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世界是莫名其妙的，在汪正看来。
它是有限的，古怪又没有逻辑。
里面的一切地方是疯狂，是纷扰，就像在他自己的世界中央建造了一座阿尔卡特拉斯岛(注9)，四周环绕着凶险万分的鲨鱼阻挡他的逃生去路。
他被独自困在这狭小的空间来，并无法得到安心。一切来得莫名其妙，根本非他熟悉的世界。
他不是一个人造机器或是人造生物，可以植入人造细胞、人造血液、人造记忆，甚至大脑的电流导体，将储存的数据篡改格式化，把耗损的零件换掉修理。这一切毫无章法逻辑可言的数据便被他牢牢地储存在脑部，脑海内的问题始终萦回不去，随时喷薄而出。
他被莫名其妙的一番谈话而扰乱心智。
这个世界对他而言越来越陌生，不可逾越的世界观看似并不牢固，随时有崩裂的趋势。
许是在最近他读了一本书，这种迷思相应正在递增。
《社会与群体的较量》(注10)，其中一段是这样写的：「现今社会……显示了某种相对主义的倾向。也就是说，各社会阶层或群体的价值体系均有着其相对应的理据与考虑点，但亦反应了前人的偏见和利益。这方面的相对主义导致现有群体价值被挑战打破……各种的挑战战斗有时被视为毫无意义的...…社群心满意足地享受安宁，自诩和平公正……却仅是符合多数人的利益……或许，观点可以备考问，但不可以被打破，这意味着存处的价值观会因此而受到破裂，社会的重心移交给未知的存在，各人的利益将会重新被洗牌。在昨日的世界下面画了一条线！」
阐述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想法并不荒谬，他早在接近死亡后已经开始反思，审视人类社会的存在性。
在与那女妖的一番的谈话中，他存于心底的某些想法己认证。他属于其中的一小撮群体，虽是暂未被认可，但那怕如此他再没有束缚在单一的恐惧中，而相对应的不安与无能为力的疲倦却是挥之不去。
奇怪的是，她的再次这些情绪被重新取代成某些极致的冲动。一切似是再无波澜的平面下层层翻涌，直待被真正打破，留下翻天覆地的碎砖残影，待重新再铸造新的世界。
「阿正，你去不去这次班会旅行?」聂于杰问道。
「嗯，先考虑一下。」汪正答道，举着叉子略作思考状。刚才他们在机房中对打时，他便己带着几分心不在焉。
「这次到泰国喔!」作为班会康乐组长的聂于杰自不然是早就知?的。「到阳光与海滩，到时可能有比坚尼喔!嘿嘿，你懂的。」引得其他人嘿嘿跟住笑。
他们几个男生聚在了一间主打年青人的饮食店内，店内的扩音器无所顾忌地播放着嘻哈饶舌音乐，以红黑色做主调的墙壁上贴满美腿女郎骷髅头的海报，窗玻璃则是茶褐色的，看不清外头的景致。
他们吵吵嚷嚷地坐在长条型的餐桌边，继续刚才的话题，讨论着两班一起搞的旅行团，说什么要冲出本国，到外地去享受人生，还要列出当地好玩的地方给大家到时投票选。
「怎么了，干什么?你不会是想不去吧?你不是一直喜欢旅行的吗?」
「嗯，我还在想。」汪正微微歪起脖子，「但我已经找了一份暑期工，下个星期便要上班。总不能一上班便要请假吧?」
他的答复算是不打算去旅行了，不用再作考虑了。
「那也是。」张家纬应着，说罢，又道:「阿正，你手脚真快，已经找到暑期工了。」
「那是做什么的?」
「有多少工资?」
「还有介绍吗?」
旁的一推人接着插口道。
「我自己在网上找的，是到一间物流公司帮手做会计文员，工资还好。」
「那很不错哦，你是到哪里找的?我也去找找看。」作为他们之中性格最为活跃的张家纬忙打听起消息。
「喂，不是说要去旅行吗?你可是答应了!」聂于杰大力一掌拍在他身上，却没能听到多少声音。那是由于音乐声之故，他还需得再加大音量不让他的话句被淹没。
「嘿嘿，我就问问行情……」他也不恼，好脾气地摸了下被打得微泛红的手臂，「就想到时回来再找工作，赚些零花钱，好付这次旅行费。」
「先别说这个，你说班上的女生会参加吗?我们现在到底有多少人报名?」吴言廷可不理他俩的「打情骂俏」，班上众多男生中就他俩关系最好。
「我们班好像已经有十几个，隔班的还未统计。不过女生很少，想想这怎么办?」答的是郑张敬，他是他们班会的主席。
