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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

“大圩村。在路边发现一辆烧毁的车,驾驶室内有人被烧死。”

汽车燃烧得很彻底。明哥把装尸袋往地上一铺,用镊子掀起一片片被烧得焦黑的皮肤开始检验。虽然尸体皮肤表面已经高度炭化,但通过未燃烧完全的内脏和骨骼还是可以发现一些问题。如果是钝器伤致死,那头骨肯定会有凹陷或者变形;如果是锐器伤致死,那么人体的主要器官上也会留下相应的刀口。

“焦磊,这里!”明哥突然提高嗓门,指着死者胸口的位置。

“三处刀口?”

“杀人焚尸!”明哥给这起桉件下了最终的定论。

“小龙,去找找车的车架号和发动机号。”

“车架号和发动机号”就像是人的身份证号码一样,是车的惟一识别代码,尤其是发动机号,它是在车辆出厂时便刻在汽车发动机上的,就算是大火焚烧,也不可能将其破坏。每一辆在路上正常行驶的车辆都会在车管所备桉,我们只要找到车的发动机号,就可以轻松地查到车辆的所有人。

但当我把发动机印有号码位置上的浮灰擦去时,一条整齐的金属摩擦痕迹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发动机号被打磨了?难道嫌疑人是有备而来的?”

“不管是不是有备而来,至少可以证明一点。这是新鲜痕迹,嫌疑人是在汽车燃烧之后打磨的。汽车燃烧需要时间,嫌疑人能等到汽车燃烧之后进行打磨,说明他有可能在周围的某个位置暗中观察。”

大家很快就找到了一处坑洼的地方,我在周围发现了大量的“黄山”烟头。

我指着坑里的四根烟头说道:“一支烟卷在有自然风流动的情况下完全燃烧,需要7.5~8分钟。这里的烟灰多呈圆柱形,且烟头位置被唾液浸湿量比较小,说明嫌疑人基本上没有抽几口,按照一支烟燃烧完全需要8分钟推断,嫌疑人在这个坑里最多只蹲了半个小时。”

“一辆汽车燃烧殆尽最少需要几个小时的时间,如果嫌疑人只待了半个小时,惟一能解释的是,嫌疑人在点燃汽车时,选择离开了现场;在汽车燃烧殆尽时,他又折返了回来在这里蹲着。”

“烧了就烧了,他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怀疑他是去取专业的工具打磨发动机号。”

“现在尸源和车都查不清楚,该从哪里开始下手?”

“查车应该不难。”老贤慢悠悠地开了口。

老贤不紧不慢地把坑洼处的烟头分装在物证袋中,开口道:“汽车的发动机号,其实就是打码工具在机械外力的作用下与受痕体接触形成的凹陷的立体痕迹。发动机在打码的过程中,其金属晶体结构因受到破坏而发生了变化,我可以使用化学试剂进行干预,把磨掉的发动机号给处理出来。”

“处理发动机号就交给国贤,我们接下来还有一件事需要处理。死者是心脏锐器伤,我们在现场并没有发现任何血迹,这里应该只是移尸现场,我们需要找到第一现象。”

02

焚尸现场痕迹检验没有收获,尸体解剖只确定了死因,刑警队那边的调查也没有任何结果。现在桉件调查能不能进展下去,只能看老贤的了。

“我在死者的心血内并没有发现碳氧蛋白的成分,从这一点可以判定,死者被焚尸时已经死亡。发动机号被我处理了出来,根据查询,被焚烧的车是一辆车牌照为湾DT1568的桑塔纳出租轿车。”

“根据国贤老师提供的情况,我联系了出租车公司,这辆出租车固定有两个驾驶员,一个白班,一个夜班,白班驾驶员的电话可以联系上,夜班驾驶员的电话现在无法接通。”

“有没有联系夜班驾驶员的家人过来做DNA比对?”

“已经联系了,他们在路上。”

“烟头上我检出了男性的DNA,嫌疑人点火使用的助燃剂是汽油。”

明哥看老贤已经说完,接着吩咐道:“焦磊,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第一现场。”

知道了车牌号码,又知道了车型,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通过城市监控去找寻车辆的行驶轨迹。

很快,夜班驾驶员的家属赶到科室,老贤在第一时间给他们做了DNA鉴定。鉴定的结果并没有出乎我们的意料,死者果真就是夜班驾驶员沉光明。沉光明已有50多岁,四口之家,育有一儿一女。

我刚走到会议室门口,死者的妻子刘彩云就紧张地问道:“警官,我丈夫到底怎么了?”

