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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江湖夜雨十年 第二章 今朝有酒

锦城西南青城山,草庐旧坟翠桑木。

青城山半山腰处,那座简陋的茅屋主人回来了。回来这半年时间里,他每天忙于修葺房屋,种菜,练武,以及站在那块巨石上望着脚下无底深渊发呆,偶尔他会觉得深渊底下也有人看着自己,但更多时候他会想起关乐。

当日秦越从潼关收兵,带回关索尸身的时候,关乐第一眼看见瘫软无力的关索便失声痛哭,哭得声撕裂肺,哭得呼天抢地,仿佛要把这些年欠下父兄的眼泪都一次还回来。

关羽,关平,关兴,关索,孤狼闯关,十死九伤。

秦越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关乐单薄的颤抖着的肩膀,他不知道能说什么,能做什么,他仿佛看见了更年幼时候的关乐,在兵荒马乱中抱着父亲关羽的无头尸身的无助背影。他自然知道,关乐不可能抱过关羽的尸身,他也知道,陆续失去亲人,对关乐是不断愈合又撕开伤口,再撒上一把盐,最不可承受的痛苦。

秦越很想说,我试过救你弟,但是被包围了,只是任凭谁都可以指责他秦越,以你的武功,别说保护关索,就算像赵云当年保护襁褓中的阿斗一样保护一个孩童都卓卓有余吧?

“是啊,确实没有借口,我问心有愧。”秦越只能低下头,静静地看着关乐,两只手紧紧握着柳叶双刀的刀柄。那一刻他甚至有点庆幸这是双刀,让他两只手都可以有点东西抓住,从而冲淡心中的手足无措。

关乐不知哭了多久,终于擦干了眼泪,背起关索的尸身,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往长安城门走去。

秦越伸手想拉住关乐,不料关乐转身就劈出长剑,要不是秦越本能地躲了过去,很可能右手就废了。

那时候的关乐不哭了,眼睛虽然红肿,但是眼神异常坚定。

……

秦越晃了晃脑袋,拿起倚在桑木旁的银枪,一招一式演练开来,渐渐地浑然忘我,忘记了音讯全无的关乐,忘记了勾心斗角的东州荆州新汉的派系之争,更忘记了革除世家的大业,仿佛重新成为陪在水镜先生身边的小书童。

招式越来越快,仿佛舞动着一片身影。

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三个人来到桑树下,默默地看着秦越舞枪。

“我和德信来的时候说起不破一人双刀力守长安清明门的事,德信就问了我一个问题,”霍戈笑看着凌毅,“你猜是什么?”

狐笃也难得露出笑意。

凌毅似乎绞尽脑汁,才挤出一个答案,“我大概,也可以。”说着,伸手搭在锟铻刀刀柄上,“嗯,我只要一把刀就可以了。”

“哈哈哈,所以德信就问,当今蜀国,谁可力敌秦不破?”

凌毅眯着眼看着眼前秦越的一招一式,一脸认真,“早几年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就说过,沙场为敌,他秦不破不如我,因为我有一手好箭法,但近身搏斗,我不如不破,我当时深以为然,只不过如今看来,”凌毅也不禁摇了摇头,“他的身法好像

又快了,要瞄准他太难了。”

“他的兵器,”非必要时都不乐意说话的狐笃还是一针见血,“比以前的轻。”

“对喔!”霍戈恍然大悟,“就在清明门一役,不破的龙骑尖崩断了,不知如今换了什么神兵利器,反正应该比马孟起的龙骑尖要轻一些,才使他的身形愈发地快了。”

“魏文长,陈叔至,秦不破,稳坐前三,排名不明,”狐笃似乎也对谁是蜀国武力第一的问题非常感兴趣,“至于第四,我或许可以和伯守争一争。”

凌毅瞄了眼狐笃,眼神里都掩饰不了兴奋的神情。

“不许用锟铻刀。”狐笃也眯着眼,蠢蠢欲动。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把声音,“莫欺马承独臂,阔剑可平西域!”

桑树下侃侃而谈的三人循声望去,正是张庆山和马承。马承背着一柄龙腾阔剑,独臂提一大埕酒,而张庆山,众人都默契地不带亲兵,只有张庆山还带着陈小半在身旁。

“别看着我,小半可不是亲卫。”张庆山一脸无辜的模样显得格外流氓。

陈小半对着大家微微屈膝行礼,众人自然也没有责怪的念头,纷纷点头问好。

秦越一声呼喝,手中长枪余势未尽,直飞草庐前的木桩,啪一声,枪头没入一寸有余。秦越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眼前的诸位,尤其凌毅还呲牙裂齿地做了个鬼脸,不禁笑了笑。

“嘿,你这秦不破,别打断我说话,”张庆山佯怒道,“独臂马承有阔剑龙腾,可是坐五望四的。”

凌毅和狐笃又对视一眼,眼神愈发炽热。

霍戈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嘲道,“想我霍绍先也不是花拳绣腿,只恨眼前各位都是怪物,在武力这件事上只能看热闹,”说罢又看了看张庆山,“连智谋策略都不敢奢望第一,实在无颜面与各位为伍。”

张庆山也乐了,“绍先虽然文不通武不精,但有一样本领却是连我张庆山都甘拜下风的。”

“哦?我竟然也有让你自愧不如的地方?”

