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纨绔子弟[穿书] > 38、软烟尘14

38、软烟尘14

传音阵?

他要传音给谁?

这个念头方在澹台千里的脑海中浮现,就立刻有了答案。

陆九思于符道才刚入门, 画的也是最粗浅的一类定式符文, 完全不到随心所欲的境界。这样的传音符,不仅生效的范围极为有限, 传音对象也须得是熟识的人。

纵观这座莫愁林, 他还能向谁求助?

祭酒此时亲至, 会招来什么麻烦?

更有甚者,若是陆九思向对方道出了两人之间的那些恩怨, 以祭酒的心性, 这事该如何收场?

万万不能让这声“救命”传出去。

澹台千里出手如电, 当即一手撑在床沿, 纵身一翻,上了床榻。他身形虽则矮小,但总比卧病在床的陆九思要高出许多,陆九思只见一片黑影转瞬投落在眼前, 遮住了大半视界。

陆九思当即握紧手掌, 藏于身后。

澹台千里却并未看他, 自抽出陆九思曾见过的那把精铁戒尺, 如同持有长刀一般朝空中劈下!

空中没有任何实物。

戒尺凌空劈落也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只有陆九思这样对天地灵气极为敏感的修士,才能体会到电光火石之间的那一点细微变化。

天地灵气自有其运行的轨迹,清者上浮, 浊者下沉,循环往复,生生不息。修士既然要纳天地灵气于己身、刀剑、阵法、符文, 就会强行打断天生自然的循环,重建一道新的轨迹。

前辈修士曾说,修行就如同从一团棉线中抽出线头,亲手编织成衣衫。

各人扯线的手法不同,有的以力取胜,不管棉线是否会因为动作粗暴而当中断裂;也有人细水长流,徐徐取之。抽了线头,如何织衣,就更智计百出,不一而定。

这比方打得大体不差,唯有一点不同。

抽线织衣,人人可见,而天地灵气运行的轨迹却鲜少有人能辨识。

陆九思看见了。

他相信澹台千里一定也看见了。

因为那凌空一劈,没有斩落任何实物,偏偏将自他掌心符文延展而出的灵气一刀两断!

直到这时,他才对上对方金色的双眼,从中品出了一丝嘲意。

水行中龙力最大,陆行中象力第一。*

群妖各有擅场,澹台千里身为妖王,能依仗的难道只有一身蛮力吗?那双传承自血脉的金眸,能看见天地灵气的流转,辨清其强弱,只这一点,就是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境界。

“画得不错。”澹台千里一压手腕,收回戒尺。

在他眼中,那些自传音符朝外散出的灵气都被齐齐斩断,如同织机上被截断的梭线,软绵绵的委顿在地,随之消散在屋中。

在那之前,灵气流转圆融,可见陆九思掌心的符文画得不错。

澹台千里蹲下身,将手中戒尺斜插在床头,倚着尺身道:“要是注入真气的速度能再快几分,或是无须凭借定式,心之所至,随手就能画出符文,本尊兴许就来不及出手了。”

陆九思处心积虑,先是试探对方有没有使用窥心术一类的法术,被告知没有后,才趁他不备在掌心画了一道传音符。

画符的速度之快,符文的精准,都前所未见,可谓是超越了自己。

饶是这样,还被对方轻描淡写地识破、阻挠,末了还招来一句评点式的嘲讽……换个心胸狭隘的,怕是已经气急败坏,呕血三升。

陆九思心宽,虽则略感挫败,也还是回了他的话:“说得轻巧,你画一个我看看?”

澹台千里笑道:“本尊能画,你能出手截断灵气吗?”

陆九思:“……”

澹台千里瞥了他的手臂一眼:“本尊看你气血充足,尚且能以血代墨作符,为何不履行诺言?”

陆九思在心中略作权衡,开口道:“你要是好好同我商量,这点血也就不必浪费了。”

澹台千里笑了笑。

他没有回应,但从那毫不在意的神情中不难猜到想法:商量也得看对方的身份,他和祭酒可以坐而论道,和旁人有什么好商量的?

澹台千里取出墨玉钗。

这也算是陆九思的老朋友了,他还记得上回就是被这钗子划破颈侧,害他头昏眼花了数日。

“不行,我不答应。”陆九思猝然发难,一手推出,猛地格开了澹台千里的手臂。

对方手臂一歪,手肘撞上床头,手中墨玉钗却划开了陆九思原本垫着的枕头。枕头外包棉布,内里填实的都是荞麦,经钗子一划,荞麦壳争先恐后地挤出裂口。

陆九思提起枕头,朝外一抖。

连荞麦带壳全都砸在了澹台千里身上。

年纪不小形体不大的妖王兴许是太久没遭到过这等暗袭,怔愣了片刻。些许荞麦壳洒在他的头顶,沾在了发丝上,让他看起来就像和同伴玩闹却打输了,被捉弄的小孩儿一般狼狈无措。

