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唐怀王就此放手，娶了公主，淑宝林从此就能安心呆在宫里，她会有尊贵的身份，也许是贤妃，也许是贵妃，也许位份会更高……”
董美人望着潺潺雨声的窗户呢喃出神，也不知望见了什么，眼里渐渐蓄起泪光。
“她会有自己的孩子，儿女慈孝，孙子淘气……那样，岂不是两相安好？”
“娘娘一点也不了解淑宝林娘娘！”
莫姑姑出声反驳，想起那个为躲避君王恩宠而能将匕首插到自己身上的烈性女子，忍不住再一次抓紧了胸口，老泪纵横。
“也许吧 ！”董美人幽幽叹息，仿佛午夜游荡的幽灵。
莫姑姑这才惊觉情急之下，自己顶撞了这座宫殿的主人——眼下正受皇宠的娘娘，慌忙滚下凳子跪到地上。
“娘娘饶罪！”
“姑姑回吧，我乏了。”
这一次，董美人没有再去扶莫姑姑，转身朝纱缦缈缈的宫帘深处走去。
听到身后极其小心的关门声，豆大的泪珠突的就簌簌滚落，压抑的呜咽声穿透寂寞空旷的宫殿，吹散在从窗户涌进来的呼啸风雨中。
“唐怀王为什么不保护好自己的女人？为什么要将自己所爱之人带给皇上？”
回答她的，只有窗外风雨的呜咽。
莫黛娥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风雨交加的泥泞道路上，头上没有任何遮挡，任由雨雨打在脸上身上，浑身湿透却似毫无所觉，机械的行走，茫然到没有方向。
蓦的，脚下一滑，莫黛娥整个扑倒在地上，肮脏的污泥溅了满脸。莫黛娥挣扎了一下，没有站起来，干脆半边脸颊埋在泥泞里，半边脸颊任由风雨淋打。
就像她的人生——明明生命还在，却无法看得到的希望。
“宝林娘娘——”
终是一声呜咽出声，却是隐忍压抑，瞬间便淹没在瑟瑟风雨里。
“他们都说您去了，奴婢不信……奴婢一直在等着娘娘回来……娘娘，您究竟去了哪里？您是不是忘了奴婢啊？”
风越来越急，雨越下越大，气魄宏大的皇宫隐在漆黑的雨夜中格外的庄严肃穆。宫殿下的人在这样的深夜中早就安眠沉睡，没有一个人发觉西南宫殿偏僻的一隅，一个身着粗布衫的宫嬷伏趴在地上，几乎被泥污淹没。
也没有人发觉，御花园里几乎不遮风雨的湖心八角亭还有一个傲然身影在固执等待，等着哪怕是送一把伞的温暖。
被关在暗室不知多久的厉冰茹的确没有哭闹也没有求饶。
因为她知道，人家既然处心积虑的诬蔑她，肯定不会因为她的几句求饶或者示弱就放过她。既来之则安之，只是不知道这个嫤贵妃的目的究竟为何？
该不是为了她踢的李楔的那一脚来找她算账吧？
难道她真的把李楔给踢伤了？
不然为什么嫤贵妃会说那样的话？
“本宫可以让你出宫一趟，但是本宫也有条件。”
“什么条件？”厉冰茹觉得，只要能够让自己出得皇宫去见李玉辰一面，她什么条件都能答案。
意料之外的传进她耳朵里的，嫤贵妃银铃般的声音却是：“让虔王喜欢你，并娶了你！”
“啥？”
厉冰茹瞬间眼前一群乌鸦飞过：她是出现了幻听了吗？
眼前这个，长的花容月色，笑的千娇百媚中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的美人儿，真的是当朝尽受皇宠的嫤贵妃？
她真的是虔王李楔的生母？
“如何？”
嫤贵妃手上把玩着一盏青白如玉，和她白皙的手相得益彰的器皿，脸上的笑容妩媚而又玩味，那神情姿态仿佛一只狡猾的狐狸，正等着纯良的小白兔钻进早就设定好的圈套里。
“那个，贵妃娘娘，”厉冰茹媚颜讨笑，仔细斟酌着用词，无意识交绞着的双手，泄露了内心的紧张，“成亲嘛，首先要两情相悦，虔王殿下不喜欢我……”
即使李楔喜欢她，要娶她，她也真的不想嫁啊！
“所以，本宫才让你想办法让虔王喜欢上你！”嫤贵妃冷冷打断厉冰茹的话，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强人所难。
厉冰茹无奈的吐槽：“问题是，我也不喜欢虔王殿下啊！”
“你看不上虔王？”嫤贵妃突的眯起眼睛，冷厉的眸中射出危险的光芒。
“不，不是，”厉冰茹被嫤贵妃瞬间强大的气势所慑，连忙开口解释，“虔王殿下无比尊贵，民女身份卑微……”
“知道就好。”嫤贵妃甚是满意的点头，“身份是差了点，好在虔王对你有兴趣。”
“贵妃娘娘——”厉冰茹几乎都要哭了，难道真的是那一脚把李楔踢出问题来，让他不能人道了？
