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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出事了

当天晚上,王妍想着周韶华的梦话辗转难眠:他那样正直得古板的人,在官场那个大染缸里该很煎熬吧!想做的做不了,不想做的却不得不做!

她恍恍惚惚的想:对于这件事情,周韶华理想的处理方式该是怎样的呢?他饱读圣贤书既然是想为民请命,那他肯定也见不得任何人因他受苦。

“若是能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就好了,哪怕咱们因此受些罪呢?起码良心安稳,脊梁挺直!”

她翻来覆去的同时,周韶华也辗转睡不踏实。

陈家数十口人已经启程赶往千里之外的流放之地,就他们那养尊处优的身板,还不一定能安稳走过去。

他想着那些人带着脚镣手铐挥别扬州的陈家人,想着哭得险些晕过去的妇人,想着孩子们迷茫又绝望的眼神,周韶华的心也一抽一抽的疼。

他问自己:“我苦读诗书的意义到底在哪里?圣贤教导我们要为民请命,可我到底在为谁请命?商户们涨价真的罪不可恕,国库真的付不清商户涨的这点银子,大运河真的无法两头兼顾?”

周韶华摇头苦笑,他辗转反侧依旧睡不着,干脆披了衣裳起身去院子里看月亮。

才走到园中,才发现睡不着的不止他一个,父亲也披着衣裳站在树下,一身萧索。见周韶华过来,周知府冲他点了点头,然后依旧望着月亮唉声叹气。

“事情还是不顺利吗,剩下的商户依旧软硬不吃?”

周知府偏头看了周韶华一眼又接着去看挂在天上的清冷残月,好半天才说道:“陈家的人走到淮安了,大人都还熬得住,三个孩子相继病倒今天全都没了。”

“三个?”周韶华声音惊讶,看着的父亲的身影目光悲痛。

周知府没再看他也没有接话,只是看着月亮的眼神越发悲伤落寞。

父子倆并排站着看月亮,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他们心里很清楚,陈家的罪不至于此。那三个孩子的死,他们父子俩有很大的责任!

“打从中举之后我就盼着春闱,我想着中了进士后要大展鸿图,护民报国。可现在我突然有些看不清,我们读书当官到底有什么意思?我们连身边的民都没护住,又谈何报国?”

周知府这才回头看着儿子,眉眼间有很浓的悲伤:“这世上的人,哪个没有良知又有谁能不苟且?只要苟且的时候你还能去摸摸良心,那就不枉为人,不枉为官。”

“或许吧!”周韶华淡淡一笑,停了半晌又问他爹:“北边食盐的事情呢,朝廷那边有定论了吗?”

“哪有这么快!莫说现在是运送军用物资的关键时期,就算平时那也得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况且食盐关系重大,也不是先跑两趟就能应了急。往后当真要长期用大运河运,各处要顾忌的问题都很多,朝廷总得先思量到底是利大还是弊大!”

听着这番言辞,周韶华一颗心都沉了下去。

“所谓利弊要怎么衡量?人命损失还是银钱损耗?这种事情光靠算和想绝对不会有定论,北方的乡亲吊着命等着呢,就不能先用大运河运点盐过去应急?”

“大运河有多重要你心里不清楚吗?没了解清利弊的情况下就开商运的头,别的商户闹起来怎么办?河道拥堵怎么办?掺杂了水贼,威胁了整条运河的安危怎么办……你到衙门历练也快两年了,当真不清楚中间门道?”

周韶华清楚,也就是因为清楚才更绝望!

他知道大运河是连接南北的最短通道,关系着军事调派、国家安稳。他更知道那些高官的行事作风。

大运河那么关系重大,谁敢保证运盐后不出岔子,谁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运河盐运?开封知府为了政绩前程能耍手段阻止修建砖瓦房;扬州官员为了完成征粮饷的任务,能昧着良心重判陈家。那京都的大官呢,他们好不容易权势滔天、位极人臣,肯为百姓们吃盐担风险吗?

周韶华不禁又道:“官场就是权利和利益的漩涡,哪个官员肯真的设身处地为百姓考虑?北方缺不缺盐能怎样,反正不影响他们吃喝。若真肯为国为民,怎么会有御史触柱死谏拒绝迁都?”

能走到知府的位置,周大人经历的苟且也不少。为了攀爬他巴结过人,欺负过人,行过贿也受过贿。他几乎忘了十年寒窗的凌云壮志,也快要忘记了做人做事的根本立意。

“你既然管着码头便专心管你的码头,其它的事自然有其他的人操心。”

周知府拢了拢肩上的披风,最后看了眼天上凄冷的月色,转身往回走道:“你大哥从京城传了信回来,朝堂现在热烈讨论的是征讨鞑靼的理由和人选。往北方运盐的事现在不是重点,也不是你该上心的时候。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别打运河的主意!”周知府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警告,神色异常的疲惫:“王妍的好运有一次都是奇迹,再来一回只怕真要牵连九族。”

周韶华那时候就在想:周家九族的亲友中,在朝为官的有多少人呢?如果事情发展到会威胁他们的性命,他们在朝堂又会是什么反应?

那天晚上,周韶华在书房坐了一夜。翻着精读过的圣贤书,他却越来瓯越看不清前路。

“当官,真的好累啊!”

受衙门强权影响,整个扬州的买卖都开始紧缩。王妍的宝货铺子生意也比以往更加冷清,店里没客人,她百无聊赖的趴在柜台上看街上的行人。

正看得无聊要收回目光,却意外的发现汪雅婷被个男人不断纠缠。

她当即就拍了手,冷笑道:“欺到我嫂子头上了,当真是知道我无聊来陪我耍闹!”

