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这两人，便是林家的家主和那位传闻中天赋异禀的林家公子。
看着四处弥漫的血光和火光，林家主勉强凝聚起一丝心神，他知道眼前这人可能不会放过自己父子俩，但还是想做最后的恳求。
如果不是有血海深仇，对方又怎会屠自己满门？乃至于连下人都不放过。
但是，他不记得自己得罪过这样强大的敌人，要知道，他此时已是五段强者，而在这人的面前，居然连反抗都做不到。
这得多强？七段还是八段？天岩城应该没有这等人物才对啊！
林家主说道：“我等与阁下无仇无怨，不知阁下为何烧我府邸，杀我全族？”
脸谱中传出一声冷笑，淡漠的声音随即响起：“无仇无怨？林家主倒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这府邸，曾今可是你的？”
林天豪闻言心中一颤，瞬间想起了数年前被自己屠戮的羽家满门，再联想到当年的那个羽家弃子，身体不由得一阵寒蝉。
谁会想到？当年全城公认的羽家废物二公子，如今居然强到了这种地步，倒真是造化弄人啊。
但是，林天豪立马想到了一种可能。
羽焱和羽家的关系并不和睦，甚至可以说是很不受待见，羽螯和羽彻根本不念父子兄弟情谊。
如果这样的话，只要自己拼命恳求，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能活下来，就是最好的，不管活得怎么样，至少也是活着，与那些被分尸，葬身火海的人便不同。
至于什么灭族之恨，什么血海深仇，与其相比，都显得不重要了，可以暂时先放下。
他连忙说道：“公子向来与家中不和，如今公子不忘旧情，替家族寻仇，已是大义，我等毫无怨言。只是公子刚刚已经杀了我满门，不知能否放我父子俩一条生路，反正我等修为已废，手脚尽断，不敢也没有实力再来报复您，求您放我们一马。”
说完，他拉着林公子，两人不住的在地上磕头，额头都磕破了，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昔日盛气凌人的林家，天岩城中的霸主，几时被逼成过这般狼狈模样？
羽焱很好奇，到底是怎样强烈的求生**，或者说到底是多么贪生怕死的人，才会忘记如此深仇大恨，不顾一切，毫无尊严的乞求苟活。
他问道：“你们不恨我？”
“血债血偿，天经地义，只要您能放过我们，林某感激还来不及，怎敢憎恨？”
林天豪恳切的说道，心中却打定主意：只要今日不死，明天我就启程入圣都，义父是圣族四品大员，认识众多高官，只要我陈明实情，求助于他，别说一个八段的强者，即使你是九段，又能翻天不成？
心思及此，他的眼神变得更加赤诚，乞哀之意甚浓，一点也看不出是伪装出来的。
羽焱脸谱掩盖之下的嘴角微微划起了一丝弧度，笑意冰冷如刀，不过没人能看到。
他开口道：“本来，听你这么一说，我是想放过你们父子的，只是……”
说到这，他故意的停住了，声音中多出了几分为难，似是被说动了。
林天豪心中一喜，但却没听到下文，慌张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雪儿的在天之灵，如何安息？”
脸谱之下的声音陡然森寒，一股强大的气息突然爆发而出，将林天豪震飞了出去，撞到了菩提树上。
强大的元力，将他的身躯禁锢得死死的，整个人就像是贴在了树上，难以动弹。
白面脸谱提着满是鲜血的剑走了过去。
“这一剑断你手脚，祭羽家所有因我而死的人。”
噗嗤数声，林天豪手脚齐断，鲜血飞出数十米，断肢落入了不远处的火焰中，传来焦糊的气味。
他身为修炼者，体质强悍，即便手脚尽断，也不会立马死去，只是那剧烈的痛苦夹杂着内心的恐惧，让得他比死还难受。
他的脸疯狂的扭曲着，歇斯底里的大吼道：“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我义父是朝廷重臣，他会杀了你的，会杀了你的！我要将你碎尸万段！让你生不如死！”
这一刻，林天豪终于是忘记了哀求，心中所有的愤恨彻底爆发而出。
白面脸谱分毫不为所动，抬手挥出了第二剑，就像一个冷血的刽子手。
“这一剑开膛破肚，还雪儿恩情。”
又是一道寒芒亮起，林天豪的躯体被一剑剖开，吼叫声戛然而止，他看着自己掉了一地的大肠小肠和五脏六腑，喉中不断发出咯咯的声音，血沫狂喷，但却没有立马断气。