否则，以嫤贵妃的受宠和李楔贵为虔王的尊贵，就算她有个手握十万禁军军符的哥哥，也不足以让贵妃娘娘那么看重她吧？不然又怎么会有那么一巴掌？
厉冰茹下意识的摸了摸被打过的脸颊，现在还有些隐隐作痛呢！
“那个，楔王殿下……还好吧？”厉冰茹顺势抓了抓脑袋，一张小脸羞窘的通红。
“…………”
嫤贵妃拧了眉头，疑惑的看向厉冰茹。
“哦，我懂了。”
厉冰茹见嫤贵妃突然凝结的脸色，心下想当然的认定自己的某种怀疑得到了证实。顿时愧疚自责的同时，更是大叹可惜。
想想呀，这么个俊凛不凡的大好男人，竟然不能人道？
“只是……”这也不能成为让她嫁给李楔的理由啊？
“嗯？”嫤贵妃看着厉冰茹瞬间千变万化的脸庞更加的迷惑了，这个“只是”却是让她心里郁郁的。
“觅荷，现在什么时辰了？”嫤贵妃唤一声觅荷，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意意味深长的看一眼厉冰茹。
觅荷行了一礼，“回娘娘，寅时三刻。”
“本宫记得，景王的军仗辰时一到就要出发。”
“啊？”
厉冰茹忽的心急如焚起来：李玉辰辰时出发，距离现在的时刻，只有两三个小时了，即使现在立刻出宫，也不一定能赶的上见他一面。
“婚姻大事，不容儿戏，贵妃娘娘啊，不如咱换一个条件如吧？”厉冰茹双手作揖，态度诚恳的就差跪在地方请求了。
“好呀！”嫤贵妃放下青白瓷器，浅笑嫣嫣的朝着厉冰茹走来。
“啊？”这么爽快？
“那你就找一个能配得上虔王正妃的女子，并让虔王喜欢上！”淡然浅笑的表情又极是严肃认真。
呃……
厉冰茹眨眨眼睛，怎么突然觉得自己跳进了别人早就准备好的陷阱里？
嫤贵妃淡然浅笑的越过厉冰茹身边，愉悦似银铃的声音吩咐道：“觅荷，送她出宫！”
“是！”觅荷恭身领命，见厉冰茹一副呆愣犯傻的模样，不禁好笑的捅了捅，“还不快谢过娘娘！”
厉冰茹满满的心思都被即将见到李玉辰的欢喜所填满，想到李玉辰即将的出行，还未见到人，一种恋恋的离别之愁便油然而升。
经过一夜风雨的阳城，道路泥泞，就连空气中都透着潮湿阴冷的气味。
太子身负皇命象征性的送过三千兵马至北城门外，便打马回城。如果可以，他希望李柷的这一趟平叛之行永无回城之时。
巍峨高耸的城门之北，李玉辰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一袭银色铠甲戎装衬的英姿勃然，如琼枝一树栽于黑山白水间，晨曦的微光笼在身上，仿佛一股将要仙化的光晕在周身缓缓流淌。
俊美如铸的脸上，嘴角不经意的上扬，是一种凌傲天下的轻蔑。眼睛直视北城门的方向，漆黑不见底的眼眸如一潭深水直淹没得人无处喘息。
身后，是一片齐装待发的，将要随行的三千兵马。
北城宫门处，邵海辉一袭紧身束腰劲装，手持黑铜长剑，身姿凛然犹如一尊塑雕石像，望着高头大马之上，望眼欲穿的神祇一般存在的男人，不由涌起心疼之色。
三千兵马长途跋涉去平叛，无异于焦熬投石，说不定就一去不复返了。这个男人出行前唯一的愿望，不过就是见一见那个放在心尖上的女孩了。
偏偏这个时候，厉冰茹被皇后一张懿旨召进宫，吉凶都不可知，生生的叫人担心。
一个手持长枪的银甲士兵抬头望了一眼东方鱼肚白的天际之间，壮着胆子打马到李玉辰侧旁。
“殿下，时辰到了，该出发了！”
李玉辰望着城门的方向，凛冽的身姿一动不动，好似未曾听见士兵的提醒。
骑在马上的士兵动了动紧握长枪的手，一时拿不定这个临时的将军是听到了他说的话，还是没有听到。要知道，行军打仗，出发时辰可是很重要的。
“景王殿下，”邵海辉终是忍不住，踢着步伐到李玉辰的马前，“殿下放心，微臣一定会照顾好她！”
李玉辰这才垂下眸子，睨一眼马前仰头望着自己的邵海辉——小丫头的哥哥，他不怀疑这个男人对小丫头的用心，但是……
沉冷的视线越过邵海辉，落在不远处斜倚在树杆的白衣男人：“交给你了！”
邵海辉：“……”
这是活生生被人给无视了啊！
温如玉仍是浅浅一笑，随手将沾过口的酒坛扔过去，“等尔归来！”
若尔不能归来，普天之下，将再无吾等！
这句话，温如玉没有说出口，但他知道马上如战神的男人懂。
该作的话别，该有的安排，出发前就已经全部交待清楚，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再见那个小丫头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