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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但凡稍有常识的人, 都不会贸然进入使用中的真空列车管, 更不会在里面久留。所有人都知道, 假如留在全封闭的使用中的真空管中, 下场只有一个。

真空列车管,顾名思义管道内通常保持真空状态,这是真空列车高速运行的基础,并不奇怪。当然, 任何人都没兴趣逛街时随身携带一套太空服, 是以在临近站台的真空列车管首尾两端都设计有隔离闸,在列车入站期间放下隔离闸并在该段注入空气, 在列车驶离时重新进行真空处理。

颜槿不用抬头也知道, 真空管的上方已经弹出一连串细管, 只要监测到现今唯一与外界连通的出入口被封闭,隐藏在细管后方的庞大系统就会尽忠职守地开始履行自己的职责。

细管下方的两人第一时间就否决了沿轨道逃跑的选项,两人踉跄后退一步, 呆立原地, 瞪着那道唯一的出口, 额头汗出如浆。

真空列车管的密闭重要性与权作收费为目的的站台大门天差地远, 储蓄管中的合金丝和液态玻璃的供应可谓源源不绝, 宛如一只过分勤劳的蜘蛛, 早在警铃大作的同时,就孜孜不倦地重新喷吐编织新的捕猎工具。

最快的一个吞噬者,还在七步开外。

合金网在不遭受破坏的情况下形成的速度实际上相当快,吞噬者移动七步的时间, 已经足以让一张不大的合金网完美诞生,再导入液态玻璃,凝结成一张刀枪不破的玻璃门。

然而,随着那扇大约可称为“救世主”的半成品玻璃门由细微渐至完整,颜槿只觉得嘴里发苦。

昏迷、窒息、肿胀、乃至体液沸腾而亡与活生生被撕成碎块吞吃入腹,这两个下场颜槿一个都不想选。

她还想再见那个心心念念的人一面,还想重新回到柔弱的母亲身边,还想等着坚强的父亲安全归来,协力冲出重围,还想保护着想保护的人,好好活着。

如果……没有头脑发热,见到破口就不管不顾冲进来就好了。

如果能够沿着管道外跑,或许还有一条活路。

如果她可以更冷静一点……

但是,事情没有如果。

她不想死!

“要不要……出去?”

汗水沿唇角渗到舌尖,是酸涩的咸。陈昊提出建议,却露出苦笑。

他又何尝不知道现在面向迎面追来的吞噬者冲出去无异于羔羊自投罗网,但是事到如今似乎无论怎么做,他们都不可能再从那个注定的结局逃离。

“不。”颜槿牙缝里挤出急促的字眼,她努力从因焦急而糊成浆糊的脑中滤出理智,把本能浮起的埋怨与恐惧摒除在思维之外。

他们至少目前还活着,活着就还有希望,不是吗?

吞噬者的行动能力似乎与其之前体力息息相关,穷追不舍在首位的正是颜槿的目标人物。

后备军的服装与国民护卫队的制服不同,更多考虑的是实用与保护性,自然没有那身海蓝的笔挺军装拉风惹眼。从头顶罩到脚底的软甲把整个人裹得密不透风,好似一个从远古金字塔中爬出的死不瞑目的木乃伊。

木乃伊以近似人类急步的速度行动,之后离它最近的一个普通吞噬者也有两米左右的距离。就是这丁点距离,能跟随上的也不过四五个而已,再向后三四米外,才是层叠的吞噬者群。吞噬者的队伍在行动中无意中组成一个松松垮垮的尖锥,以木乃伊为首,带着饥渴与垂涎,气势汹汹地直指穷途末路的两名猎物。

“陈昊,不能让门封闭。”颜槿陡然一改先前的茫然,语气降至冰点,指尖指向尾随木乃伊左右的吞噬者,“拉开它们的距离,无论任何方式!”

陈昊疑惑不过一瞬,立即明了:“你的意思是?”

颜槿:“继续按我们的计划,开始!”

