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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章一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大宋雍熙四年。

炊烟袅袅,在一个宁静的小村庄内升起,正午的阳光照在山陵中一条若隐若现的小路上,望眼去,满目青翠,一名少年正吃力的提着两大桶水在路上行进,水桶装满水后约有五、六十斤,小路上碎石很多,少年必须很小心的避免踩上碎石,才能维持两大桶水的平衡。

突然,从旁窜出一只大黄狗,直扑向少年。少年一声惊呼,两桶水再也保持不住平衡,瞬间泼满了小路,少年也被惯性带倒,大黄狗两只前爪搭在少年的胸膛上,伸长了舌头去舔少年的脸。

“大黄,你又闯祸了,”随着一声清脆的声音,一名少女出现在路旁,嘴里虽在骂着大黄,眼里却笑盈盈的望着少年。

少年无奈的将大黄快要滴下口水的舌头从眼前挪开,起身站了起来。

“小花,你能不能管管大黄,你看,它这一扑,我半天的工夫又白费了。”少年懊恼的说道。

“哼,谁叫你这么讨大黄喜欢呢,它看到其他人可从来没有这样亲热过。”小花噘着嘴说道,“哪怕对我,它也从没这样过。”

少年看了看两个滚到一边的水桶,里面的水早已欢快的流进了泥土里,“唉,我倒情愿它不是这么喜欢我,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到山上来了?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帮你爹上田里帮忙吗?”少年奇怪的问道。

小花刚刚放下去的嘴又噘起来了,“我爹是要我去帮忙,可我还不是想过来帮帮你,只是没想到还没帮到你,就先害你打翻了水桶。”小花的眼泪已经在眼里打转了,好似立即就要滴下来了。

少年没想到自己随便的一句问话竟会惹得小花潸然泪下,立时手足无措起来。只好走到小花身边,捻起衣袖准备帮小花擦拭眼泪。小花连忙向旁跳开一步,垂着头问道:“羿哥哥,你不怪我了?”

少年挠了挠头,说道:“再怪你,也不能把两桶水还回来,那又何必怪你呢。”

小花眼里的泪瞬间消失无踪,蹦到少年的身边说道:“我就知道羿哥哥最好了,不会为这点小事怪小花的,对吧?”说完做了个鬼脸。

少年无奈的笑道:“算了,只当是考验吧,我再上山去打两桶水下来吧。”

小花不满的说道:“明明山下就有水,为什么你爹非要你上山去打?山路崎岖不好走,碎石又多,万一不小心踩上去,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少年苦笑道:“没事,我自己会小心的。你还是快点回去吧,省得你爹不知道你去哪儿了,又该着急了。”

小花笑道:“没事,羿哥哥,我跟爹说我到山上采些蘑菇回去熬汤喝,等陪你走下山后,我便回去熬汤。”

少年此时才注意到小花的身后背着一个小小的竹篓,里面已经铺了一小堆黑黑的蘑菇。他只好说道:“那你跟着我小心点,万一你不小心摔着了,我可不想回去之后,你爹撵着我满村跑。”

小花咯咯地笑道:“好了,啰嗦哥哥,我知道的。”说完笔直向山上跑去,大黄一见主人跑开,也跟着追了上去,少年无奈的摇了摇了头,挑起两个大桶也向山上走去。

少年名叫冷羿,十年前跟随父亲来到这个山清水秀的小村庄,在此定居下来。此时宋朝刚刚建立二十七年,宋太宗即位十一年,天下大势,除契丹国外,大宋几近一统,可幽云十六州仍牢牢的掌握在契丹人的手中,两国间争战无数,宋太宗本欲效法秦皇汉武,挟灭北汉之余威,一鼓作气拿下幽云十六州,奈何事与愿违,屡遭重创,更是于雍熙三年遭遇惨败,二十万大军,死伤惨重,大宋名将杨业也战死沙场。至此,宋太宗才暂时打消了北伐收复幽云十六州的企图,但宋与契丹边境之间,仍时有攻伐,双方仇恨日益加深,却苦了无辜百姓,不得不搬迁至较安全的地方。

此地名为陈家村,乃是靠近定州附近的一个小山村,依山傍水,却没有遭受战火的荼毒,冷羿与父亲一踏入这个小村庄时,便喜欢上了这里,在这样一个战乱纷争的年代里,有这样一方净土,已然是人间乐事。正因如此,在这个小村庄里,也有不少类似于冷羿父子的流民,当地民风淳朴,对愿意居住于此的流民一概收留,因此,此地也被称为桃源村。

冷羿今年刚满十七岁,体态修长,身高六尺,相貌清秀,略显稚嫩的脸庞上却带着与年纪不相符的坚毅与成熟,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不时透露出自信的光芒,虽不算潘安之流,也足以在这个小村庄里算得上美男,再加上父亲坚持要他读书识字,身上更是比其他同龄人多了一股清逸之气,也难怪小花会对羿哥哥情窦初开。