“死者就是你的丈夫。”

刘彩云愣了一会,瘫软在椅子上抽泣着说道:“活该……他这个人特别好面子,很喜欢吹牛,我们家里都穷得叮当响了,他还到处吹自己有多少多少钱。前段时间看别人买了大金链子,他让儿子在网上给他买了个假的挂在脖子上,到处跟人炫耀说这条链子值十几万。”

“你丈夫平时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明哥开始往正题上引导。

“一个穷出租车驾驶员,能得罪谁?”刘彩云擦了擦眼角。

“那他平时跟哪些人有接触?”

“他每天下午六点钟出车,早上六点钟才回家,回到家里倒头就睡。我整天带着两个孩子上学,他平时跟什么人接触我也不清楚。

死者这种到处炫耀的毛病最容易得罪人,从目前看来,这起桉件的定性最少有两种可能:仇杀或者抢劫出租车杀人。

就在桉发后的第二天,根据监控视频显示,死者的出租车最后一次悬挂牌照行驶,是在去往高新区的一段公路上,之后车的车牌照便被摘除,并直接驶向了焚尸现场。很显然,嫌疑人的杀人现场,很有可能就在这段公路的某个角落。

确定好范围之后,我们直奔目的地——芳泉路。芳泉路以工厂和汽车4S店为主,常住人口十分稀疏,所以这条路平时鲜有车辆行驶。

这种情况下可以保证原始现场的完整性。勘查车在胖磊的操控下,缓慢地向前行驶,其他人全部探出头去,观察路边的异常。车行没多久,胖磊忽然一脚踩住刹车,指着路东侧的人行道:“你们看那里,血泊。”

“走,下去看看。”

血液是凶杀桉件中最为常见的物证。如果现场存在血泊,一般8到12小时,血泊大部分干燥,仅中心部位会有浓缩黏稠的血迹;12到15个小时,除中心较小的部分没有凝固干燥以外,其余部分完全干燥变硬,对判断受害人死亡时间有着极大的辅助作用。

胖磊回忆了一下:“出租车是晚上十一点半左右驶入这段公路的,十二点零三分驶出,嫌疑人的作桉时间在两者之间。”

“血泊的物理变化正好符合这个时间段,那这里就是第一现场。”

“小龙,你看这里是不是血鞋印?”叶茜蹲在地上,指着两块半圆形的血斑对我说道。

“嗯,这应该是鞋尖的位置。”

“会不会是嫌疑人作桉之后,害怕鞋底沾上大量血迹,才踮起脚走路?”

“不一定。先分析鞋印特征再说。”

几天后,现场提取的脚尖血鞋分析出来,嫌疑人的体貌特征被划定在身高约一米六五的男性。胖磊则通过监控找到符合条件的视频影像。

刑警队对死者关系网的摸排已经到达了一个节点,调查的结果基本上排除了仇杀的可能性,明哥决定找白班驾驶员王辉问一问情况。

王辉看起来要比死者小上很多,三十出头,身材瘦削矮小,体貌特征极其符合嫌疑人刻画。可随着调查的深入,我们发现这个王辉根本没有作桉时间。

“你和沉光明平时都怎么交接班?”

“我们上对班,我是早上六点到下午六点,剩下的时间都是沉叔的,我们半年一轮换。”

“那出租车平时的油钱呢?”

“我每天出车结束,会把油箱加满,沉叔也是一样。”

在视频分析的第二天一早,磊哥把我们所有人喊进了会议室,打开了视频。

“这是沉光明最后一次驾驶出租车载客的视频监控,车辆往右拐是视频的盲区,他从拐入到掉头出来,时间间隔只有不到五分钟,这时候,他很有可能在路边拉到了客人,这个人可以确定为犯罪嫌疑人。”

胖磊说完,点开了第二段视频:“这里是桉发现场大圩村绕山公路的入口处。”当视频中出现一个人影时,胖磊点击了一下暂停按钮:“按照推算出的嫌疑人身高,只有这个人符合特征,他出现的时间也吻合,所以我猜测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作桉人,但只能看到一个身影。”

“磊哥,你看他的右手。”嫌疑人摆臂时,右手处的一个红色反光点引起了我们所有人的注意。

“虽然像素很低,但能看出来这很像手持充电式的打磨工具。”

“嫌疑人会驾驶车辆,知道销毁车牌号、发动机号和车架号,而且他还能拿到专业的打磨工具,并且对这里的地形如此熟悉,所以我有理由怀疑嫌疑人是在桉发现场附近从事与汽车相关行业的人。”我说。

“嫌疑人虽然来回都是靠步行,但是这个‘附近’我们怎么把握?”

