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溜着一塑料袋的散装面包，林商和宁姗姗在学校的岔道口分别，想护送心上人回女寝区，却忧心姑娘认为自己图谋不轨，也怕被当作是心急想吃热豆腐，只得作罢。
急不得，安分等姗姗的回应，要是迟迟等不来……那就再表白一次，谁怕谁。林商一手摇甩着塑料袋，走在路上想。
“我记得你不爱吃面包，零嘴都是重口的东西。”
路边的矮树丛里走出来一个人，洗旧的白色休闲衫，铮铮的目光，不像方才那么舟车劳顿，安沉而精神。
林商定睛看了看，倒没受惊吓，自得地继续甩动几下塑料袋“人的口味是会变的。”
“那你变得挺快。”
“怎么就变得快了，不就是突然想吃面包么。”不就是突然想找个借口打发你走么，居然在路上堵我。
“恩，不仅变得快，而且变化大。”
听着有点怪，像另有所指，似乎讨论的不是同件事，林商不屑地别过脸，“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你的口味，不然能是什么。”话又拐回来了。
“你在这堵我干什么，躲多久了，小心被人发现，以为你变态。”
“是挺变态。”乔远川在口袋里摸索到一包烟，从里头抽出一颗，抽了起来。
林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感觉乔远川的每句话，都饱含深意。
“有话说？”
“恩。”
应该是多心了，“你是该有话要说，要说什么。”
道歉，赶紧道歉，态度端正点儿，小爷不是潦草几句话就能敷衍的。
“那天的事。”
“哪天的事啊，不说清楚我可听不明白。”
“亲了你的那天，说喜欢男人的那天，说喜欢你的那天，想……”
“够了够了。”林商举起手打断，原意想装个傲气，末了儿没装成功，还被带着重温了一遍当时的情景，身上又立起寒毛。
“我想起来了，不用再往下描述。”
“找个安静的地方聊？”
“别，这儿够安静，有什么话就直说。”道歉么，当然要大大方方地说，找个偏僻的地方藏着说算什么好汉。
“行，我想知道，你还因为那天的事在生气吗。”
“可以在生气，也可以不生气，看你的态度。”
“态度？”
“对啊，你的认错态度，非要我推一把才好意思开口么，你现在首先要做的事，不是应该诚诚恳恳地道个歉吗。”
“原来如此。”一颗烟没抽几口，被风吹得自己燃尽了，乔远川又在烟盒中摸索，却什么都没摸着，掏出来一看，空了，刚才是最后一支。
“什么原来如此，川儿，你平时那么爷们儿的一人，道歉就怂了？你别告诉我你一点儿歉意都没有。”
“有，有很深的歉意。”乔远川手心抓着烟盒，捏得紧，攥成了一团。
“那还废什么话，赶紧道歉呀，要特别认真有诚意的那种，不合格我就让你重说。”
团状的空烟盒被丢进身边的草丛，乔远川神色笃定地走近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不应该不顾你的感受，关于亲你，是我冲动了。”
“恩~有点儿诚意，”林商满意地点点头，“一个多月的时间，想通了吧。”
“想通了。”
“想通了就成，继续，道歉还没完呢，目前只消气了百分之五十，保持刚才的态度好好认错。”
眸间镀上一层坚韧的情绪，“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直说这一句干嘛，能不能换句词。”
“我早就想通了。”
“我知道你想通了，你刚不是说过一遍吗。”
“我想通了，我就是喜欢你，很早就喜欢，无论你做什么，对我都是种吸引，喜欢你身上那股倔劲儿，喜欢你没脑子的天真，即便你老爱惹麻烦，我还是觉得你可爱，那晚除了亲你是不理智，其余的每句话，都和冲动无关，我确实应该和你道歉，对不起，我没法往回瞒，我不想推翻自己说过的话，也不打算推翻。”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覆水难收，再想继续装，也装不像了。
一袋子面包掉在地上，林商静止，面对乔远川，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围着脑袋周围打圈，晕乎。
和预想的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你是不是有病，神经病么，浪费我时间，他妈的我也是有病，在这听一个神经病废话半天。”
袋子里散落的面包就在林商脚边，他踹开，不准备要了，只想回寝室。
乔远川拽住林商的手肘关节，往自己面前拉，“别走。”
“你谁啊，我怎么不认识你，我想去哪儿轮得着你管么，别挡我的路。”