第三剑接踵而至。
“这一剑断你头颅，偿我未完成的五年之约。”
咕咚一声，林天豪的头掉落在了地上，几个翻滚，摔入了火堆中，圆睁的双目里，还带着些死前的不可置信与惊恐。
林家主死了，还剩林公子。
这位满城皆知的少年才俊，此时已被吓呆，如石雕般坐在地上，屎尿流的四处都是，恶臭扑鼻。
感受到脸谱中投来的冰寒目光，他如梦初醒，开始不要命的磕头哀求。
“灭羽家满门，皆是父亲和长老的意思，与我没有半点关系啊！我一直仰慕雪儿姑娘，但她如不答应，我又怎敢强求？谁料新婚之夜就发生了这等变故，这着实怨不得我啊，念在我将她厚葬的恩情上，求你放过我吧！”
“真是可笑，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样做是为何吗？”
之所以厚葬，其实只不过是为了掩世人的嘴，让林家不会背上骂名，如若不然，落雪湖畔的那座坟墓，又怎会在野草丛生时，连一把火都没有？
虚伪被一言道破，林公子面如土色，像个死人。
“不过，你毕竟安葬了她，没让她暴尸荒野成为野兽的食物，而且落雪湖她生前也很喜欢，所以，我不杀你，算是还你们放过家兄的情。”
林公子听闻一喜，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但随即，他只感觉脑海一阵刺痛，如同针扎，闷哼一声昏了过去。
从那以后，天岩的街头，便多了一个疯癫的叫花子，最害怕卖脸谱的小商贩。
菩提树上沾满了鲜血，红得触目惊心，美得格外妖异，羽焱最后看了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这一次，他将自己居住了十二年的地方，亲手变成了一片火海，而夜晨曦，正站在火浪的尽头等着他。
……
这一夜的火很大，护城军和人们冒死的扑救，也没能止住火势，大火一直烧到了天明，才渐渐停歇下来。
临街的商铺被点燃了很多，火光席卷了小半个天岩城，损失惨重。
而作为最初起火点的张、木、李、陈、林五家，则是完全变成了一片废墟，面目全非，平日里那些满面风光的豪绅贵族，全部被烧得尸骨无存，没有一个人逃脱。
天岩城中五家最强大的势力，一夜之间全部被灭，如此手段，不由让人心生怀疑，莫非是出自朝中的高官？
除了昨日见过羽焱的某位老人，没有人会将这些事情，与早在三年前就被灭的羽家联系在一起，更没人会记起那个羽家的弃子。
五年的时光，足以让人忘掉很多事。
从羽焱入天岩的那刻起，这一夜就注定不安稳。
据一位打更人叙述，他在子时的时候，曾看到张家着火的那条街上，有两个带着脸谱的持剑身影，一白一红，十分可疑。
而两人的剑上，似乎还有着猩红的液体，一路走一路滴落，打更人当时就吓得腿软了，慌忙回到家中，关紧门窗。
这一夜，有人在街边看到了林家公子，只是平日里仪表不俗的他，此时衣袍上全是血，头发散乱不堪，嘴里还不停的嚷嚷着“白面”“脸谱”之类的词语，似是没了神志，已经疯癫。差点让人没认出来。
这一夜，圣族内的一位大学者，起夜偶然观天，然后惊得几乎晕厥过去。
别人看不到，他又怎会看不到？
此时的天空之上，正挂着七颗极亮的星辰，但叫人不可思议的是，那洒下的星光，是血红的。
他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便匆忙进宫，禀报圣鼎天。
……
天光微亮时，羽焱和夜晨曦便出了天岩，此时城门还未开，但守城的军士全都去救火了，所以他们并没遭到阻拦，当然，也没人能拦住他们。
夜晨曦戴的红面脸谱已经取了下来，但羽焱却依旧还带着。
他的衣袍被血浸了一夜，虽然此时已经干了，但却如同一层暗红的血痂，僵硬的贴在体表。
天涯忘归上的血早就停止了滴落，但墨色的剑身中似乎还残留有几分殷红。
羽焱摘下了脸上的脸谱，露出了一张苍白得没有分毫血色的脸，哪怕是晨间温和湿润的轻风，也不能让这张脸多出一些色泽。
他额角的发丝间全是干涸的血污，眼底多出了一抹惊心动魄的暗红。
这一夜他烧了半座城，杀了很多人，上到年过花甲的老翁，下到未满月的孩童，一个都没放过。
当摘下面具的这一刻，他的心冷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