不错,一切都与先前的计划无异,除了后方再无退路。

陈昊不愧是被选入菲诺城弓箭竞技小组赛中的首席弓手,拉弓射箭几乎成为他身体的本能。随着颜槿的一句开始,扣在弦上的箭已破空而出,穿过即将完工的合金丝网,带着一身细碎的合金丝,决绝前行。

再决绝,箭支在经受合金丝网一拦后,依旧半途力竭,没有造成吞噬者的任何损伤,无依无靠地掉落在地。

只是那张即将合拢的合金丝网,不可避免地又破开一个窟窿。

这一次,合金丝网的对手,从吞噬者变为一支紧接一支的箭矢。

及至第八支箭,无需陈昊再出手,合金丝网暗灰色的身影合身闯入,划拉,撕扯搅成一团看不出原形的絮状物。

因为被包裹在软甲中而显得沉闷的吼声声声相连,表露出这位以保护普通民众为己任的“后备军人”,在接近食物时是如何的亢奋难当。

颜槿早已站好选定位置,双拳微抬,摆出格斗技起手式。

“陈昊,交给你了!”

弓弦再张,一支新的箭矢扣在陈昊指尖,他简单地应出单音:“嗯。”

生死只在一瞬,他没有功夫分神。

颜槿趁着木乃伊被合金丝网一阻的势头,两手分拽两腕,一脚踢松对方下盘,硬将高她两头有余的吞噬者拖入真空列车管中。

她并不太担心吞噬者的指甲或牙齿弄伤自己,在之前的观察中颜槿就注意到后备军的这套军服防护部位之完整,堪称空前绝后,就连口鼻部位也覆盖严实。唯一挖空的只有两个眼洞,露出一双暗红充血毫无理智的眼球。

毋庸置疑的木乃伊的手指也在软甲保护之列,异化的指甲再坚硬,也仅限于抓挠与摩擦,却还不能在狭窄的空间里突破金属的桎梏。全身覆盖软甲的木乃伊更像一只被拔去所有利爪的猛兽,只能依靠单纯的蛮力捕猎猎物。

对于格斗,颜槿驾轻就熟。她的眼神冰冷,神情专注,永远能在对方动作的前一秒,把力道卸在伤害自己的范围之外。当然她不可能与对方硬碰硬,徒手的力量也不能造成软甲下的吞噬者半点损伤。但是颜槿的目的并不是撂倒对方,而是对方的双臂——那对经由环扣锁在手肘下方的激光武器匣。

为便于更换,环扣锁的设计很简单,三枚卡扣,只需抠开环扣自动松脱。然而这只是对于静止时而言,当面对一个手舞足蹈力大无穷的对手时,细小的卡扣化为夜空中的萤虫,一闪即逝,根本等不到颜槿使劲,就滑出她的掌控。

“颜槿,快点!”

陈昊的声音都变了调,颜槿百忙中抽空向他的方向瞥,心里顿时凉了大半截。

陈昊背后的箭盒中只剩下寥寥数支,真空管外的原本抢先的零散吞噬者被陈昊的箭阻碍,已与后方的大部队汇合,拥挤着与窄小的入口仅有一步之遥。

这种距离,除非陈昊带有等离子武器,原始的箭支即便万箭齐发,对这种挤压在一起的重量也起不到延阻的作用。

过短的距离,尚未凝固的合金玻璃门肯定阻止不了吞噬者群的进入。颜槿发了狠,把学过的格斗技抛到九霄云外,化身一张狗皮膏药,放弃一切抗拒,主动扑入木乃伊怀中,紧抓对方左臂不放。

木乃伊当然不会把食物拒之门外,颜槿投其所好,它立即配合地低头向食物的肩部啃咬,空余的右手也本能钳住食物柔韧而纤细的腰部。

颜槿心中一阵恶寒,后备军服能抗衡异变的肢体毕竟只是理论,她从没实际见过后备军服,之前短兵相接也尽量避免接触吞噬者的手臂与头部,这样主动送上门实在情非得已。但是不等颜槿的鸡皮疙瘩爬满全身,她马上认识到另一个更危险的现实——