这次也是想在最后这个学年给大家留个纪念。谁知道大家各奔东西，上大学或有其他打算，到时会否在有时间相聚相见。这个想法便与隔班的主席不谋而合，便想联合在一块搞一场好玩的。
这样的聚会的确能辨一次便少一次。
汪正想到了小学时坐在他隔桌的小学同学。当时男女学坐比例各占一半，坐在他旁的便是扎着两把辫子的小女生，个子不高，脸袋也是小小的，带着一副咖啡猫图案的眼镜。
在女生中，他与她的关系算得上最好，时不时跟她拿着两块橡皮胶当小车辆在桌上玩，还把橡胶捏了两个人形取上名字。生气时又会互相批评对方的作业本答案，嚷着你的标点符号用得不对，说他的句号画得不圆。被老师看见两人吵吵嚷嚷，顺带把两个都批评了一顿，两个变成鹌鹑半缩不敢作声，私底下同仇敌忾又和好起来。
时光流得着实太快。
多少纪念册页的留言中，写下不要忘记我的字眼，他那同桌的那一张还完好留着，电话却至今一个也未通过。
电话号码留着，地址留着，她上的那间中学他也是知道的，有点远，却并非不能去到的。只是到了如今，还有多少小学同学联系着。友谊终归会随着时光各种的借口而褐色的。
「这个倒容易，要看你们肯不肯出钱。」聂于杰这时来献宝了，却还不忘卖起关子来。
「别老吊人胃口，快说吧！」
「快说快说。」
几人催促着，张家纬还笑嘿嘿地掌心压住手指关节，顿时劈拍作响(事实上，音乐太吵，他们听不见)，那架势端的叫一个欢快，想是要报刚才的一掌之仇。
「别心急嘛。」聂于杰作了个弃械投降状，双手朝上举。「我们可以这样，女生的旅行费可以打折，由班上的男生摊分。」
识趣的人总会活得长久。
「喔，还有一招。」聂于杰朝着林恩豪和郑张敬单单眼，一脸坏笑，想要祸水东引。
「干嘛看着我?」林恩豪嘴里塞得满满的，反应却极快，迅速瞪眼回去，他的鬼点子可多着呢！
郑张敬却是大大方方随他去，啜了口可乐，反正点子有用便行。
「嘿嘿，让他们两个负责把女生约出来。」一个把手中的薯条掟向另一人。「别以为我们不知道，班内有多少女生暗恋你们。」「对啊！你们是时候为我们男生作贡献。」
林恩豪无语，表情像在说你们在玩我吧!
「你要我什么说，说我们这班男的想看你们穿比坚尼，要看你们的身材?」
一个夸张地呼喊，「豪哥，兄弟们的幸福都交托在你们手上，我连摄影镜头都买了个新的，DSLR的镜头，老贵老贵的，保证影像一流。」
「对对对，到时我们资源共享，大家拍到的相片互相交换。」跟着其他几人也叫嚷起哄来。
郑张敬做了个耸肩摊手的动作，仿佛在说无所谓，指了林恩豪道:「他去，我去。」这下的起哄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跟吵声震天的音乐不遑多让，异常地混乱欢闹。
他们几个男生到了最后还是没真正讨论到任何有用的结论，除了一条美男计坚决落实，林恩豪那微小的火柴枝意见自然被忽视，被强制要求牺牲小我来燃亮大伙的人生。
这样嘿笑吵闹了一番，那场景使汪正联想起某次他们学校举行的为期一个月的宿夏令营，男生们在宿舍内也是这样一番打闹。几个关灯缩在被窝内看着偷偷带来违**或是打牌。床铺来挤得惊人，盖上的棉被也是热呼呼的，却带着让人难以言喻的兴奋和窃喜，简单地对权威的直接挑衅，也可以说是少不更事的叛逆。还有溜逃到营外，其他人把关通风，到外进口零食来改善大家的伙食；找机会偷溜进教师的办公室，拿回自己带来的违禁品，再在夏令营的最后一天「还」回去。
好玩得至今还是说得清清楚楚。
一睁眼时间即杳然逝去，说不出是感慨，跟看了一本书最终到了结局那一章，到了最后一句的那种滋味。
汪正到家后，直接进房，大字型躺在床上。他想了许多有似乎什么也没有想。
想着想着，想什么也及不上一场好眠。
......
......
注9：阿尔卡特拉斯岛，俗称恶魔岛。位于美国加州旧金山湾内，四面峭壁深水，联外交通不易，而被选为监狱建地，曾是全美国最强的监狱。后因海角监狱的维护成本高昂而在1965年时关闭了。目前该岛已经改成国家公园。
注10：该书内容为作者杜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