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清晨, 一切照旧。
循规蹈矩地领完营养片, 颜槿在安置管里坐立不安, 频繁瞧向林汐语, 欲言又止。
林汐语闭着眼睛端坐在安置管中央，对颜槿的动作熟视无睹，导致颜槿愈发焦躁，却连搭话的机会都找不到。
于柯把颜槿的欲言又止都看在眼里, 直到例行带着食物前来换取财物的男人走过, 才对颜槿开口：“今天我去。你给我说说你是怎么查的，我继续查下去。”
林汐语蓦地睁开眼睛, 有点惊讶：“你去？”
于柯要笑不笑地扯动嘴角：“不是要养家糊口吗？颜槿休息就我去呗, 难道你搬得动？”
颜槿脸颊腾地浮起红晕：“你昨晚偷听？！”
于柯把头发打散重新在脑后盘成团, 慢悠悠地说：“说得那么大声，我哪里是偷听。我是正大光明的听。”
颜槿：“……”
林汐语：“……”
于柯：“颜槿，给我说说里面的大概情况。”
颜槿：“……你知道怎么进去吗？”
于柯嗤笑：“不就是那些。有的手段我比你熟悉。”
颜槿：“……”
她大致说明物资区里的规矩。物资区里的管控比安置区更严格, 这也是颜槿调查进展缓慢的原因。里面大部分空间原先并不作仓储用途, 后来国民护卫队虽然从其他区域找来部分机械臂重新安装, 还是不能达到完全机械化运作, 应聘进去的幸存者负责的就是机械空白地段的搬运工作。每个幸存者的工作段是固定的, 不得随意行走, 颜槿只能在搬运走动的那一段里，观察她搬运的或者从旁边经过的物资，从包装和外部标识判断里面的物资。
“……知道了。”于柯摸摸后脑勺，确认头发不会散开, 嘀咕一句，“真是麻烦。”
四个人把早上领到的营养片胡乱嚼烂囫囵吞下，光涵正在用玻璃刃切昨天颜槿带回的一颗软糖。她切得认真又仔细，切成四份，拿起一块，在于柯尾音消失前一下塞进去她的嘴里。
甜甜的味道冲散了营养片的不堪味道，光涵笑得眯起眼睛：“好吃吗？”
于柯：“……”
“行了行了，我养家糊口去了。你们休息。”就算还有一丝不甘愿，也被糖果压得烟消云散。于柯翻身爬出安置管，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于柯去了三天，此后她和颜槿轮流替换，五天后，基本确定了她们需要的东西多半没有分往物资区。
颜槿揉着眉心：“我们去了十三天，物资区的主要通道都分到过大概两次，没有看到经过的物资有类似抗辐射药剂的标识。”
林汐语：“有没有可能刚好错过？”
于柯：“不太可能。虽说物资区里运送的东西很杂，但每个区域堆放的物资大类都是固定的。”
颜槿：“十多天了，安全点派出去的物资补给队不少，不可能一个队都没有带回抗辐射药剂。最大的可能就是药剂根本就没有分到物资区。”
林汐语蹙眉：“那就只剩下医疗防疫区和军事区了。军事区我们根本不可能进去，医疗区……也很麻烦。”
她试过装病，寻找执勤的护卫队员要求前往医疗防疫区检查，护卫队员一口回绝。事实上，布克安全点人口数量众多，医疗防疫区的繁忙程度远超她们想象，除非重伤人员，普通伤口都是自行等待痊愈。
于柯抱怨：“早知道当时我们不该拒绝张佩德，应该先去医疗区一趟的。”
酒店里救出来的幸存者们长期遭受凌虐，伤得都不轻，因此都被安排前往医疗区。她们四个身上的无非擦挫伤，医疗区里情况未知，属于高危地带，她们当时视为洪水猛兽，怎么都没想到有一天想去都去不了。
日子过得平淡、无味而艰难，甚至是日益艰难。
因为她们带来的罐头食品彻底分食完毕，每天只能依靠日益缩减的营养片和物资区工作所得的丁点零食补充，而她们却还没有找到可以进入医疗防疫区的办法。
为防幸存者们天天闲极无聊寻衅滋事，加大医疗区的工作负担，安置区有规定伤者受伤的原因必须清晰，经由执勤的护卫队确认确实是源于意外后，才能送往医疗区治疗，否则后果自负。
这个规定的确有用，至少堵死了颜槿她们能想到的最后一条路。
这天领完营养片后，四个人坐在安置管里等待自由活动时间的到来。天天只靠营养片活着，又找不到突破的方向，每个人都情绪不佳，包括林汐语和光涵也表情紧绷，没有一丝笑容。