两个说说笑笑的走上了山,在山间的一股清泉前停住,只见一股泉水自山涧流出,珠盘玉碎般打在一块大石头上,溅起的水花在空中划过,汇集成一个小水潭,阳光照在上面,五彩缤纷的闪过,却似一道彩虹挂在半空。小水潭的水碧绿透幽,清可见底,水下的小石子也仿佛在闪耀着不同的光芒。

大黄一见水潭,哧拉着舌头就往水潭里面冲,小花连声叱喝,却也半点停不下大黄的脚步,只听“扑通”一声,大黄已经跳入潭水中,畅快的游起泳来。

“这死大黄,看它上来我怎么收拾它。”小花恨恨的说道。

“算了,小花,天这么热,连我都想下去游个泳,更何况是大黄呢,再说我也不赶时间,就让它在里面多游一会儿,等它上来了,我再打水吧。”冷羿安慰道。

“恩”,小花点了点头,“那我们先在旁边坐一会儿,羿哥哥,你跟我讲故事吧。”

“好吧,那我今天就给你讲一个精卫填海的故事,”冷羿随手将水桶放在了旁边,从地上扯起一根草茎放在嘴里叼着,双手抱头舒服的躺在了草地上。小花坐在了冷羿的身边,双手抱住了膝盖,聚精会神的准备听他讲故事。

“从前有一个小女孩,很可爱,恩,就像小花这般的可爱。”冷羿笑着说道,“不听了,羿哥哥又在取笑我了。”小花噘着小嘴说道,眼里却满含着笑意。冷羿本来还想逗逗小姑娘的,可一想到精卫的结局,神色不禁一暗,忙改口道:“当然了,哪会有我们小花可爱呢,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小花调皮的一笑,“好了,羿哥哥,不要笑我了,我想听故事了。”一缕阳光透过树缝中照射下来,正好照在小花青春秀丽的脸庞上,冷羿不由的一痴。

小花见冷羿突然直盯盯的看着自己,不禁脸上一热,转过头娇羞的说道:“羿哥哥...”

冷羿这才回过神来,忙岔开话题,“恩,我们接着来讲故事。”小花低声嗯了一声,却把头埋进了臂弯处,细长的脖颈处潮红未退,却竖起两只耳朵听羿哥哥讲故事。

冷羿接着开始讲那个小女孩是炎帝的小女儿,如何打跑了欺负小孩的海龙王的儿子,又如何在海里游泳时被海龙王的儿子兴风作浪淹死了。

小花听到这里,早把刚才的娇羞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抬起了头说道:“这个海龙王的儿子太可恶了,那个小女孩也太可怜了。”

冷羿说道:“是呀,不过这故事还没完呢。”接着便讲小女孩如何变成了一只名叫精卫的小鸟,又如何为了让大海不再淹死自己的同胞,于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从遥远的西山上衔来树枝和石块想要将大海填平。

小花听到这里,难过的说道:“那精卫这只小鸟儿现在还在继续做着这样的事情吗?她为什么这么傻呢?难道她不知道大海是永远被填不平的吗?”

冷羿仰望着湛蓝天空上飘过的片片白云,悠悠的说道:“这是小时候爹跟我讲的故事,当时听完以后我也问了如你这般同样的问题,爹告诉我,精卫一定知道无法把大海填平,可她依然要这么做,只因为有些事不论结果如何,都一定要去做,哪怕明知结果不会尽如人意,只要有一丝一毫成功的可能,也要用尽所有力量去努力完成。”

小花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困惑着说道:“那明知道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又为什么非要去做呢?”冷羿笑着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顶,说道:“好了,这就是个故事罢了,大人的事情,小孩子怎么会知道呢?”小花嗔怪的看了冷羿一眼:“人家都不是小孩子了,过了年,就满十五岁了,羿哥哥还老把人家当小孩子。”

冷羿哈哈笑道:“好,好,好,我们小花都长成大姑娘了。”说罢,起身站起,看了看惬意的趴在草丛中的大黄,吐出嘴里的草茎,接着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赶快下山吧。”小花看了看天色,不由惊呼道:“已经都这个时辰了,我还要回家熬汤呢。”冷羿拎着两只水桶,走到水潭边,打起两桶水,转身说道:“那就快下山吧,要是天黑了,山路可更不好走了。”

两人沿着来时的那条山路向山下行去,快到山脚时,大黄突然窜向了旁边的树林中,嘴里还发出低沉的呜呜叫声,小花奇道:“大黄从来没有这样,它这是怎么了?”冷羿说道:“走,我们跟去看看。”说罢,将两只水桶轻轻的放在路边,径直走向了大黄消失的方向。

小花跟随着冷羿走进树林,没走多远,却见大黄正用前爪不停扒拉着地上的泥土。冷羿走上前,蹲下身子,撮起一小堆泥土,在手里搓了搓,说道:“这泥土刚刚翻过,还。。。”