王妍在装刀具的柜台里挑了把简单有力的弹弓藏进袖子,然后便吊儿郎当的摸了过去。她愿意以为缠着汪雅婷的不过是个小痞子,走进了看才知道是秦家最废物的三公子。

她捡乐石子拉了弹弓要打他,却突然听见汪雅婷道:“婚姻大事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既然你说我娘都答应我俩的婚事了,那我还能如何?你先回去吧,我知道要和王家大公子断干净。”

王妍心里一咯噔,拉得绷直的弦忘了放手。

这个功夫,细皮嫩肉一身女气的秦公子又挽住了汪雅婷胳膊,嘻嘻笑道:“没让你们断干净啊,你和那王文有私情我家的买卖才更好做嘛。告诉你啊,趁着衙门收拾那些刺儿头,我家这次可露了脸,你嫁过来,肯定是吃香喝辣。”

汪雅婷怎么也绕不开他的手,愁得鼻子眉毛都皱到了一处。

一身娘气的秦公子却好似没察觉王妍的厌恶,犹自自得的说道:“你听好了,这门亲事你你家求上门的,我能答应也是因为你心里有人。既然如此,我今天把丑话说前头,成亲第二天你就得想办法将羽哥接进府。你要是不答应,咱们趁早散,要成亲了不办事,别怪我让你生不如死。”

汪雅婷再要用力甩的时候,秦公子放开了汪雅婷的手臂,看着汪雅婷恼得通红的脸笑出了声:“这么看,你也有几分姿色,等成了亲,小爷和羽哥肯定宠你。”

这话恶心得汪雅婷直皱眉,王妍拉开的弦也终于弹了出去。

石子打在秦公子头上,疼得他跳脚直骂:“哪个王八羔子……哎哟,哎哟……”

接连几颗石子打在身上,他左右躲着再没有力气骂人。寻着石子来路见到王妍还要打,他浑身的戾气都赶紧散了,只抱头鼠窜匆匆跑了。

汪雅婷也看到了王妍,看着她打得秦公子满头包秦公子都不敢计较,只冷然笑道:“多谢!”然后便转身要走,她去的方向并不是宝货铺子。

王妍赶忙收了弹弓追上去,还没赶住说话就看见汪雅婷一脸的泪。

“汪姐姐……”

“我不过破落户家的女儿,当不起王家小姐一声姐姐……”

“你怎么了嘛,要是因为那个混蛋我这就追过去帮你出气。”王妍追过去挡在汪雅婷前面,担忧的看着她道:“你遇到了事情要和我说,我想帮你!”

“你帮不了我!”

汪雅婷拿袖子仔细擦了泪,坚定的绕开王妍要走:“今儿个起我便不去你铺子帮忙了,你和你哥也再也别来找我。大路朝天,我希望我们往后路遇不相识。”

王妍知道事态不对了,若是简单的闹脾气她绝说不出路遇不相识的话来。

眼见汪雅婷要走,她强硬的拉了她的手就往运河码头去,任凭汪雅婷再怎么挣扎都不放手:“你要和我见面不识可以,但我没帮人传话的雅致。你有什么话当面和我大哥说去,顺便和我大哥解释解释秦公子、羽哥的事!”

一听要去见王文,汪雅婷情绪崩溃起来。她使劲挣脱不开,甚至都用力去掐王妍的手:“你放开我,求你了,放开!”

“凭什么要放开,咱们都要见面不相识了我干嘛要听你的话!”

王妍忍着痛强拉着她,一直到大运河边才甩开她的手,指着码头的方向道:“我哥就在那里面,是你自己去找还是我带着你去?”

顺着王妍的手指,汪雅婷看见了忙碌纷杂的码头。那上面人影幢幢分不清谁是谁,可光想着那些忙碌的人影中有王文,她就崩溃的蹲在地上痛哭。

王妍站在一边安静的等着她哭够,可等了小半个时辰汪雅婷都没有要收的意思。她过去蹲在汪雅婷身边,拍着她的后背道:“好姐姐,事情只有说出来我们才能帮你解决。你不是只有自己,你还有我们还有我哥!”

汪雅婷将埋在膝间的头抬起来,顶着满脸的泪看着王妍凄凉的笑:“我娘的日子不多了,的问诊的大夫也直接让准备后事。我娘在走之前一定要看着我嫁出去,她花大价钱给我找的夫家便是新露头的秦家。”

“就刚才那个秦三公子……”

“他不但好女色还好男风,今天更直接说了有个在龙阳馆坐馆的相好。可我娘说我自己也不干净,没资格挑拣夫家。我和王文不清不楚你来我往,只怕早就不是大闺女。秦家肯要我,算得上是我的福分。”

“竟有这样糊涂的娘,我找她说理去!”

“秦家答应给我堂兄一间铺面并三十两银子,我娘就指望着这些本钱重振汪家布店的门楣!”

王妍张口结舌,汪雅婷却又是凄凉一笑:“你便是坏了这次也还有下次,我这种坏了名声的女人早晚逃不过命。”

“怎么就坏了名声啊,走,你跟我回家找你娘说清楚!”

王妍伸手要拉汪雅婷手臂,汪雅婷却一把甩开了她。她从不地上站起来,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问:“我和你哥的事扬州城谁不知道,我还没坏了名声?你口口声声要帮我,可你能帮我什么?你能让王文娶我还是能让你娘同意我进门?”

没等王妍回话,她又是凄惨一笑:“你不能!我是低贱的商户,人人都可以践踏欺压的商户,衙门可随便判刑流放的商户……”

“汪姐姐……”

“我不会让他们作践我,绝不会!”汪雅婷情绪激动,她话刚落地已经纵身朝运河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