但眨眼之后,他松开手中玉钗,握住戒尺,掌心朝下一按。

轰——

一声闷响过后,由祭酒亲手制成的竹床四足皆断,塌陷在地。

那只被摆在床头的鸟笼也随之掉落。鸟笼锁扣在落地时被撞开,受惊的山雀拍打着翅膀飞出鸟笼,满屋子横冲直撞,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

陆九思朝外一滚,及时翻身下了床榻。

一抬眼,就见澹台千里手持戒尺,随意一划。

那把戒尺本就沉重非凡,指哪儿打哪儿,祭酒房中根本没有一个物件经得起糟蹋。尺端扫过床前矮几,几案上的香炉连同花囊就被打翻,粉身碎骨;劲气拂过四壁,墙上挂着的字画也不堪重负,吱呀落地。

更有那只找不着北的山雀,在空中翻滚数圈也没能避开,慌得直叫。

“叽叽——”

别叫了,还有更慌的呢。

陆九思在心中想着,伸手把撞到自己胸口的山雀捞住,小心地放在一旁箱箧上。箱箧低矮,又靠着墙角,不太容易被误伤。

这么一缓,澹台千里已经走到他身前。

陆九思一矮身,钻进书桌之下,反手掀翻了靠桌而立的白瓷梅瓶。

梅瓶高逾半人,和澹台千里的个子不相上下,瓶身一斜,几乎就看不到他的人影了。

寻常小孩都能急得哇哇大哭,掉头跑开叫妈妈了。澹台千里显然不会有这种感悟,他只在任梅瓶自在倒地和伸手扶上一扶之间犹豫了片刻,考虑到这是祭酒的屋子,选择伸手扶住。

他一只手就轻易扶稳了梅瓶,将其归位。

而这时陆九思不过从书桌下迈出几步,转移到了窗边而已。

澹台千里略感疑惑,要是对方真想和他撕破脸,扯嗓子大喊都比这样东躲西藏来得有用。虽说屋子里的任何响动,只要他想,就丁点儿也传不到外边。

何必呢?

“本尊没说要取你的心头血,害你性命,有什么好怕的?”澹台千里见陆九思的模样,仿佛担心被刺穿心口似的,出言道。

陆九思慌不择路,语气倒是很镇定:“我不怕。”

澹台千里嗤笑一声。

他是没将这点小打小闹当真,否则哪里容得陆九思几次脱身。他手臂一展,戒尺点地,正欲给对方个教训,让对方知晓什么叫害怕,忽觉有些不对。

精铁戒尺不算稀世罕见,却也是一件拿得出手的法器。

握在他手中,哪怕不动念,也该灵气纵横,与天地遥相感应。

然而它此时毫无动静,有如死物。

澹台千里皱了皱眉,环视厢房。不是他手中的戒尺出了问题,是这间屋子。无想山是世人眼中的洞天福地,处处灵气充裕,在他看来这方天地之间无时不刻不充斥着万条细线,那是学院教习和弟子吸纳、运用天地灵气的痕迹。

而他的身边什么也没有。

一道灵气的痕迹也看不见。

“我说了,我不怕。”陆九思拍拍衣摆,站直了身子,待气息平稳后才对着澹台千里开口道。

澹台千里扫视一周,除了满地狼藉之外,还看到了散落在各处的荞麦。

即便从枕中钻出,也不该洒得那么远。

他再细看,陆九思也根本不是捂着胸口,畏惧于他,只是护着胸前那枚沙盘,不想让他看到罢了。

想来对方在开口拒绝的时候就做好了打算。先是借他之手划破枕面,扬手砸枕也不是慌不择物,而是趁机取了把荞麦。

谷物俱是天地灵气孕育而生,取了荞麦置于沙盘,才有了能用的物料。

至于满屋子乱跑,也是为了把荞麦散在各处,方便布置个粗糙的阵法罢了。

比起那个囫囵画成的传音符,这更不错。很不错。

澹台千里端详着眼前人,平静地问:“六煞阵?”

陆九思不像那群魔修,没心情磨磨蹭蹭问他一句可知道这六煞阵的效用,单刀直入地应声道:“对。我知道你厉害,这阵法也困不住你,就想同你说几句话。”

“你说陆家祖上欠了你的,要我来偿,我没说一个不字。一是怕你,二是觉得兴许他们当初确实对不住你,你又不是要我性命,只是取些血,取就取吧。”

“但你做事,也忒的不讲道理。我说了昏迷才醒,缓上几天,你为什么不答应?无非就是看我人微言轻,听不进耳罢了。”

澹台千里掀起眼帘,面上波澜不惊。

陆九思边退边道:“我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你若是不改了这毛病,我现下就走出屋去,把这事告与祭酒大人。他要是见不惯你这等蛮横行径,往后你一滴血也别想取到。”

澹台千里笑了笑,心道,祭酒既将他当成道侣,还有什么见惯见不惯的说法,总是一味庇护了。

陆九思不知澹台千里心中想法。能不麻烦奚指月是最好不过,他想了想便壮起胆气,开口道:“若是不想闹到祭酒面前,从今往后,什么时候取血,取多少血,得是我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