吞噬者不懂得对食物怜香惜玉,更不会控制手上劲道。颜槿能感到异变的指甲虽然最终没能破开软甲伤害自己,但后腰上的按压却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剧痛与窒息感从腹腔传来,内脏的空间随着外力的增加而收缩。颜槿像条被抛上河岸的鱼,在所余无几的时间中垂死挣扎。指甲在拨弄卡扣的过程中折断,细细的血线沿着手指滴落,她宛如未绝,开始发花的眼中只余下那三枚卡扣。

恍惚中,一串迥异于暗灰的红光映入颜槿瞳孔,紧附在软甲上的黑色匣子自动浮起,弹射离臂。

陈昊在见到吞噬者群势不可挡时,已经识时务地放弃阻击。他向颜槿跑来,恰到好处地接住掉落的武器匣。来不及研究细节,陈昊先扑到即将窒息的颜槿身边,帮她拉扯木乃伊的手臂。

人体潜力巨大,一旦失去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爆发出的力量简直令人瞠目结舌,合陈昊和颜槿两人竟然也无法撼动对方的一条手臂。不远处的破口处,开始有吞噬者扑入小半个身躯。半封闭的入口狭窄,吞噬者数量众多,一时间反而卡在入口,没能成功进入,但破门而入不过是迟早的事。

“走!”颜槿从齿缝中吐出模糊的字眼,嘶声道,“激光……划开……走!”

陈昊满额大汗,一声不吭,对颜槿的话听而不闻,手底下却逐渐失了分寸。

掰扯的部位从手腕移到手臂,再向上至肩膀。陈昊浑浑噩噩,胳膊不知道什么时候揽住比他高出一头的男人的脖颈,向下拉拽——

弓手双臂的力量不是一朝一夕练就,近在咫尺人类骨骼断裂的声音在众多吞噬者的咆哮中依旧清晰可闻。陈昊身躯一僵,这才认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他踉跄松手,瞪着自己的手,有一瞬的失神。

后腰的压迫突然减弱,久违的空气窜入颜槿的口鼻。她忍不住俯身大咳,一边使劲挣脱抱住自己的吞噬者的手臂。这一次的手臂不再巍然不动,几下拉扯就松脱开,庞大的身躯随着颜槿的一推,怦然倒地,把颜槿和陈昊的心在波涛汹涌中又掀起一波惊涛骇浪。

“他……怎么……?”颜槿刚才被勒得头晕眼花,根本搞不清背后发生了什么事。她抬头想问陈昊,又立马醒悟现在根本不是追究前因后果的时机。

陈昊的目光一派茫然,颜槿“啧”了一声,抢上一步把他套在腕上的匣子夺过来。

黑色的匣子造型简单而奇葩,仿佛一个又矮又胖偏偏再被扯断一条腿的面人。“面人”的两条异乎寻常的长手被设计成环扣锁,身体正面印有刻度线与后备军军徽,腿间开出一个细如米粒的小孔,完整的细腿上有三个凸起,在整片的黑中漆为正黄。

要不是情况紧急,颜槿当真想好好唾弃一顿联邦后备军武器设计者的审美。

现代武器的操作设计极其简单,颜槿将小孔朝前,随意按下中段凸起,一簇淡绿光芒从沉寂的小孔中激射而出,颜槿正前方的列车管壁瞬息被灼开一个小指粗细的破洞。

列车管壁任何受损部位都能自我修复,但修复永远比不上破坏,随着光线移动,一块能容人匍匐爬行的口子迅速在管壁下方形成。

颜槿连推带踹,把兀自怔忪的陈昊塞出破口,她临要爬出,心念微动,又在陈昊的惊愕目光中把再无声息的后备军人拖在身后。

几乎在同一时刻,对侧的列车管壁再也无法承受上百人无休止的推压,以小小的入口为中心,周边龟裂的纹路仿佛一株沐浴春雨的幼苗,快速延伸出无数枝丫,在颜槿和陈昊惊恐的目光中,轰然崩塌。

