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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除恶务尽

一颗年轻的头颅被扔在地上滚出半丈远,全无身前的风采。

此时诸葛亮高坐堂上,左右分列杨仪、邓芝、宗预、马谡与凌毅、关乐、句扶、张嶷、张翼、关索等文武将领,连马承也赫然在列。

诸葛亮紧紧盯着它,只是血迹斑驳,一时间无法辨认。自己又太久没见过诸葛恪,不知道眼前的人头究竟是不是他的。

“秦不破麾下亲兵长柳侍山斩杀东吴建武将军孙恒,人头在此!”

秦越抱拳,肃穆说道。亲兵长这种职位自然没有资格参与军机议事,秦越自当为自己的下属宣扬手刃敌军将领这等功绩。

“侍山骁勇,可记大功。”诸葛亮故作平静地说道,“那文士可曾拿下?”

文士?秦越心中盘算着,难道诸葛亮还不知道那个文士是谁?还是别有用意?

“末将无能,先后被吴国亲兵和金戈铁卫纠缠,眼看文士逃入密林。待末将追入密林,已不见踪影,又日近黄昏,只得先行回来。”

“哦,”诸葛亮淡淡地应了一声,心中却细细盘算起来。

“报!敌酋孟获并祝融、孟优押到!”

亲兵的禀告拉回了诸葛亮的思绪。

五花大绑的三个人被押到正堂,其余两人乖乖跪下,只有孟获傲然站着。

诸葛亮重回气定神闲的意态,声音平淡地问,“孟获降服否?”

“我降,但我不服!”孟获咬牙切齿地说。

祝融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孟获不耐烦地拍掉祝融的手。

“于情,你煽动整个南中叛乱,我大军所过之处尽皆降服,大汉天威赫赫,你怎可能是对手?于理,你犯我疆土,害我百姓,如今被缚于堂前,还有何不服!”

马谡见孟获态度嚣张,出声叱喝道。

“你奶奶的,如果不是东吴那无用书生误我,现在南泽的城下还垒着蜀军层层的尸体!还什么犯你疆土!我们南人世代居住在南中土地上,反而是你们的狗屁皇帝刘备,假仁假义,先抢了宗亲刘璋的土地,忝着脸自称为帝,现在又厚着脸皮说土地是你,百姓也是你的,强盗也得要脸好嘛!”

孟获说罢,哈哈大笑起来,声音撼动整个正堂,让人只觉刺耳难受。

“大胆!”最是沉稳淡定的凌毅偏偏听不得别人侮辱他最敬重的刘备,抽出锟铻刀,以刀身狠狠拍孟获后背,孟获顿时呛气,一看凌毅满脸杀气,才稍有收敛。

“丞相,民女降服!”祝融连忙以额触地,表示臣服。

“草民亦心悦诚服!”孟优也拜倒在地。

“你俩拜个鸟!你们还不知道吗!降与不降横竖都是死!鳖县和且兰,无论投降还是抵抗,全都被他们杀了!”孟获怒声喝道,“横竖是死,拜个鸟!”

此时祝融却苦苦哀求孟获,道,“你是他们的首领,我听说中原人都会善待投降的首领,以示优待,好让更多作乱的人肯投降。当家的,你就投降吧!或者还有一线生机,切勿触怒了丞相!”

“妇人之见!要降要跪你们自己弄去。姓诸葛的,你有种就放了我,我再去召集十万大军和你决一死战!”

“贼酋何其嚣张,请丞相戮其首,枭其尸,传示南中,以儆效尤。”这时候凌毅出列说道。

“尔等意思如何?”诸葛亮问。

关乐、句扶、张嶷、张翼、关索也出列附议。

杨仪却说道,“孟获在南中颇有民望,杀之恐南中更乱。”

马谡也反对道,“孟获背后,除了东吴,必定还有益州本土氏族支持,杀不如抚。”

邓芝、宗预出列附议。

武将主杀,文官主抚。诸葛亮良久沉默不语。

“马承,你说说。”诸葛亮点名没有出声的马承问道。

马承出列,单手行礼,看了看眼前这个亲手废掉自己的巨汉,他知道诸葛亮的意思,便面无表情地说,“但凭丞相发落。”

“秦越呢?”

秦越自孟获被押上来后就沉默不语,并不是故作姿态,而是在盘算。先有孟获说再召集十万大军来战,再有问计于众,诸葛亮是什么态度?为什么最后竟然指派关索守最后一道围捕线才擒得孟获,为什么诸葛亮要当着孟获的面询问众人孟获的生死?为什么明知自己提出过“士绅土豪不归顺者杀,平民百姓凡作乱者杀,青年壮丁不入伍者杀”这凶名满天下的“三杀”,还点名问自己?

