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系统对于药品的统筹和走向管理得相当到位, 即便是现在这种状况, 依旧条清缕析。药品出入库明细后, 还清清楚楚附有入库时间、数量, 领用人名称、身份、原因。无一例外，抗辐射药剂的领用人员全部是国民护卫队员或后备军人，原因一概是外出寻找物资。
林汐语沉思起来，如果领取抗辐射药剂必须要外出, 就有些棘手了。以今天雷佳怡直接批给药物和许可她们住下的情况看来, 医疗防疫区里主要还是由医疗署和医护人员进行管理，国民护卫队所司的不过是保护和协助的职能, 并不多加干预。抗辐射药剂普通民众肯定没有资格申请, 这点她已经考虑到了。她的原计划是想看看抗辐射药剂的常用领用原因, 找一个最容易糊弄过去的，以马槐的名义在系统里新添加一个药物申请，再以雷佳怡的名义进行批复。马槐能给她们出具医疗证明, 简单的领取原因他应该可以处理, 然后马槐领取药剂再转交给她们。这个计划她们可以避免寻找药物和把药物带出医疗区的风险, 马槐有把柄在她们手上, 她们如果主动提出离开安全点, 马槐应该也会欣然同意。
现在的问题是这个领取原因太特殊, 恐怕不是马槐能够伪造的。林汐语猜测医疗防疫区肯定有二次核查药品出库的措施，否则药品流失一定相当严重。雷佳怡今天批给她们的药物有马槐出具的医疗证明、她们的伤痕留照、检查结果为佐证，而她伪造的申请，只需要核对马槐的当前职务和外出人员名单, 就会露陷。
要制作一系列天衣无缝的后续证据，必须进入国民护卫队的系统修改并伪造马槐的信息。军用系统——她成功进去的可能性很小。
林汐语的思绪电转，还是想不出一个天衣无缝可以让她们完全置身事外的计划。颜槿看她手指不再动作，贴在她的背上看向屏幕：“怎么了？不是已经确定抗辐射药剂就在医疗区的仓储库里吗？”
林汐语：“是在仓储库，可是我原先的计划可能行不通。”
颜槿：“把编码段记下来，实在不行，我去拿。”
林汐语叹气：“你别总想着自己动手。我们半夜乱跑，跑到诊疗室还能用找医生当借口，全息系统的监察员不一定会管。去仓储区……怕是半路就被人逮住了。”
颜槿知道是这个道理，但一时三刻间，两人都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林汐语看了眼腕表，她们在诊疗室已经停留了一个多小时，她想了想，还是进去申请审批界面，开始建立一个新申请。
不知道医疗防疫区的二次核查间隔多久，她只能侥幸指望马槐迫于威胁，能赶在核查前就能成功领到药剂，等核查时她们已经成功离开安全点。
至于马槐有什么后果，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我们明天就回安置区。”汐语边建立申请，低声说。
马槐不会甘愿被威胁，迟早会找机会报复。事情宜早不宜迟，早做完早走。
颜槿刚想回答林汐语，却倏地站直身体，跑向门边。
林汐语脸色微变，没有问原因，因为她也听到门外传来的对话声。
“佳怡，你也太不爱惜自己了，这都几点了，先回去休息明天再查不行吗？”
“我记得我在系统里看到过类似的病例，输个关键字看一遍就行了，很快的。等我两分钟就好了，我保证。不然一直想，我反而睡不着。”
第二个人的声音熟悉，正是傍晚给她们看诊的雷佳怡。
新建的申请单正在跳转批复界面，系统弹出一个小框，代表跳转进程，即便林汐语马上点击了关机，系统为避免数据丢失的保护功能导致光脑屏幕暂时还停留在原界面。林汐语无法，只能急急拔下腕表的数据连接线，先行收回自己腕表的投屏。
颜槿赶到门边，本来第一反应是用身体抵住门的内侧，转念一想，又抽身离开，背贴门旁的墙边站直，侧头盯着门缝，准备伺机而动。
液态玻璃板轻轻颤动，紧接着向后移动，在显露出的门隙间，能看到一段白皙的女性手腕。
“一会的话，我就不进去了哦。一天到晚坐在诊疗室里，我都有心理阴影了。”
“好了，那你在外面等我吧。咦，我不是记得我把灯关了吗？最近真的是……”门缝越来越大，雷佳怡头转朝侧后，边和站在走廊里的同伴说话，边走进房间。
颜槿漠然等待着，目光透过门缝瞄了一眼外间。雷佳怡的同伴似乎离她还有段距离，站在走廊的正中央，手上拿了个物体，正在低头看。
雷佳怡身体已经进到一半，头也转了过来。就在同时，颜槿的手伸出，抓住她的上臂，把人向内猛拽，在雷佳怡脖子也进到房间的刹那，借助身高优势环过，捂住雷佳怡的嘴，侧身用肩抵住门，轻轻压合。