两人霎时惊得手脚似乎都不属于自己,维持着刚爬出列车管的姿势,呆若木鸡地看着数米外的吞噬者群疯狂冲入列车管中,纷纷扑撞在这一侧的管壁上。

吞噬者再一次证明失去控制的人体恐怖的力量,也同时证明了此长彼消智力的严重退化。后备队员的身体竖向卡在颜槿她们融出的破洞中,身着软甲的身躯伟岸壮实,脖颈以下部位牢牢堵在破口上,成为一个再适合不过的塞子。吞噬者们甚至不懂拉扯障碍物,拼命向一臂外的食物接近,反而用尸体将破口越堵越紧。

人墙前移,重心转移至颜槿面前这一侧列车壁,后方的破口再无阻碍,开始修复。

颜槿与陈昊不敢妄动,列车道里的吞噬者太多,后方破口巨大,他们的任意一个动作都可能会引起吞噬者的移动,导致液态玻璃的修复付诸东流。

两人犹如两只遭遇大敌的负鼠,竭尽全力地装死,期望能够逃过一劫。

内勾的獠牙不断弹出又收回口腔,不受控制的涎水涂在玻璃上,再被各式各样紧贴玻璃的面孔抹开。它们不知何为恶心,不知何为道义,不懂后退,不懂策略,没有思想,只受本能的食欲支配,可以吞食曾经同为人类的生者,可以踩踏在现今同类的身躯上,漠不关心。

颜槿脑中莫名想起四个字:行尸走肉。

不外如是。

时间在嘶吼与僵持中流逝,而列车壁的伤口也终究愈合如初。

颜槿和陈昊支起酸软发颤的双腿,分开站立,避免这一侧的列车壁重蹈覆辙。

吞噬者分为两堆,各自追逐属意的食物,原来的破口处空空荡荡,只余下那个头颅低垂的后备军人。

它被合金丝与液态玻璃牢牢地焊在管道壁上,已成为列车管道壁的一部分。

站台大厅里的震耳欲聋的警报声终于消停,车道两侧转为绿灯,真空系统开始运作。

抢夺来的激光武器环扣锁已经卡在颜槿的手肘上,她细长有力的手指虚握住三个凸起所在,身体的颤抖带动手指,手指在触碰到凸起时又似被烫到,倏然弹开。

颜槿的下唇被咬得发白,她的目光迷离,闪烁着犹豫的痛苦。

陈昊魂不守舍地靠在柱体上,低声说:“颜槿,我们不能这样。”

彻底封闭的列车管中浮起肉眼可见的水雾,其中的吞噬者们动作明显放缓,裸露在外的肌肤出现肿胀,泛起极淡的青紫。

这就是人体暴露在真空状态下的结果,但还不是最终结果。

放过与旁观,上百人的死亡与自己的生命,律法与自私,一道接一道的选择题,在短短的时间内砸向两个涉世不深的青年。

性命攸关时的举措,只有在尘埃落定后才能顾及到后果。

陈昊:“我毕竟……已经杀了一个人……不能一错再错。”

颜槿:“你觉得它们——还算人类吗?”

陈昊走过来的脚步一顿。

颜槿的目光被牵引般又移向列车道,雾气迷蒙中,一丝红从一名女性吞噬者的眼球部位飘出,又沦为浅粉色的雾气,彻底融入周遭的乳白。

颜槿的心重重一跳,瞬间有用激光武器破开列车管的冲动。

但理智又迅速压下冲动,她痛苦地闭眼,喉中溢出一声呜咽。

她很清楚,一旦破开列车管,她与陈昊前功尽弃,不但可能把命留在这里,更会放任这些吞噬者伤害感染更多的人。

但这就是他们成为上百人的刽子手的理由吗?

