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致远脸色阵青阵白, 无法回答。有些事他是知情的, 不过安全点从上至下事情太多, 有的事他的确力不从心, 只好睁只眼闭只眼。
卫瑛冷眼看着裴致远的脸色，已经猜出一二。她环视桌边盯着他们的两系军官，缓下语气：“裴中将，我想我们需要单独谈谈。”
裴致远知道卫瑛算是顾及他的颜面, 于是默然点头。裴致远和卫瑛同时手轻挥, 会议厅里的其他人识趣地离座次序离开，把空间留给两人。
液态门融合, 瞬间把会议厅内外隔离。离开会场的与会人员被安排到隔壁的会议厅暂时休息, 最后出来的一名国民护卫队系的老年军官刻意放缓步伐, 与刚才进行汇报的卫兵并列。
眼看前面的人都进入新会议厅，老年军官停步转身，脸色沉郁问卫兵：“这件事你等会议结束再汇报不行吗？为什么非得在周会时说？”
刚才卫瑛明显察觉出什么, 可是有的事不是国民护卫队不想管, 而是时期特殊管不了。两系历来不合, 现在倒好, 这么大的尾巴被后备军逮住, 卫瑛处事又强势凌厉, 要较真起来，一号安全点里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管理框架起码倒一半。
能做到裴致远身边的勤务兵，卫兵自然也是裴致远的心腹，否则刚刚在会议厅里汇报也不至于敢吞吞吐吐。他对于老年军官的恼火缘由心知肚明, 更显得十分委屈：“傅军士长，我也想把事情压到周会结束再说，可是外面督察部陈副部长都快和安置部的丘军士长闹打起来了，你也知道他们两位的脾气，谁都劝不住。陈副部长放话说如果我不进来汇报，他就自己进来说。”
傅飞羽：“……又关他们两什么事？陈泉要干什么？”
卫兵：“202安置营这次的事情闹得太大，主要的责任人都被送过来了，那四个女人也在里面。安置营的丘军士长认为这四个人是202事件的罪魁祸首，为防其他营地效仿，要求立即把她们驱离一号安全点，警示其他幸存者。但是那四个女人好像和督查部陈副部长的勤务兵是朋友，陈副部长出面力保她们，要求审问清楚再说。”
傅飞羽：“巡逻机的监控影像呢？有证据证实这四名幸存者女性违反规定吗？”
卫兵：“有少量幸存者指认是四名幸存者女性夺取执勤人员激光刃威胁护卫兵，可是没有影像证实。激光刃掉在地上，痕迹复杂，也提取不了指纹。巡逻机倒是被关闭过一阵，可是……”
傅飞羽挥手，示意卫兵不用再说，他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
既然没有确凿证据，事情明显是丘迪不占理。至于他为什么这么急切地想把这四名幸存者女性驱逐出一号安全点，答案不言而喻。
这件事可大可小——他看向紧闭的第三会议厅大门，只希望裴致远能够平息卫瑛的怒火。
在液态门密合的刹那，卫瑛先前还勉强可称为平和的面色骤冷：“裴中将，补给队的士兵在吞噬者堆里厮杀，用那么多人命和血换来的物资，原来就是这么消耗的？”
裴致远支支吾吾地刚吐出个“我”字，就被卫瑛狂风骤雨般的怒喝打断。
卫瑛：“就凭你的勤务兵的态度，你别告诉我你一点都不知情！普通的执勤人员竟然能长期获取足够跟营地置换的食物，追根溯源，究竟是你们的物资部的问题还是你们的监督部是摆设？或者该说你们国民护卫队从底下到上面全都烂透了？刚才会上你竟然还有脸一力主张增加补给队伍，裴致远，你是嫌赚得还不够多，想让后备军垫底多给你们筹备筹码是吗？”
卫瑛的指责尖刻到极点，裴致远先前还在忍耐，直到他听到卫瑛开始把话音转到今天会议上的重要议题上，再忍不住从座位上站起，一掌拍在桌上：“够了！”
卫瑛下巴微扬，睨视着他，巍然不惧。
裴致远胸口剧烈起伏，双掌握拳抵在桌上，低吼：“卫中将，你可以指责我渎职，可以指责国民护卫队上下管理不当，但是你不能曲解我们今天议题的本意！卫瑛，你以为我裴致远是什么人！可以为了利益无视这么多人的生命？”
“我他妈的如果是这种畜生，我早就和他们一样，找机会走了！蠢货才会在这种时候接手安全点！”裴致远抬起的双眼通红，里面充满血丝：“你以为我不想管？物资部的人里里外外我彻底换了三遍，监督部的人员也一直在调整，所有渎职人员都被严厉问责，甚至驱逐出城，可是又有什么用？这么大的利益诱惑，每批上来的人都会犯下同样的错误，我手底下没人能顶上去了！”
卫瑛冷冷接话：“你要管不过来，我们后备军不介意接手。”
裴致远僵住，良久，才冷笑起来：“你们想插手行政区？”
卫瑛不语，会议厅里一时静默，两人间气氛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投影墙上还在播放吞噬者抓挠隔离板的画面。没人关停，于是画面反复播放，全息影像拉得很近，近到能看到吞噬者锋利的指尖，灰白的眼球，猩红的舌尖，一点点把他们曾以为牢不可破的隔离板抓咬出一个接一个的细微坑洞。