话音未落,却听见小花“啊”的一声惊叫,冷羿霍然起身,抬头看去,却见大黄扒拉的泥土中,赫然出现了一只人手。

小花已惊的说不出话来,噔噔噔倒退数步,转身就跑。冷羿忙追过去,一把拉住小花,说道:“等等,别慌。”小花带着哭腔说道:“好可怕,羿哥哥,我们快走吧。”

其实冷羿心里也暗自心惊,但他仍努力稳住心神道:“小花,你就站在这里,不要过来,我去仔细看看,回去也好告诉里正。”说完不待小花应声,转头走了回去。

冷羿拍拍大黄的脑袋,说道:“好了,别叫了。”接着俯下身细看那只人手。那只手手掌粗壮,指节宽厚,显见是一个男人的手,袖子上的衣服质料却是麻布,冷羿暗忖道:“这人究竟是谁,看这衣服,也不似富家子弟,却为何会被埋尸于此?”

突然眼角余光处有微光一闪而过,冷羿转头看去,却见不远处树丛中有一块小小的铁牌。他走过去捡起来一看,铁牌正面雕刻着一个狰狞的狼头,嘴角还挂着一滴鲜血,背面却刻着探二十七几个字。

冷羿知道此物定非同小可,极可能与此案有莫大关系,小心翼翼将其收入怀中,转身走到小花身前说道:“我们快下山,通知里正。”小花早已吓得浑身发抖,一听此言,求之不得,于是两人赶紧下了山。

待走到山脚下的陈家村时,冷羿见小花吓得不轻,便先送小花回家,接着便直接去了里正家里。

此地里正姓陈,乃是土生土长的陈家村人,世代居住在村中,为人和气,对谁都是轻言细语,平日里管的最多的也就是邻里间纠纷,当个和事佬,连偷盗都不曾见过,更何曾见过凶杀案。突然闻听冷羿在山脚下发现一具尸身,顿时六神无主,来回踱步道:“这该如何,这该如何是好呀?”

冷羿见他如此,不得不出言提醒道:“陈大叔,您还是先带几个人去把那尸身起出来,然后通知州参事,让他们来破案才是呀。”

陈里正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对呀,还是大侄子有见识,我这就叫人一起过去。”说完迈开腿就向外跑,还没等跑出门口,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对冷羿说道:“你爹医术精湛,你快回去叫他也一起上山,查验死因,我也好向参事有个交待。”

冷羿一愣,没想到这刚才还不知所措的陈里正居然还有此急智,想到了这茬,当下应道:“好的,陈大叔,我这便叫爹马上过去。”

陈里正见冷羿答应了,急忙转身出门去叫人了。冷羿刚准备回家时,忽然一拍脑门,怀里还有件重要的物证不曾拿出来,抬头一看,陈里正已跑得不知去向了,不由心里暗忖道:“也罢,反正爹也要去的,我让爹拿给陈里正也是一样的。”

陈家村依山而建,山间小溪汇集而流出的一条小河正从陈家村村口流过,村民也就依水而居,所修筑的民居大都建立在离小河不远处,村民的生活用水也皆从此河而来,也难怪小花会疑惑为什么冷羿的爹非要他上山提水。落日余晖,一片烟红,晚霞映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又照在河边打水洗衣的村民脸上,一派祥和宁静。

冷羿的家却不在村庄里,孤零零的一座房子矗立在山坡上,离最近的民居也有一箭之遥,斑驳的土块,褪色的砖头无不显示着此地的主人并没有认真对待它,前面简简单单的用木条扎了一圈半人高的篱笆,也不知道这样简陋的篱笆能起什么样的作用?

冷羿急冲冲的跑进了家门,还没喘上一口气,便大声的喊到:“爹,爹”只见从屋里走出一人,身高五尺八寸,两鬓斑白,颌下须髯飘洒,双目如电,神光内敛,不怒自威,此人正是冷羿的爹冷剑秋。

“羿儿,何事如此慌张?”冷剑秋瞪了还在一旁喘气不止的冷羿道,“爹,出大事了。”冷羿将今日发生在山脚下之事一五一十的告诉爹,“陈里正已经带人去了,他知道爹医术精湛,所以叫孩儿回来请爹去查验死因。”

冷剑秋闻听此事,却沉吟了起来,冷羿接着说道:“我在尸身旁还发现了一件东西,本想交给陈里正的,却给忘了,爹要是去的话,就一并带给陈里正吧。”说完从怀里拿出了那块铁牌。

冷剑秋一见铁牌,脸色骤然大变,一把从冷羿手中夺过铁牌,仔细端详,越看却越是心惊,也不理睬在一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冷羿,身形一纵,却如轻燕投林般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蓦得消失在冷羿的视野里。

冷羿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眼花,目瞪口呆,心里暗暗道:“爹原来身怀武功?为什么他从来没对我或任何人说起过?那个铁牌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会让爹如此大惊失色?”带着满脑的疑惑,冷羿走进屋内,准备等爹回来问个明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