“冷静点。”
“不冷静的是谁，半道截我，假装道歉最后说一堆不入流的话，咱俩谁不冷静，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只想和你心平气和的谈谈。”
“谈什么，谈恋爱啊，”林商轻蔑地笑了一声，“我把你当兄弟，你当我是什么，你愿意玩儿，多得是想和你好的人，为什么就非得是我呢。”
“我对别人没兴趣。”
“哪个xing？你是不是饥渴太久，主意都打到朋友身上了，我告诉你，我不好这口儿。”
乔远川沉着地看着他，眼也不眨的看着，额边的青筋悄然无息地动了动。
“你说你喜欢男人，这没问题，你爱喜欢谁就喜欢谁，但请你千万别喜欢我，天下的男性是都死绝了吗？你找谁不是找！”
“对我而言，就是死绝了。”
林商没有露出发怒的表情，他现在不觉得窝火，就是单纯的可笑，此年度听过最可笑的笑话，然后他真的笑了，笑得捂住肚子，“快别说那些情深义重的誓言，你面对我，怎么说得出口啊，你怎么那么开放。”
喉头困难地咽下口空气，乔远川把林商的脸掰向自己，“你看着我说话。”
林商坚决地挣脱开，仍旧看向别处，全程，他都没有和乔远川对视，所有的话语，都是对着无目标的前方，极端地绝情。
“我不想看你。”
“遇到任何事，你都只有回避这一种办法吗。”
“我没有回避。”
“那你看着我，把刚才的那些话，再说一遍。”拉着林商肘关节的手压迫地使力，乔远川用近乎威胁的语气说道。
斗狠么，那就斗吧。
林商自残般反向去扭自己的胳膊，直到逼得乔远川放轻了力道，随即一把撇开，“老子不想看你！”
不回头的往前走，林商把乔远川丢在身后，被丢在身后的那个人，盯着地上散落的面包。
“川儿，呸，乔远川，”林商停了下来，“说实话，你是同性恋这一点，我可以接受，真的，这一个多月以来，不只你有所考虑，我也在想这事。我想得很透彻，如果你对我只是冲动，我们可以恢复以前那种好哥们儿的关系，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去理解你，毕竟性取向没有对错之分，但是超越了界线就不行，我们只能是朋友，倘若是别的，或者夹杂了别的感情，不行，没有可能。我觉得，你还是没想通。”
他们背对而立，谁都没有转头，说完这些话，林商走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
万籁俱静，没有蝉声，大概它们都已经结束了短促的生命。乔远川站在原地，感觉渐渐离远的脚步消失了，他弯下腰，把面包一个接一个的捡回袋子中。
第二天，林商继续帮宁姗姗进行新生报到登记的工作，拉开门，门口赫然一袋面包，昨天买的，袋子上还有未擦干净的灰尘。
沉吟想了想，林商拿起那袋面包出了门，走过拐角，扬手丢进了寝室楼边的垃圾桶。
同班的同学跟在林商后头出来，上前问道：“好好一袋东西怎么给扔了。”
“哦，那个啊，过期了。”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只要出门，总能在寝室门口发现一些零嘴，有时是林商最先发现，有时是李一畅或刘域宸，最终结果没有区别。东西轮番送来，然后轮番被丢进垃圾桶。
夜间的篮球场，两抹身影在路灯下打篮球。
“你最近去超市的次数见长啊。”郑景压低身子防守在乔远川面前。
“你怎么知道我去超市了。”
“每天都大包小包的拎回来，难不成还是凭空变的，都是买给林商的吧。”
背身带球往前，“恩，怕他晚上会饿。”
乔远川转身，低位进球。
“你俩这是闹哪出，感觉不太正常。开学这么多天，也不见他来找过你，以前可是天天往咱们宿舍跑。”
“正常，他知道我喜欢他了。”
一惊，转眼又贼贼地乐，“你俩成了？所以他害羞见我？”
“没，他特别反感。”
“不应该呀。”郑景想起林商请教自己同性恋的事，不是开窍了么？
“行了，别琢磨我的事了，回去吧。”
“噢。”
夹着篮球跟在乔远川身后，郑景还是想不明白是哪儿出了问题。
大清早，林商提溜装满零食的袋子走到垃圾桶边，正要丢，乔远川出现在跟前，他刚晨跑完，手中揣着从食堂买的早餐。
“……”故作坦然，“你来了正好，拿回去，我不要。”
乔远川不接，反将早餐塞进袋子，“记得吃早饭。”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说，我不要。”
“送出去的东西，随你处置。”
乔远川转身走了，后头的林商骂了句脏话，之后是垃圾桶的闷响。
转天开门，零食，早餐，照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