颜槿走近列车壁,空余的手掌轻轻抚上冰冷的玻璃。

内里最靠近的三四个吞噬者猛然挣动,以近似慢镜头的动作移动,但看得出它们的目标依然是颜槿。

颜槿知道它们现在的力气微不足道,她安静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几个吞噬者吐出肿胀变形、口涎沸腾的舌尖,拼命舔舐玻璃壁。

就算在生死存亡之际,它们心心念念的还是食物,或者说,它们已经没有生死之别。

普通人类在真空状态中意识只能维持10秒左右,30至40秒后窒息死亡,而列车管中的吞噬者在管道真空监测达标两分钟后,依然活着。

是的,“活着”。

“陈昊,对不起,我做不到。”颜槿垂下眼眸,面色恢复漠然。在吞噬者扑向她的瞬间,她突然间就做出了决定,“学校里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这把武器是我唯一的凭仗,我不能给你,抱歉。”

而且一旦它们出来,势必会再伤害别人。

如果必须要二选其一,她选择活着的正常人类。

不等陈昊反应,颜槿决绝地转身就走,不给陈昊劝说的机会,也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

陈昊:“……”

站台外,夜已至。

从灯火通明的站台大厅走向月光朦胧的外间,是从光明步向黑暗的过程。

颜槿能感到光明从头顶被抛在身后,前路夜色笼罩,模糊不清。

但有个人在路的尽头,等着她。

普罗大学的校门前,飞鸽雕像上的幸存者正七手八脚地相互帮忙,颤颤巍巍地从上往下爬。

平和的生活环境以及社会环境对力量潜意识的鄙夷,让这些体力和平衡力匮乏的幸存者下行的每一步都摇摇欲坠,仿佛一群初生的树熊崽子,笨手笨脚得不忍目睹。

不过当颜槿的身影出现在斜坡末端时,他们竟然一改先前的笨拙,倏然窜回雕像中段,身手敏捷得与上一秒判若两人。

颜槿总算知道他们是怎么在吞噬者群中逃过一劫的了。

幸存者共计十一人,八男三女。实际上,最初的幸存者远不止这个数字,只是其余人等,不是倒戈进入吞噬者的队伍,就是成为路上零散的白骨。

“你是说,学校里有国民护卫队在维持秩序?”

颜槿打量校园前的满地狼藉,实在很难把这里与秩序井然的金斯特中心联系起来。何况在政府的通报里,也没有提及这里建立了安全点。

“是……是的。”答话的矮胖男性名叫詹向成,长得圆头圆脑,颇为喜庆,是唯一一个存活下来的普罗大学后勤人员,“那个,颜槿对吗?你也知道普罗大学的重要性,所以在事故发生的第一时间,国民护卫队就派来了一个大队,保护学校的安全。”

提及自己工作的地点,形容狼狈的男人神情不自禁地现出一丝得色:“当时护卫队清理了站台和校园门口,让我们和他们一路营救的幸存者在站台等候消息——”

话说到这,男人猛然吞咽了一口唾沫,一干幸存者对于那段不愿回首的恐怖回忆不约而同的保持沉默。

但颜槿能够想象,普通民众将国民护卫队视为救世主,见到护卫队前来,理所应当地放下心,认为一切很快就会平息。

在事故初始时,谁都没有想到病毒会经由伤口感染,更不会想到事态会迅速恶化到现在的程度。

不过再去追溯过去已经没有意义,颜槿更多关注的是学校里的情况。

国民护卫队以十人为一小队,一个大队是百人,一下出动百人大队,在和平时期已经是罕有的重视。

但是普罗大学里的师生和工作人员合计下来有上万人,遭受病毒感染的具体数量不明,从政府通报绝口不提普罗大学这点看来,里面恐怕不容乐观。

颜槿捏紧鼻梁,不抱希望地问詹向成:“你知道护卫队的行动方案吗?”

詹向成一脸茫然:“他们怎么会告诉我?”

颜槿:“……”

“下个星期是普罗大学的大考周,事情开始发生时是在上午,学校规定所有学生必须留在教学室里复习。国民护卫队要救援肯定选择人群最密集的地点,他们的行动路线应该是从校门进入后,直接前往教楼一至十栋,也就是学校的东侧。”

微沉的男音突兀地插入,颜槿微惊,随即认出是陈昊的声音、

陈昊不远不近地站在广场边缘,与颜槿对视半刻,才低声道:“颜槿,我明白你的做法是正确的,我只是……一下子还不能接受。我很抱歉。”

颜槿默然半晌,她又何尝能接受?自幼及长耳濡目染的观念根深蒂固,即便她时常对某些条框嗤之以鼻,但大是大非总是刻入了骨子里的。

但是不接受又如何?