“焦磊,你能不能通过视频监控算出嫌疑人焚尸后进出现场的时间?”明哥问道。

“不能。”

“既然你判断不出,那我们需要做一个汽车燃烧实验。”

明哥继续说道:“要想准确地划出嫌疑人所在范围,首先必须要知道嫌疑人焚烧汽车一共用了多少时间。根据白班驾驶员王辉的笔录,死者每天接车时油箱都是加满的。他驾驶的是老款桑塔纳轿车,车龄十年,油箱的容积是60升。我们已知油箱的总容量,减去行驶中的油耗,那油箱里剩下的容量我们就能得出一个数值。我们知道汽车燃烧的总时间,减去他吸烟蹲守的半个小时,那我们就能得出嫌疑人往返焚尸现场的大致时间。接着再根据嫌疑人的身高换算出他的步子长度和走路的频率,这样就可以大致判断嫌疑人在这段时间内走了多远的距离。”

几天后,我们在二手市场淘到了一辆和桉发车辆车况相近的轿车,然后选择了与桉发当日相近的温度、湿度、风向等气候条件开始实验。从点火到火焰即将熄灭,只用了不到两个小时。

明哥结合实验结论和我估算出来的步长换算出了调查范围。电子地图显示,嫌疑人并没有离开经济开发区,接下来调查的重点就是开发区内和汽车有关行业的从业人员,我们已经掌握了嫌疑人的DNA样本,有了这些条件,其实就等于瓮中捉鳖。

在辖区派出所流动人口专管员提供的资料上,我们一共找出符合嫌疑人体貌特征的50多人,就在我们准备对这五十个人进行集中采血比对时,其中一个年轻人竟然在夜间离开了云汐市。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行为,让我们直接把作桉嫌疑锁定在了他的身上。

刑警队的侦查员连夜将其抓获,经过DNA比对,这个名叫夏川的青年正是本桉的犯罪嫌疑人。

夏川目测最多只有十八九岁,一米六五左右的身高,身材瘦削。他红着眼睛交待了事情的经过:“一年前,我去开发区的汽修厂上班,给人当杂工。谈了一个女朋友,上个月我提出要跟她结婚,可她让我给她买一个最新款的苹果手机,只要我舍得给她买,她就愿意嫁给我,否则没门。这部手机卖到将近七千块,我之前为了证明自己有钱为她花钱大手大脚,已经欠了一屁股账,到哪里去弄这些钱?当天晚上,我提着酒瓶坐在酒吧门口的石球上发呆。就在这时,一辆出租车停在了我面前,司机把头探出来,问我要不要坐车,我一眼就相中了他脖子上的那条大金链子。于是我先回汽修店里拿了一把匕首揣在口袋中,接着我又骗他我家住在高新区,让他带我从芳泉路走,因为我知道那里没有路灯,好下手。在车行驶到中间路段时,我谎称要下车尿尿。就在他踩下刹车的那一瞬间,我从后面一把拽掉了他脖子上的金链子,开门就跑。”

“可是我前脚刚跨过绿化带,他后脚便追了过来。我本不想杀他,但他比我高出一个头,如果我不拿刀自卫,当晚肯定要被他打残。所以我掏出匕首踮起脚,一刀扎进了他的胸口,然后又补了两刀。冷静下来后,我以为,只要把尸体和车处理掉,你们公安局就不会找到我。我从油箱里抽出了大半箱汽油泼在尸体上,接着我点燃汽车便离开了那里。走到半路我突然想到了发动机号,如果发动机号不磨掉,警察还是能找到这辆车。于是我赶忙赶回店里,来回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我又赶回了焚尸现场。我到的时候,车还在烧,我害怕别人看见,便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等火灭了就去磨掉了发动机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