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人的呼气声就在耳边，乔远川意志沉迷地朝着身前的发热源又重伏过去，以绝对优势的力道再次压倒，两张脸一指之遥，“什么意思？为什么？我告诉你，就是我正在做的意思！”
由不得林商出话，乔远川风暴似的吻锁住他的唇线，席卷口内温热的唾液，野蛮地捣毁林商将要疏整平稳的呼吸节奏，汲取，忘情的汲取，想要将他摁入胸腔内，听听自己的心声。
从前没有哪一秒，乔远川能感到像现在这样，近距离的侵蚀尽林商自身携带的淡淡奶香，吞没他所有令人思之如狂的气焰，在这只妖精较任一时候都更加清醒的情况下，凶横地让他记住这个吻的重量。身下人是震恐也好，厌恶也罢，总之他在动作着，这就是有回馈的互动，仿佛能当成一次变相的配合。
几乎所有的孩子都在儿时有过心心念念却求不得的玩具，在身心尚未发育成熟时就率先体会到执念的涵义。随着成长，执念的对象由玩具变为衣服、变为奢侈品、变为房子、跑车、钞票……
可乔远川没有，二十多个年头，他从来没对什么东西产生过称得上执念的狂热痴迷。唯有林商，是仅存的例外，经历过屡屡挣扎依旧心驰神往……不去计算今后的结局，无论得到还是不可得，他都想感受一回拥有的体验，哪怕只有几分钟，亦或几秒。
又蓄力的一拳，精练地打中乔远川的颧弓，不属于嬉闹的力度，夹有厚重的情绪，打得乔远川耳蜗嗡嗡作响。
陷溺其中的心被捞起，冲动结束了，乔远川醒了。
由窒息的亲吻中逃离，林商制止住自己口鼻内不寻常的空气进出，那听来就足以引人臆想、昭示刚才所做非虚的声音，他竭力克制，想让胸口的跳动平缓一些，至少不要在万物沉睡的夜里澎拜地冲耳膜狂嗥，使他除了自己的心跳外听不见其他任何动静。
难以形容有多荒谬可笑，几分钟前，林商还在挑战权威一般死乞白咧的缠着乔远川，转眼，他已经坐得老远，沙发另一头最靠边的位置。
“川儿，你平时再怎么捉弄我，都没事儿，但这次，太过了。”林商语气里，透着事态严重的硝烟味。
眼睛适应了黑暗，屋里的陈设和白天一样陈列分明，乔远川也如其中一件，安静，了无生气，他的目光汇聚在茶几下一方破裂的瓷砖处，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心态这样做，不过朋友间不是应该互相尊重吗？我真的……接受不了你的这一做法，玩笑也该有个度，还是说，你认为我是那种可以随意戏弄的对象？”
啊，什么时候这儿有了裂缝？每天在屋内来回走动，经过了不知多少次，却从没发现，换个角度，坐在这个地方，轻易就能看见，是忽略了，还以为它不存在，乔远川心想。他当前居然专注于那块不起眼且无人问津的地砖，确实疯了。
身旁一直无人应声，林商胸前的起伏更为强烈，他也不清楚自己在急躁什么，“我高估自己了，自始至终，我压根没了解过你，想法、行事目的、为人原则，以及你的家庭和你一推再推、迟迟不告诉我的秘密。你觉着无趣，把我扔在一边，觉着有趣了，像今晚这样随手逗弄，明明知道我对此反感，还要按照自己的意思玩，咱俩真的是对等地位吗。”
乔远川一下未动，一声未出，地砖的裂缝越来越清晰，纹路里都是附着的灰尘，把裂痕撑得发黑、粗犷，他死盯不放。原来你反感，我不知道，就像这条脏到与屋子格格不入的缝，我也不知道，未知的事可真多，但我现在知道了。
“你能不能说句话？”紧锁眉头，林商感觉房子里像是只有他自己一个具有生命的物质，抑郁在心头滚动、变形，最后变成无目的性的咒骂，“靠！你大爷的！至少道个歉啊！”
他听见，自己脱缰的心跳外，身边不远的位置传来一声消沉的丧叹，低沉却有力，冲破所有，林商听见了。
“我没法向你道歉，刚才的事，就是我想做的。”乔远川还看着茶几下那一角。
“什么意思，耍我呢？你对你那些真正的哥们儿也这么亲来亲去的？！你他妈就是没把我当朋友吧！”林商火大，这叫什么说法，想做的？合着连玩笑都不算，就是故意要整自己？
“对，我没把你当你朋友。”
“呵，懂了。”
“你没懂，”乔远川略弯的背部，恍惚看起来非常沉重，“和你说的恶劣心态无关，和你能想到的一切都无关。”
不抱期待的冷笑，“您倒是说说，和什么有关？把我当孙子耍得团团转，您高兴了不？”
“因为我喜欢你。”
“……”冷笑变成一张反应不出情绪的面具，林商表情僵硬。