“越以为,孟获丧家之犬,如果不服就放他回去,打到他服便是。我大汉擒蛮夷,如擒鸡耳。”

诸葛亮听罢大笑起来,挥了挥羽扇。

亲兵会意,解开其绳索,便放任孟获等人离去。

众人看着辛辛苦苦才擒住的孟获三人就这样离去,只有大眼瞪小眼的份。

“诸君必然好奇,我为什么会放虎归山。”诸葛亮这时候才说道,“因为他说了要再召集十万人来我打。”

听得此话,众人的疑惑更浓。

“除恶务尽。孟获野性难驯,放了然后我们班师回朝,他终究会再反。现在杀了,只会让其他人成为下一个孟获。所以最好的方法,是让孟获回去,他能召集所有反对我们的人马,让他把躲藏起来的叛乱势力都叫出来,展现在我们眼前,正好让我们一网打尽。”

“丞相高谋。”

正堂上众人对诸葛亮的安排无不信服。

诸葛亮接着说,“传令,全军在南泽城休整,一边补充兵员、器械,一边等狐笃的五千人和霍戈的五千人,以及王平的三千人再次汇集。”

“杨仪,你与马谡、宗预负责清点城中军粮器械,一来用作补充南征军所需,二来用作为南泽城守备。我看南泽城物资颇为丰厚,若还有剩余,尽数运往锦城。”

“句扶,你与张嶷、张翼均为益州人,由尔等负责招募当地兵源,一来补充战损,二来加以训练用作城防守备。”

“秦越、凌毅,你二人之前用作突阵的朴刀兵趁这段时间可再捉紧训练,往后或有大用。

“关乐,你派人盯紧孟获去向,随时来报。另外派人前往锦城,请赋闲已久的黄权前来南泽负责防务,归镇南将军陈到统辖。”

众人一一出列领命。

诸葛亮连下四道命令,只有关于黄权那道隐有深意。原本李恢任庲降都督,整个南中事宜便归他管辖,但在他任上,南中爆发了规模空前的叛乱。诸葛亮平定南中之前,先把陈到从暗地里请到明面上,担任比庲降都督品秩更高的镇南将军,统辖李恢,现在把黄权调过来,只是担任南泽的城守,偏也不归李恢管辖。这难免让人想到庲降都督李恢的仕途恐怕就这样了。

……

入夜之后,南泽城格外宁静。

无论将领还是士兵,只要不用值夜都早早入睡。毕竟经过近半年的征讨,至今才能在城内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但诸葛亮却还没睡,他一身便衣来到秦越的房前,见灯光尤明。亲兵长柳侍山也还守在门前。

诸葛亮笑着说道,“恭喜侍山今日立下大功。”

对着丞相,柳侍山可不敢轻佻,只好恭敬道,“正好碰着。”

柳侍山不说侥幸,只说正好碰着。

“我意狐笃很快便要升任其他职务,侍山可愿就任我府门下督?”

诸葛亮的府上,自然便是丞相府。丞相府门下督有点类似安保大队长,但职权之重,又岂是一般门下督可比,完全是普通武将历练的最好选择。像狐笃便担任了三年门下督,诸葛亮也不讳言,他马上要高升了。

“末将斗胆,有一请求。”

“哦?难道门下督还不入你关中柳氏的法眼?”诸葛亮打趣道。

“今日我与我家将军一同回来,他跟我说起,既然东吴能派人潜入南中造事,我方又何尝不可前往山越?若丞相以为侍山可,则请派往山越,不可,则任门下督。”

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丞相府门下督在柳侍山眼中是自己的下下选。

“可是丞相?”秦越听得声音,只说话,不出门迎接。

他的心里对诸葛亮始终怀有不满——这也是诸葛亮很担心诸葛恪生死的原因。

“师弟还不睡么?”诸葛亮径直入得房间。

秦越见诸葛亮一身便服,开口便喊师弟,心中明了这是以个人身份前来。

“知道师兄要来,便候着了。”

“师弟知道我所为何事?”

“诸葛元逊罢了。”

诸葛元逊,诸葛恪。

“师弟真的没有捉到他?”

“没有。被一百金戈铁卫缠着,换成别人早死了,我还能清理干净再追入林中。师兄也不要太高看我。”

诸葛亮盯着秦越双眼,想发现些什么。秦越则坦然和诸葛亮对视,毫不躲避。

捉不到其实是最好的结果,或者说最聪明的结果。秦越应该早知道年轻文士的身份,但孤身追入林中,便是诸葛亮认为的最大疑点。因为只有他一个人,究竟捉没捉到,诸葛恪是生是死便全凭秦越一人之言。

事实上,诸葛恪是生是死并不是很重要,但秦越第一次让诸葛亮感到恐慌,这便很重要了。

“柳侍山跟我提到,你想派人去东吴潜入山越,从中作乱。”诸葛亮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引出新的话题。

“是。山越一直是东吴极大的隐患,祸害比我朝南中更大。如果能派人从中作梗,让东吴处处受制,则长此以往,东吴国力必定衰弱。”

“师弟言之有理。你觉得此人有何要求?”

“文武双全,不拘一格,忠心耿耿,并且无关紧要。”秦越一条一条说着。

“无关紧要?”诸葛亮问道?

“此事九死一生,潜伏甚久,因此不可派朝中大将。”

“柳侍山自荐,你认为如何?”

秦越心中叹息一声,似是惋惜,“可。唯他而已。”

……

此后一个月,南泽城风平浪静。

直到有一天,三支步兵同时出现在南泽之野,看旗号,正是霍戈、狐笃与王平。他们的到来,预兆着南征军即将去往更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