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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执法者(下)

藏在青石后静默蜷缩的不仅是我的身体,我的心此刻也蜷缩成了一团。 因为我最信任的,看起来最憨厚和可爱的同事兼兄弟明大力竟然出现在江面的小船上。我知道,这次行动是绝密,真正了解真相的就只有三人,我、刘战北和马浩源。如果说真在此刻看见了什么或者发生什么意外的事,那无疑都是真实存在且巧而遇见。万没想到我们布下的,为了证实曾探长和汪海身份的棋局竟然变成了一场见证曹诚逃亡的大戏。而在这场戏里还出现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配角,或许只有他才是今夜真正的主人公。

在我身前的汪海和曾探长显然也看到了船头上的明大力,只不过他们不可能体会到我复杂的心情,汪海还故意朝着我的方向打出手语:“看吧,这就是我们信任的人!”曾探长及时制止了他,并用手语表示:“稍安勿躁,继续潜伏。”

就在此时小船上射出了诡异的亮光,那是在船舱中部的位置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闪耀着四盏桔黄色的光点,当闪烁了2次以后便又变成了纯白色的光点而且只有东西两个方向。

啊!暴露了?我此刻已经紧张到窒息的程度,东西两个方向,不正是暗示我们潜伏的位置吗?而这个明大力怎么敢明目张胆地,不带一丝伪装地就站在船头,难道是故意给我看?如果是这样,那到底又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我的猜测很快就有了答案,码头上的刘莽一见亮光信号顿时将手指插在嘴里打了个长哨,转眼间从江面又突然冒出了7、8条小船朝着码头驶来,而且打的都是川军的旗号。“撤!”马科长也发现了情况不妙,他当机立断朝着我们打出手势。

虽说心有不甘,但是就目前的形势来看敌我悬殊,一旦动手我们肯定会全军覆没。趁着对方并未对我们做出举动之前,我们的两队人马沿着江堤缓缓地爬出了朝天门。

当我们一路潜逃直到储奇门的江岸后,队伍这才停下脚步大口喘气。“真他妈丧气!”汪海望着朝天门方向骂骂咧咧。

“不然你想怎么样?硬碰硬,人家不止一个连的兵力,我们区区十来个人,只能自讨苦吃。”马科长用白手套一边擦汗一边说。

然而,当所有人都在埋怨和叹息的时候我却发现曾探长正紧锁着眉头瞪着大眼望着我,那眼神似乎将要把我融化。当我们四目相对,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说吧?怎么回事?”他冷冷地问。

“什么怎么回事?”我装作一无所知。

“账本。从行动前我就怀疑,如果说是在4月27号就发现的账本,怎么会有今天的交易信息?”曾探长的语调越来越高。

“可能是他们提前记下的吧。”然而此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因为傻子都知道五天前谁也无法预料曹诚将会选择在今夜逃亡。

“不说实话是吧,那就请你再对照一下账本吧。”曾探长说完一瘸一拐地转身离去。汪海看看我又看看曾探长,最后一耸肩随着曾探长走远。

“唉!”望着两人的背影,我的心犹如刀绞,前所未有的失败感将我的意志击得粉碎。

“董兄,看来这次我们都算错了一步。”说话的是马科长,我听得出他的语调中也带着责备。

完全没想到,就目前的情形来看,老实巴交的明大力很有可能是哥老会暗中穿插在报社的高级间谍。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账本也许早就做了手脚。带着这个想法我再次翻阅账本,果然找不到27日晚上被我撕掉的一角!我们居然是拿着这本伪造的账本,掉入了对方精心布局的圈套!然而现在怎么办?放任曹诚逃亡,无疑丢掉了一条极其重要的线索,或者说放跑了一个重要的嫌疑人。眼看曾探长和汪海的背影渐行渐远,我突然意识到与其尴尬地曝光他们的身份,还不如让他们这个神秘的执法者继续行动,也许这才是我们相互选择相互合作的最佳方式。

我朝着他俩的背影狂奔,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等等,等等我。”在我的呼喊声中,两人的脚步开始放缓,汪海首先扭过了头:“你跟着我们做什么?不是怀疑我们吗?”

