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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倔驴心机

去见周韶华之前,秦姨娘还特地让人为王妍精心梳妆,遮住了脸上身上的伤,才从牢里出来的王妍倒和寻常无异。

等到了门口,跟着的丫鬟便先遣退了守门的侍卫。

“您和周大人好好说,不用着急。”奴婢说完也退下了,不过最后看王妍的眼神,总含着几分警告,好像她完不成任务就要受到了不得的惩罚一样。

王妍浅淡一笑,等她走远后才推开了门。

虽说被关着,周韶华这里倒什么都不缺。不用为政事操心,他就清闲自在的看书写字,半点没有被囚禁的狼狈。

王妍推门进去的时候,周韶华正在临帖。或许是太过专注认真,王妍都走到书案前了,他也没抬头看上一眼。

王妍也不出声打扰,过去看了两眼没看懂,就自己去书架上翻了地理志看。两人相安无事,等彼此都忙得累了才停下来说话。

“比住驿站的时候精神还好,看来知府大人对你不错。”王妍将书合了放回书架上,自己去案几处斟了两杯茶,一杯往对面推过去,一杯自己留着润嗓。

周韶华放下毛笔,又去净了手才过来坐在王妍对面,皱眉问她:“你来做什么,当别人的说客?”

王妍不满他神色间的轻视,扁了嘴讥讽道:“人家贪物件都是古董玉器,你贪点小麦大米;人家贪银子都是几万、几十万两,你倒好一百九十两银子就迷了眼。官当到你这份上,真是丢老周家的人。”

一听她这欠揍的刻薄语气,周韶华就知道她不是知府大人的人:这哪儿是劝人服软,是要找人打架!

周韶华端了茶盏把玩,冷着脸没有接话。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几天前你手下的弟兄们就坐不住了,到如今也不知道是什么德行。你要真由着人拿捏了,他们回去怎么向周知府交代?”

“连你都觉得那点东西寒酸,我周韶华能看得上眼?怎么回事还消说,明摆着有人要逼我滚蛋!”

周韶华瞥王妍一眼,看傻蛋一样的不屑:“你不是要逮了机会杀我灭口,如今和袁知府联手倒有几分胜算。”

王妍没忍住白了他一眼,却没和他计较直奔主题道:“人证倒可以私下买通,账本呢?为了诬陷你那点东西,衙门里几十本流水账全部作假?你要是平头百姓也就罢了,拿作假的账本给你定罪,他们就不怕你老子来查?”

“全城施粥近两个月,粮食从库房领出来再运往各处,能没有折损?粮食留存在草棚小库房的时候,夜老鼠不偷些饱腹?统共只损耗了两百多石,有啥稀奇?”

“银子呢?老鼠总不吃银子吧!”

周韶华本端杯喝茶,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半晌后才重新呷了一口,摇头叹道:“成千上万处花项,一处多安一两钱就绰绰有余了。我每回领银子,难道还和钱粮官计较一两钱?你要觉得我贪了,那就当我贪了吧。人证物证都在,我也没啥好说的。”

证据齐全,王妍也没了破局的章法。他们是有依傍,可周家人再厉害,那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两人又沉默下来,周韶华再喝了一盏茶便要起身接着看书了。

看王妍为他担忧得愁眉不展,周韶华心里到底温暖,由不得劝道:“你也别替我操心了,借姓袁的两个胆,他也不敢将我以贪污罪法办了。这次赈灾满地的损耗,真查起来谁能干净得了?不过是看我年青想先吓唬着,我抵死不认他最多也只能将我遣送回扬州了事。”

“罪名没洗干净,拖着一身脏污也有脸回扬州?后年还要下场考进士,就凭这贪污的嫌疑,也指望奔出个前程?”

周韶华紧抿了薄唇,心说:要不然能如何?在人家的地盘上,谁能帮我喊冤?难不成让刘副官带兵抓了他,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还我清白?这样的清白,不是越描越黑?

“这么长时间了,你就没想到能为自己洗刷冤情的法子?”王妍殷切的看着他,她是真的不忿:他们在开封受苦受累,凭什么要受这样的待遇,凭什么要让恶人得逞?

“回去吧,这本也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周韶华起身坐回书案,摆手让她离开:“我要真下了大狱,你的事情就没人来查了,对你来说,是好事!”

王妍站起来瞪他,死劲的瞪:我是真不想挨罚,可我至于小人到祸害你逃罪?你要真有个长短,周知府能不揪着我撒气?

周韶华被瞪得浑身难受,强稳了心神看书也看不进去,只得埋了头装样子。

洗罪的办法是有,可太极端凶险。要逼着知府推翻已有的人证物证,只有闹得知府收手或者京城下来人查。可王妍一个小姑娘,让她去和知府作对甚至闹上京城?其中的凶险,她怎么应对?

周韶华再想脱罪,也不忍心利用王妍。她一片赤诚,不该遭狠心利用。

王妍瞪了他半天也没得到回应,气道:“既然你没有好办法,那我就由着自己的心思办了。你能容得下他们欺负,我看不惯这做法。”

她负气转身,唬得周韶华歘一下站起来,急道:“你要做啥?”