“你没有必要道歉,你可以留在外面,告诉我你朋友的名字和位置,我会尽我所能带他出来。”

陈昊:“我们是同伴,而且我不会让一个女孩孤身进去冒险。”

颜槿:“……你有什么计划?”

陈昊:“先定目的地,你的朋友惯常去哪一栋教楼复习,你知道吗?”

颜槿:“她在寝二十。”

陈昊一怔,大喜过望:“我的朋友在研三,那我们就能避开吞噬者最密集的东侧。女寝区和教研区距离不远,先去接你朋友,再去找我的,你觉得怎么样?”

颜槿:“好。”

詹向成见这两个青年竟然在几句话间一锤定音,大有立即行动的意思,简直瞠目结舌,连忙横身拦在两人跟前,一个滴流圆的脑袋摇出半圈残影:“不行不行,你们不能去!”

颜槿微感不耐,还是压下火气:“怎么?”

詹向成:“我们几个……”他打了个手势,“经历过那种事,我们这才多少人?就有那么多变成怪物,里面只多不少,你们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太胡闹了!”

颜槿:“我非去不可。”

詹向成劝说无效,一对小眼睛几乎鼓出来:“进去了又怎么样?普罗大学的所有建筑都有身份验证系统,你们信息没有录入数据库,就算到了楼下也进不去。”

颜槿冷笑:“我们有办法。”

她手肘上的激光武器,就是最有效的验证方式。

詹向成:“你们这些孩子!我工作三十来年见多了。想强制进入?你们当警报系统是摆设吗?现在巡逻机是没空管你们,但警报声引来怪物怎么办?想过没有。”

颜槿:“……”

她没想过。

随着时间流逝,她的心肺如遭油煎火燎。脑子里不断交替闪现那个白色的声音与吞噬者血红的眼珠,理智被这两样逼退至最狭窄的角落,现在她表面的淡定,也不过是惯性的伪装的罢了。

颜槿深吸口气:“就算这样,我也得去。”

詹向成:“……”

他发现他今天的运道实在不好,本该轮休在家,偏被同事调班。然后突然就有人发疯、被人追逐,成群结队的怪物好不容易走了,又遇到两块堪比石头的顽固家伙。

“你们真是……我陪你们进去。”

到了最后,圆胖的老头终于露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你救了我们,我陪你们去。”

陈昊诧异:“啊?”

詹向成胖脸皱出一个委屈的包子:“我是学校的工作人员,能进出学校大部分区域。难道你们不愿意?”

颜槿:“……谢谢!”

余下的幸存者窃窃私语一番,竟然只有两个打算自行前往安全点,其他的都宁愿跟随颜槿和陈昊。

毕竟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虽然不知道这两个青年是怎么做到的,但以一己之力引走上百的吞噬者还能毫发无伤的人,又有几个?

学校大门的违禁物品检测在护卫队进入时已经被关闭,只余下一道最基础的开关功能。

詹向成按下自己掌纹,然后自动自发地避让一侧,让颜槿和陈昊首先进入。

不知道管理部门究竟是无暇还是忘记,头顶的保护罩一如往常日月轮换,弦月如勾,星光璀璨。

普罗大学内的建筑物为寓意自然,外观设计形似植物。右侧的教楼主干粗壮,分枝茂密,犹如一株株假冒伪劣的远古巨树,沉默而危险地睥睨偷偷摸摸溜入校门的一众蝼蚁。

颜槿和陈昊眯眼仔细观察,大门正对的广场一派静谧,将暗未暗的路灯下,隐约可见残肢断臂血肉模糊,却没有吞噬者存在。

如他们所料,正门前在复习期间行人稀少,有限的吞噬者都被护卫队处理了。

陈昊手臂上勾,后方的幸存者勾腰蹑足,沿着墙根一溜小跑,以前所未有的轻盈紧跟在两人之后。

有詹向成指点,比颜槿陈昊两人瞎闯强出百倍。在学校工作数十年的詹向成对校园内的一草一木都一清二楚,一行人按照他制定的路线走,一路竟然罕有人迹,即使偶然遇到疑似吞噬者的行迹,他也能带着绕过。