“是我错了,我错了!你们等等我。”

曾探长停下了脚步,他缓缓地回头看着我,此刻他的眼神让我终生难忘。那是一种久违的慈祥而又严肃的眼神,充满着无限希望和渴求的眼神。正在我努力去想我在什么地方见过这种眼神的时候,他开口说道:“跟我来!”说完这句话,他健步如飞,沿着江堤小路快速向前,之前一瘸一拐的左脚奇迹般地康复了。其实,他的脚根本就没有受伤,充分证明了我的怀疑明显是正确的。跟着他顺着江堤小路我和汪海快速拐进一片树林,然后钻进茂密的树影中。

当确认把身后的马科长等人甩远之后,我们在树林深处的一处悬崖边停住了脚步。就在我一边喘气一边思索如何向曾探长开口的时候,只见他顺着悬崖“嗖”的一声便跳了下去,并且在下坠的同时大声对着天空喊道:“董建业,国民革命军第18军11旅少将旅长,卒于1943年4月,为守住重庆最后的门户,与日军血战洞庭湖。而你,就是他唯一的儿子,董方正!”

声音环绕在树影中,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天而将,又如同一颗颗子弹射在我的身上,“啊!你是谁?你说这些什么意思?”

“你其实不用调查我,我也决定对你说出真相。你下来吧!”

望着悬崖下黑乎乎的一片,我实在提不起勇气往下跳。“哇塞,不是真的要跳吧!”汪海此刻和我一样狐疑。

“你们俩不相识?”

汪海说:“识啊!怎么不识,我们认识了,哦算起来有3天还是4天了。”

悬崖下传来曾探长的声音:“你别猜测了,汪海和我无关,他是你们报社里的人。你们快下来。”

“死就死吧!”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搞清秘密,于是闭着眼纵身跳下。

悬崖底是一片厚厚的粘土和枯树叶铺就的地面,当我的身体从数十米落下后仿佛落到一个棉花垫子上。“哎哟!我的腰断了。”身边不远传来汪海的哀嚎。

“快起来,跟我走。”曾探长的身影在我眼前出现了,他划亮了一根火柴,让火柴微弱的亮光从下巴向上照射出棱角分明的脸颊。跟着他,我和汪海又前行了近一公里,来到一个废弃的防空洞入口处。

“进来吧。”曾探长划燃火柴,并点上了一根白蜡烛,然后钻进防空洞的入口。

当我踏入洞中,一瞬间我愣住了。洞里是一个较开阔的空间,中央并排摆着两张桌子,桌上密密麻麻地摆着两桌面的灵位。

曾探长把蜡烛放在两张桌子的灵位中间,然后跪倒在地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响头。“父亲、母亲、叔父、董长官。。。我看你们来了!”借着蜡烛的亮光,我这才看清灵位上的名字,左边的桌面上并排的是屈冬、屈夏以及屈家家人的灵位;摆在右边桌面上则是密密麻麻的11旅牺牲将士的灵位,而最前面的灵位上赫然写着父亲的名字“董建业”!

“噗通!”我的鼻子顿时一酸,双膝灌了铅一般一下子重重磕在地面。于此同时从我的身后传来轰隆一声,一块巨石不知从哪儿出现堵住了防空洞的门。

“现在,我想你大概能猜到我是谁了吧?”曾探长站起了身,双眼紧紧地望着我。他坚毅的眼神让我狂乱的思绪逐渐冷静下来,“你是屈家后人,但是我父亲的灵位怎么出现在这儿?”

曾探长默默地点头:“长话短说,我是屈冬的大儿子屈江,从七岁的时候就交换了叔父“震八方”的儿子,并由叔父把我养大。”

“哦,这样说来,屈老金家的大儿子其实是你叔父的孩子,而你一直在漕帮老大“震八方”家里。”汪海说道。

“对,也许这就是命吧。我很小就是漕帮的少堂主,也正是如此,我才走上了另外一条道路。叔父虽然是江湖人士,但是他是一位爱国的侠客,和暗杀大王王亚樵一样,疾恶如仇。1942年3月,我和叔父在武汉汪伪政府的暗杀行动失败,我被你父亲所救,后来就在你父亲麾下做了一名营长。”

我问道:“那1942年在重庆与克丽丝相识的黄冬是谁?还有在洛阳西工招待所杀死钱堂主和另外两名凶手的人是谁?”

“你是说我吗?”一个声音突然从我的头顶传来,接着“咚”的一声响,从天而降一条大汉。只见他戴着黑色礼帽,身穿黑色风衣,两眼间戴着一副茶色眼镜!

“我就是黄冬。我是“震八方”的义子大徒弟,同时我就是给你留线索的神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