颜槿动作一气呵成，雷佳怡刚要叫出声，嘴就被捂住。她门外的同伴始终低着头，没有察觉跟前诊疗室里的异变。雷佳怡还想挣扎求援，抓住她手臂的手上移到咽喉，喉咙陡然被压紧，一个冰冷到无波无澜的女音在她耳边响起：“别乱动，雷医生。”
窒息感让雷佳怡不得不停下动作。诊疗室里灯光大亮，小小的没有间隔遮挡的房间一眼看去就一览无余。她桌上光脑的界面还停留在医疗系统的界面上，中央审批成功的字样赫然入目。雷佳怡再看看站在桌边一脸无奈的林汐语，立即什么都明白了。
雷佳音两只手没有被困住，一手去拽住喉咙前的手腕，另一只去扯嘴上的手指，奈何桎梏她的两只胳膊摸上去虽然是女性的，却纹丝不动，倒让她呼吸愈加困难。
颜槿眉心微锁。她对雷佳怡的印象还不错，不想雷佳怡因为挣扎勒死自己。她稍稍松动手臂，附在雷佳怡耳边压低声音：“雷医生，我们不想对你做什么。我松开手，你告诉你同事我们是你的病人，我们一起离开。我们会回我们的病房，你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行吗？”
雷佳怡静默片刻，微微点头。
颜槿依言松开捂住雷佳怡的手掌，卡在她喉咙的手臂却没有松动，以防万一。雷佳怡也的确没再挣扎，却也没有依言对外解释。她的目光在林汐语和进入关机界面的屏幕上逡巡两遍，同样压低了声音，声调中却带着愤怒：“你们进来是有目的的，对不对？”
林汐语：“……”
雷佳怡：“为了什么？药品？你们身上的伤不会是假的。是不是马槐胁迫你们？不对，不会是他，他知道药品没那么好带出去。”
林汐语：“雷医生，能告诉我们药品的流通管理规则吗？”
雷佳怡的话侧面印证了她们对药品监管强度的猜测。只是她们对此一无所知，如果能知道具体的监管规则，就能从中找出漏洞。
雷佳怡怒气更炽：“好让你们把药带走吗？不可能！”
她这句话的声音略大了些，颜槿只得重新勒紧她喉咙。外间雷佳怡的同事大约觉得不对劲，在外面唤了声：“佳怡？”
颜槿：“叫她走。”
雷佳怡闷哼一声，提高了声音：“鑫鑫，再等我一会儿。”
源于雷佳怡的配合，颜槿手重新放松，声调也放软：“雷医生，我们要的数量不多。”
“不多？”雷佳怡甩开颜槿的手，神情变得极度愤怒，“我不知道你们要什么药，要多少！你们知不知道，这些药物来得有多么艰难？你们知不知道医院里有多少吞噬者？感染等同于死亡，你们又知不知道，这些药是用多少军人的命换回来的？”
颜槿：“……”
林汐语：“……”
雷佳怡深吸口气：“我能理解这种情况下，你们很多人都想把药带在身边预防万一。可是，不行，我不会帮你们的！这次就算了，但是我劝你们永远打消这个念头，药物未经允许，只能在医疗防疫区里流通，你们根本带不出去！”
颜槿和林汐语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都看到为难。雷佳怡的立场已经表现得极度分明，她们现在只有两个办法：第一，放弃；第二，杀了雷佳怡和她的同事，抢在事情暴露前，前往仓储区把抗辐射药剂拿了立即回安置安置营地，尽快想办法离开安全点。
第二个选择实在糟糕透顶。平心而论，雷佳怡人很好，灾变直到现在，颜槿即便见多了杀戮，也不愿意对她下手。何况医疗区医护人员本来就少，两名医护人员死亡不是小事。有全息监控在，要找出她们两个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仓储区也不会毫无防范，由得她们自由进出，半夜离开医疗区、离开安全点——这个选项处处都是问题。
如果放弃，林汐语的申请单已经下了，雷佳怡只要稍微一看就明了了她的想法。有了防范，以后再想做到类似的事情，只怕难如登天。
这种境况实在为难。就在这时，等在外间的雷佳怡同事可能觉得雷佳怡进来的时间太久，门外响起叩门声：“佳怡？不是说一会儿就好的吗？你在干什么？我进来了哦。”
颜槿拳头握紧，扭头看着那扇薄薄的玻璃门，有短暂的不知所措。
她知道，有的事，一旦走出第一步，就再也回不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看电影，今天早点更2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