“你管不着!”我都能想到的法子你心里能没数?既然不认同,我再说又有什么意思?王妍轻咬着唇瓣,埋了头决绝离去。

“王妍!”

王妍顿住脚步,却抢在周韶华长篇大论前开口:“出扬州前,我已经留了和王家断绝关系的血书,我爹的私章也是盖好了的。我若死在了开封,求你别太为难我家人!”

她说完就冲了出去,周韶华跨步抓她,王妍却趁机扯了他腰间玉佩,挣开就走。他想出门追,没走两步却被侍卫拦了回来,只得皱眉死死的看着她背影,喊道:“你敢胡来,我饶不了你。”

周韶华的声音又急又燥,王妍听得后背发麻却终究没有回头。

等在一边丫鬟迎上来问怎么了,王妍看她一眼道:“和你说不着,带我见你家主子去吧。”

再见秦姨娘,王妍却不肯和她说关于周韶华的事情。秦姨娘单独见了陪着去的丫鬟,知道她激得周韶华失了态,料想王妍是为了自保识时务,便做主去请了知府。

知府一派威严的进了门,丫鬟伺候他在上首坐了,又上了茶水点心,他才淡淡的看了站在下面的王妍一眼,放着官威道:“你有要事求见本官?”

秦姨娘剥了葡萄递给知府,看知府不接又尴尬的放回盘中,接话道:“妾身斗胆,想将周大人的案子以大化小,所以求妍儿去劝他写一份检讨和借据。就一百多两银子,咱们先垫上补了亏空也就算了。您和周知府同朝为官,总得替晚辈担当一些!”

知府装模作样的骂秦姨娘糊涂,又演了一场大公无私的戏,然后才在秦姨娘的哭闹下让了步:“检讨书和借据都带过来了,他要知错能改本官便饶他一遭!”

这戏王妍看得好笑,坏事都做绝了还演什么好官?真当大家都傻,看不懂你的盘算?你整治周韶华又不想得罪周家,可不就得借我的手逼周韶华、借我的嘴往扬州传不利周韶华的话?

你们欺人太甚,就别怪本姑娘将计就计治你!

“没呢!”王妍盱知府一眼,假意发狠道:“他就是头倔驴,不给点颜色就以为老子天下第一。要让他写检讨借据,可能得用点非常手段。”

知府冷哼一声,官威立显:“不肯服软那就伏法!他犯了那等下作的事,还指望别人上赶着替他收拾?朝廷对贪污是什么态度大家心里门清儿,这事要闹到刑部他没好果子吃也就罢了,说不定还要连累扬州吃排头。”

王妍立时煞白了脸,吓得不敢说话一般。

秦姨娘又紧着打圆场,她嗔一眼知府,娇嗔道:“要**去外头讲去,韶华和妍儿可都不是外人。你真要将这事往刑部闹,我可不依。”

“本官还能昧着良心放了他?你们且看着办吧,检讨和借据写好了,本官替他担待,若是不然也只得公事公办,办了人将案卷送往刑部存档!”

秦姨娘又赶忙去拉王妍,焦急道:“你和他到底谈成啥了,这会儿可不是藏着掖着的时候。”

王妍瑟缩着脖子,为难的看着秦姨娘道:“威逼利诱能用的法子我都用了,可他就是油盐不浸死咬着自己清白。我气得和他吵了一架,他到最后都还在威胁我。”

“那,是没法子了?”

“法子倒有,就是麻烦点。”王妍小心翼翼的看着知府脸色,试探道:“他周韶华寻常在扬州也不干净,我爹手里就捏着不少证据。我求着阿爹将证据送过来,不怕周韶华不服软。便是我爹不肯,还可以去和周知府要个示下嘛,他若写信管教,周韶华还能硬撑?”

秦姨娘见过王妍在牢中的凄惨、见过她的无助和害怕,所以半点也没怀疑她在顺水推舟:“如此你就紧着去办吧,我是妇道人家看不得你们受苦,可拖得久了大人只怕也瞒不住。事情闹到京城,怕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王妍心里嗤笑一声,接着装孙子道:“为人为己我也知道分寸,可要往扬州传信得走驿站。我一没官府印信,二无银两付差钱……”

“那都好说!”秦姨娘释然一笑,掏出钱袋子塞进王妍手里:“你先用着,不够了再管婶婶要。”

王妍感激一笑,可笑容还没化开又紧皱了眉头,低落道:“我自己还一身官司呢,走出这个门怕就要被……”

“本官前头还有要事,先不陪了!”知府起身就走,走时给秦姨娘递了眼色,意思是‘防着点’。

秦姨娘送了知府离开又亲切的拉了王妍的手,笑道:“婶婶让元宝跟着你,谁敢冒犯自然有他替你收拾。你袁叔被政事烦得头疼,等前头的事情理顺了,你那点事不消一天就解了。”

王妍无奈一笑,朝秦姨娘拜了又拜才跟着监视她的元宝走了。

他们算准了王妍别无退路,可王妍哪里是要退路的人?连走运河的官船她都上了,这天下还有什么她不敢闯的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