整段影像调整了放映速度，坑洞肉眼可见的从无到有，从浅到深，从一点扩成一片，日趋深陷。
裴致远忽地苦笑率先移开目光，颓然坐回椅上：“我们现在还争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卫瑛：“……”
裴致远举起一只手：“好，卫中将，我退一步。你们后备军可以派人加入护卫队的监督部门，不过相应的，我也要求增加补给队伍的数量，每天的消耗量实在太大，数据摆在这儿，继续这样一号安全点支撑不了多久。”
卫瑛叹气，别过目光：“我会抽调人组建第三支联络队前往维多亚城，只是如果这次还是没有结果——菲诺城是非生产城市，物资本来就是定期定量由生产城市供应的，储备物资有限。一个半月来我们几个安全点的补给队已经把列为一级和二级储备量的地点搜索完毕，越到后面级别的储备点风险越大，收获越小，所以……我还是希望裴中将能正式考虑一下后备计划。”
裴致远：“好。”
他看看投影墙，犹豫片刻，接着问道：“关于红外网攻击盲区的事，卫中将有解决方案吗？”
卫瑛：“工兵部正在拟方案，讨论成熟后，我会把方案备份一份给你。”
裴致远站起，伸出手：“今天是我失态了，我道歉。卫中将，现在安全点的安危首当其冲，我希望我们可以摒弃前嫌，先共渡难关。”
卫瑛跟着站起，伸手与裴致远一握：“我也希望。”
双方手松开，彼此脸上都露出一丝笑意。这周的数据已经互相通报完毕，内容双方也基本就此达成协议，会议没必要再开下去。卫瑛转身刚走出两步，又停下回头：“裴中将，我多嘴问一句，今天202营地的事，你有什么打算？”
裴致远懂卫瑛的言下之意：“既然后备军要加入监督部门，不如就从这件事开始？卫中将放心，我虽说有我的难处，但这件事涉及几百条人命，我当然会秉公处理。”
卫瑛微笑颔首，走了。
裴致远乘坐电梯到达一楼大厅时，甫出电梯门就看到站在大厅中央的丘迪和陈泉。这两个人从性格到职务都是针锋相对，不合已久，此刻对面而立，大概被人劝住了，没再争吵，两人的目光却还是恶狠狠的，偶尔对视时几乎能激起火花闪电一片。
靠左侧墙壁则站着大约二三十个衣着脏污、神情狼狈的幸存者，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站在第一排的四个看面容可能连二十岁都不到的少女。出乎裴致远意料的是，四个少女身边除了一个身材高大身穿国民护卫队制服的英俊青年外，外域研究院的启明居然也和她们在一起，正在和其中一个低声交谈，似乎也是认识的。
这让裴致远眉心露出浅浅的褶皱，又瞬间拉平。
裴致远目光飞速打量完毕幸存者，移到幸存者旁摆放的担架上。担架上形状隆起，显然是有人的，只是人形上覆盖的床单血迹斑斑，很让人怀疑床单下的人是否还有生命体征。
一路下来，卫兵已经向裴致远汇报完毕完整的事件经过和目前所得。裴致远始终一言不发，收回打量幸存者的目光，径直走到大厅中央的陈泉和丘迪处。
“陈副部长等会有事要向我汇报，所以在这。丘军士长，你等到现在，也是有事需要向我汇报吗？”裴致远淡淡发问，目光却如刀，抵在丘迪的皮肤上。
裴致远气质儒雅，不代表他行事软弱。丘迪被盯得喉咙发干，勉强吞咽一下：“裴中将，安置二区5-7-202营地……”
裴致远截断他的汇报：“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会由监督部门接手，你就不用管了。”
丘迪：“可是，她们四个……！202的两名执勤一人重伤，一人死亡，怎么……！”
裴致远：“丘军士长，你的职责是处理安置二区的日常事务，只是日常，需要我重复第二遍吗？”
他说罢转向陈泉：“从今天开始，后备军会加入监督部日常运作，包括202营地的调查。陈副部长，你通知你们部长一声，全力配合。202营地事件调查完毕后，把结果给我一份，受伤的幸存者你们酌情给予抚恤。”
陈泉闻言先是吃惊，后是不满，不过他看了看丘迪，没有吱声，并足行过军礼：“是，长官。”
裴致远还有事要办，不再看两人，只是在越过丘迪时，嘴唇微动，声音冰冷：“丘军士长，什么事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好自为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z8x9、朝左、往事情牵、玄、弗谖的投喂，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