但幸运终有尽头,在第三次避过吞噬者后,第四次的后退时,有人无意中踢到一颗石子。

石子沿着路面滚动的声音如果放在平时,微弱得可说杳不可闻,但在夜色中传入前方徘徊的吞噬者耳中,却如穿云裂石。

后方的幸存者发出半声尖叫,余下的半声被旁边的人的手掌压回喉中。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颜槿牙关微咬,一推陈昊示意他照顾后方,人已旋身向引来的吞噬者迎去。

两者间的距离以迅雷之势拉近,颜槿目光冷冽,手中的淡绿光芒在一挥间就位,侧身翻滚避过吞噬者的第一次扑击,光芒扫过,直奔对方下肢。

没有惨叫,没有血溅如雨,只有高温的激光扫过肉体,摩擦出近似烤肉的香气。

颜槿的步伐灵动如鬼魅,不断采取之字移动,避开吞噬者没有预警的扑击。这一群吞噬者数量约在二十上下,本来以颜槿一人之力根本无法匹敌,但在武器助攻下,居然犹如砍瓜切菜,轻松搞定。

直到最后一个吞噬者倒地,颜槿驻足片刻,确认附近再也没有威胁,才收回淡绿的光刃。

后方的十个人早看得呆了。

颜槿皱眉避开爬向自己的一个吞噬者的手臂。她没有下死手,挑的尽是吞噬者膝盖以下部位,目的是削弱对方的行动力和伤害力。

吞噬者缺乏痛感,对于自己的瘫痪毫不在意,但食欲却丝毫不减,二十余个嗓音高低起伏,吼出一首高昂婉转的鬼哭狼嚎。

颜槿隐隐感到哪里不妙,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她只好向后方招手,示意他们尽快赶上。

“你好厉害啊。”队伍中余下的两个女性之一在路过颜槿身边时,忍不住敬仰之情轻声赞道。

“别说话,走。”

颜槿沉声道,胸腔内的压力又多了一重。

十分钟内,遇到了四波,这还是在人流稀少的宿舍区,学校里的情况比她想象的似乎更严峻。

汐语。

林汐语!

颜槿仅存的冷静似乎也被激光刀刃挥洒间的热度蒸腾得灰飞烟灭。

之后的路程再遇吞噬者,如果数量在可控范围内,颜槿已经不愿再浪费时间绕道。有了第一波的经验,她应对吞噬者的攻击越来越纯熟自如,所向披靡。毕竟它们来来去去的那几下,比起竞技场上的格斗对手的花样百出,逊的不止一个层次。

幸存者们看她的目光也从敬佩升为敬仰,再到隐隐的畏惧。

颜槿历来对于旁人的观感并不敏感,或者说不在意。她这会的心思只系在一个人的安危上,其余人等的看法对她来说不过浮云。

“颜槿,我们真的要分开行动?”陈昊还在努力劝说,“我和詹叔可以陪你先去找你朋友的。”

颜槿摇头:“你没发现一路上过来很少有落单的吞噬者吗?我们必须节约时间,找到人后到这里汇合,尽快离开。”

詹向东忧心忡忡:“我不跟着你,你怎么进去你朋友的宿舍楼?”

颜槿轻咳,以只有三人能听到的声音解释:“我朋友在系统里……做了一点小改动。”

她一直不愿意泄露,因为林汐语的这种举动属于严重违规。

那个循规蹈矩、视学业学校为唯一的女孩,对她总是有些特别的,不是吗?

詹向东:“……”

他忽然感到他为之骄傲打算奉献一生的这所学校,似乎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牛叉。

作者有话要说:  紧赶慢赶还是没见上,我也是跪了……下一章汐语一定能从厕所出来了,我保证q_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