“有没有？”
那只手依照惯例伸进来，今天托盘上装的是罗苜果，切成小块装在碗里，罗苜果切开应该有一段时间了，本该是淡红色表皮起皱干瘪，切开的边缘氧化发黑，视觉很糟糕，然而特有浓郁清香却瞬间在整个安置管里弥漫开来。
四人都是眼前一亮，水果、蔬菜类的食品最难保存，她们已经有很久没有吃过水果，以前最普通不过罗苜果现在简直可称为美味佳肴。只是来得久了，她们也知道交换的规矩。这些人有护卫队员撑腰，最好不要随意惹事，因此只是纷纷狂咽口水，如饥似渴地盯着那半个罗苜果发呆，不发一言。
手持托盘的男人没有得到回应，漠然又习以为常地收回手，准备继续他的工作，询问下一个。
“等……等等！”
就在男人即将离开时，不停吞咽唾液的光涵倏地出声。
男人刚移动的脚尖停下，问出了长久以来她们听到的第二句话：“有什么？”
光涵咬紧下唇，犹豫两秒，眼看男人又要迈步离开，急匆匆地拔掉尾指上的戒指，递给男人：“这个！”
“光涵！不行！”
林汐语坐在管道的另一端，看到光涵拔戒指的动作吃了一惊，刚出声阻止，男人已经把戒指接了过去。
当男人的手伸回来的时，掌心里多了五块小小的罗苜果块。
“光涵！把戒指拿回来！别要！”
林汐语要探身阻止，她和光涵之间却还隔着颜槿和于柯。光涵听到林汐语的喝止，抓果块的手一顿。
可是久违的水果香味实在诱人，光涵的犹豫一闪即逝，一把抢过男人掌心的罗苜果，捡起一块塞进嘴里。
事出突然，于柯和颜槿都是一脸莫名。林汐语只来得及越过颜槿，就看到光涵吃下水果。她深吸口气，再忍不住：“光涵！那枚戒指是你父亲留给你的！你居然拿来换五块水果？！”
即便光涵不明缘由地不愿太亲近林汐语，然而林汐语说话向来都是和颜悦色的，鲜有不微笑示人的时候，遑论呵斥发怒。光涵鼓着腮帮子，愣愣地看着林汐语，手掌慢慢展开，露出掌心的余下四块罗苜果，怯怯地说：“给……给……我……只一块……”
林汐语不再理会她，接过水果，越过让开道的于柯，钻出安置管，扯住男人的后腰衣服：“对不起，戒指不能给你。”
男人仿佛见多了这种事，表情漠然麻木：“少了一块。”
林汐语手指动了动，知道是自己这边理亏，勉强挤出笑容：“我们……明天拿别的补上行吗？”
于柯生活艰难，没有余力购买多余的饰品。灾难爆发后，为免引人觊觎，林汐语把她所有的首饰和颜槿唯独的一条手链都摘了下来收好。此后生活艰难，金钱、饰物已经没了用武之地，没人再有余力关心，那一小包东西不易保管，也不知道丢在了哪里。在罐头吃完后，每天于柯或颜槿带回的零食当晚就被瓜分作为热量补充，她们现在可谓是身无长物，想把戒指换回来都找不到东西替代。
男人：“不行。”
林汐语：“戒指对她很重要，真的。”
男人冷笑起来：“这种时候还带在身边的，哪一样不重要？”
林汐语：“……”
于柯和颜槿相继从安置管里爬出来，站在林汐语身后。男人不耐烦了，抓住林汐语的手腕重重甩开。他的力量不小，林汐语吃痛，闷哼一声，颜槿眉心骤紧，探手钳住男人的胳膊：“你干什么？”
男人挣了挣，竟然发现颜槿的力气不小，没能挣脱。他提高了声音，喝问：“你们又想干什么？！”
“吃了食物还想把东西要回去？你们要不守规则，就别怪我们动手。”
于柯探头俯视下方，男人的声音颇大，下方开始骚动，有人陆续从安置管里出来，个个膀大腰圆，显然都不是善茬。这些人跟国民护卫队勾结，巡逻机也关了，如果再闹下去，这件事恐怕善了不了。
她拉住颜槿的上臂，低声劝说：“颜槿，别冲动。”
林汐语眼角余光也瞄到下方的情形。她嘴唇紧抿，连续深呼吸几次，垂下眼眸：“槿槿，算了。”
手臂上的钳制松开，男人重哼一声，转身离去，继续他的工作。
下方聚在一起的人还在虎视眈眈瞪着她们。林汐语轻推，示意颜槿和于柯先回安置管中。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朝左、于归、往事情牵的投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