“又想说我唬你？没有，什么事都可能唬你，可这事，我不会拿来当作玩笑。”
“我不信。”
“你信，否则那两撇眉毛不会拧得那么紧。”
“……”
从头至尾，乔远川如泥人般坐着，没有转动过脖子，但他对林商的表情了然于心。
猝然间，他用掌心揉了揉额头，脊背弯得更低，“那个被你看作秘密的私事，不是想知道么，我现在告诉你。”
“恩。”语调和神态一样僵硬。
“我与父母闹掰，两年多没回家，不为别的，就是因为我喜欢男人，曾经和某个人在一起时，被我家老头儿发现，谈过，谈崩了，于是我从那个家滚蛋，就是这样。还有，你从别人那儿打听到关于我的欲言又止的话，多少和这段感情有关，没发展成全校皆知，不过知道的人也不在少数。”
这些对着别人可以轻而易举说出的内容，乔远川曾在心里预演过千万遍，他装不成轻松，只能尽量保持流畅，然而效果挺糟糕，像在背稿子做一篇空洞的演讲，刻板生硬。
“你……”林商的心再宽，也难以接受一个朝夕相对的好哥们儿告诉自己，其实他喜欢男人。有些行为，有些言语，林商自己这儿心思单纯，原来在人家那里，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你向姗姗说明心意后，我就知道，这事儿瞒不下去了，”干涩地笑了笑，“我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去妒忌一个姑娘。”
“可，是你说帮我追她的。”
“所以我现在后悔了。”
两人和睦到显得清冷，约束地坐着，沙发一边一个，前不久的激情与此时，是副油彩画与素描的区别。
“什么时候。”
乔远川困惑地面向他，“恩？”
“别看我！”激动地大吼，林商明确察觉出手心正往外冒凉汗，滑得直搓手，“我问你是什么时候对我……超越了朋友的感情。”
顺意扭回脸，“我不知道，如果非得划出界限，那大概是，我说拿你当朋友的时候。”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喃喃碎语，那得是多久以前呐。
“我喜欢你，林商，我希望你清楚这一点。你以为我是那种爱管闲事儿的人吗？你以为我这么久为你忙前忙后仅仅是讲哥们儿义气？该说你傻还是……”
乔远川深吸口气，断断续续地吁出，“我很认真，前所未有的认真，想得到你，想让你完整属于我一个人。”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哈，肯定是我还没睡醒，在做梦，我回去睡觉了，睡醒就行了。”
“不是梦。”
“不，就是在做梦，你喜欢男人？喜欢我？怎么可能呢，乱套了，不可能。”
网上关于此的描述，G片里的劲爆**，以及那晚撞见的张晋，一起在林商的脑袋中相互挤压，不受制约地放大、锐化，任凭哪一项单拎出来，都是刺激的根源。
“骗你是朋友你信，真话为什么反而自欺欺人。”
“我不想再谈这个了，睡觉，快睡觉吧，你睡床还是沙发？我都行。”
“林商。”
“妈的，别再说了！艹你大爷，给老子闭嘴行不行！非逼着我说你有病你才舒服？！”
“想说什么都行，我不介意。”假话，乔远川介意。
“噢，成，你牛逼，什么都不在乎，真潇洒，不好意思啊，我做不到。”
林商脚步往大门去，他火气正上头，一刻都待不下去，这个随处充斥着乔远川气息的房子。
挡在门前，乔远川仰起头努力不去看他，“不愿和我待在一个空间，可以，你不用走，我离开就行了。”
“这是你的家。”
“只是一所租住的房子，不是家。你已经快二十了，凡事成熟一点儿，心情再不好，也要过日子，就这么走了，是痛快，接下来去哪儿？当是我瞒你那么久的……补偿吧，你安心住到开学，这段时间我不打扰你。”
乔远川说得沉着，像以前那样悉心叮嘱，仿佛两人关系尚未发生一丝一毫的改变。
林商还想逞能地嘴硬反驳，乔远川却已拉开门离开，门轻声合上，只有月色幽幽地晃荡了几下。
门里的人面容烦懑不展，卧室与客厅，林商分别瞄了眼，最终瘫倒在沙发上，一场历险刚结束的疲惫。
门外，乔远川在暗影重重的楼道间缓慢下楼，临走前的洒脱荡然无存，双肩赘着什么东西，依稀是隐蔽在黑暗里的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