“插科打诨,胡搅蛮缠,以我所见,真是无人能敌。”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拍手称赞。

便在此时,又有一把声音传来,“我不同意。”

众人目光所及,山路上一人头戴面罩,腰挂双刀,快步而来。

秦越和张庆山的眼神都不禁愈发惊喜。秦越眼中甚至隐约有泪意,忍不住快步上前,一把抱住这位高大汉子。

那汉子也抱着秦越,声音颤抖,“柳侍山参见我家将军!”

张庆山满脸感慨,对霍戈说道,“我都忘了,论插科打诨,柳侍山不但蜀国第一,还是天下第一。”

霍戈也心情激动,“排在柳侍山后面我不冤啊!”说着也冲上去与秦越柳侍山抱在一起。张庆山抢先一步,却被几个壮汉夹在中间,嗷嗷喊痛。凌毅和狐笃打了个眼色,也冲上去,很快又传来张庆山的惨叫。

马承独

臂提着酒埕,大喊道,“喂喂喂!十年窖藏平安烈酒,还喝不喝了!”

人团里异口同声蹦一个字,“喝!”

数名大汉喝着最烈的平安十年窖,谋划着最胆大的三条计策。此三策被后世称为“青城三策”,与数年前秦越和张庆山的“昏亭明晤”并称为新汉史上最重要的两次会谈。

月朗星稀,酒意正酣。

七人排成一行站在巨石之上,抬头看看朗月,又看着山下点点灯火,更兼若有若无的萤火之光。

秦越问道,“诸位看这万丈深渊,可曾想到什么?”

没醉的几个正在思索间,酒量最差的凌毅却喃喃说道,“难怪不破这么喜欢这里,眼前就是仙境嘛!”

“然而新汉七子的张苞没有来,没有喝成马牧边的平安酒,他会后悔一辈子的。”柳侍山跟着大声嚷嚷。

“其实丞相没有必要让张苞一直守着陈仓吧?”狐笃问。

“锱铢必较诸葛亮呐!”张庆山呆呆地看着山脚下的灯火,“让老子帮你浇灭它。”说罢解下腰带尿了起来。

霍戈一看就不乐意了,“诶,你这人!”说着也跟着解腰带。

“公……公子……”一直伺候在旁的陈小半话未说完,柳侍山也跟着解腰带,“张草包,酒你是喝不成了,要不尝尝这个?”

“你怎么老揪着张苞?”马承一边问一边利索地解腰带。

“新汉七子就他最好酒,偏偏他不在,”柳侍山打了个酒嗝,“想想就高兴。”

狐笃默默地也跟着尿了起来,还不忘拍了凌毅后脑勺一下。

凌毅酒量最差,也是众人里醉得最厉害的一个,摸了摸后脑勺,迷迷糊糊,“你们不无聊吗?连这个也比?好像我凌伯守会输一样!来啊!看我箭法!”

最清醒的秦越左看看右望望,无可奈何地最后一个解下腰带,“还有一个人没喝到呢,不过,谢谢你们!”

“报!将军!”沈浪气喘吁吁地跑到巨石前,全然顾不上这七人的作态,“秦将军,找到了,找到了!”

秦越猛然清醒过来,转身就走。

“不破!”张庆山叫住秦越,“依计行事吗?”

秦越点点头,看见霍戈忧虑地看着自己,便又说道,“我不在,不是更好吗?”

霍戈恍然,挥了挥手,“考评事小,大朝会赶回来就行”。

秦越提起木桩上的长枪,翻身上马,沈浪也已打着火把跟在身后。

“不破!”这次是半醉半醒的凌毅。

秦越疑惑地看着凌毅,凌毅咧嘴一笑,指了指他手中的长枪。秦越会意,“刚从长安回来,赵统赵广就带着它上山送给我了。”秦越说罢,双脚轻夹马腹,青鸦慢步踱了起来。

只见秦越高举手中长枪,喊了一声,“赵子龙一身是胆!”

众人看着秦越隐没在黑暗中的身影,马承看得入神,“龙胆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