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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遭逢溃兵

大伙儿慢慢沿着小路前行,一路上李旭和牛大勇攀谈甚欢。牛大勇年方十九,是个爽直汉子,河南洛阳人氏。祖辈都是庄户人家,父母病死,姐姐嫁人,他光身一人四处漂泊。仗着一身力气帮人开矿,常年和人打架,每个地方都呆不长久。

前方路旁有座小山神庙,年久失修,连庙门都没了,甚是破败---更别说香火了。李旭暗叹兵荒马乱的年代,神仙也难当啊。

众人走近小庙才发现庙里已经有人,庙里的人也发现了李旭等人,纷纷走出了小庙,却是四个绿营兵,有高有矮,个个面黄肌瘦,破衣烂衫,包着裹头。如果不是他们胸前绣着一个兵字的号衣,拿着大刀长矛,就和乡下的农民没有任何区别。

李旭有点紧张,这年头兵匪难分。他注视着那四个绿营兵,其中两个出了庙门就立足不动,只是手握腰刀,凝目注视。另两个兵丁慢步前来,一个沙哑着嗓门喝到:“你们什么人?”

一名老汉哆嗦着声音回到:“官爷,我等都是过路的,不敢打扰各位官爷。”

“过路的?都去哪啊?”走近的官兵打量着李旭等人,紧张的神情有所放松,大大咧咧地站在众人面前。

“我等都是往长沙府去。”众人连忙点头。

“噢,长沙府…都把行李拿出来,检查!”

“官爷,我们哪有行李啊…前面遇着匪贼,都被抢了啊…”几个老弱忍不住抽泣起来。

“把包袱打开。”那个嗓子略带沙哑的官兵冲牛大勇吼道,伸手就去抓牛大勇身上的包袱。他个头足足比牛大勇矮了一头,身形瘦小,气势倒挺大。牛大勇骂一声奶奶个熊,抬手将他推开。

“嗬,瓜娃子敢抗拒官兵检查,反了你!这是个匪贼,兄弟们!”被推开的绿营兵嚷嚷着,反手把腰刀抽了出来,另一个官兵也抬起了手中长矛,拧眉瞪眼地冲着牛大勇。

“且慢!”李旭急忙拦住正准备抡起铁锹的牛大勇,高声喊道:“各位官爷不要动手!在下有话要说!”他向前一步,拦在牛大勇身前,望着那两名举刀挺枪的官兵说道:“官爷,我等都是落难之人,不是匪贼!官爷诬我为匪,是何意思?莫非也想行凶伤人?我等皆无身外之物,只有性命一条!尔等伤我性命,难道也想做贼吗?”李旭情急之下,文言俗语脱口而出,那两名官兵听得直愣神,被李旭的气势唬住了,愣在当地。

“老孙,住手!”站在庙门口的一个官兵边大声喊道,边快步走来。他来到李旭面前,上下打量着李旭,李旭也静静地望着对方。这是一个中等身高的年轻人,身体结实,国字脸,嘴唇上淡淡的胡须,浓眉大眼,目光沉静有力。宽大的号衣也未能掩盖他的虎背熊腰,背上斜背着弓箭。

“在下赵向东,公子爷请了。”赵向东沉声道,冲李旭举手一礼。

“官爷客气了!在下李旭。”李旭微微一笑,拱手还礼。

“公子爷刚才所言甚是,是我这兄弟鲁莽了,请公子爷原谅!”赵向东说完又要深施一礼。李旭急忙拦住道:“无妨,无妨。不打不相识,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众人都道公子爷说得是,现场的紧张气氛为之一松。赵向东招手把绿营兵们叫到一起,说大家有缘相遇,不得再欺负人。看得出来,赵向东在几个官兵中颇有威望---李旭暗暗点头。

众人在山神庙歇脚,李旭趁机问询赵向东等官兵的情况。原来赵向东他们分别是湖北、河南的绿营,奉调随营到广西镇压太平军。不料在道州吃了败仗,营兵大溃。他们几个路上碰到后,也不知道怎么办,只好回湖北再做打算。

“赵兄,回到湖北打算如何?继续回营当兵吗?”李旭试探着问道。赵向东没有吭声,只是茫然地望向远处。

“当兵有什么好,大半年的饷银都没发,天天喝西北风,呸!”和赵向东同是湖北绿营的钱五恨恨地说道:“看看咱们这些大头兵穿得象啥?还不如叫花子!”钱五是湖北黄州人,身材和赵向东差不多,满脸的横肉,年纪不大,今年也才二十二岁,却有六七年的兵龄了,算得上是老行伍了。

“钱哥说得是,当官的只管捞钱,咱当兵的没钱还得卖命,瓜娃子!”沙哑嗓子的孙三官一边磨刀一边骂。他是河南绿营的,却是四川人,今年十九岁,瘦小精壮,一双三角眼精光乱射。

“唉,这年头又闹长毛,到处是土匪…不当兵又能干啥?”言语不多的周老实人如其名,外表憨厚,本是湖北绿营的伙夫,在几人当中年龄最大,今年快三十了。但看外表却是四五十岁模样,老皮皱脸,乱糟糟的辫子几乎白了一半。身材消瘦,肥大的号衣似乎挂在身上一般。虽然拎着根长矛,却怎么看都象拿着根烧火棍。

赵向东收回目光,微微一叹。他是陕西延安府人,读过两年私塾,倒也识得几个字。咸丰元年陕北灾荒不断,举家逃难,家人先后去世,只剩他孤身一人,只好投营当兵。生活的磨难使他看上去不像是个才二十岁的年轻人,举手投足间有一种和年龄不相称的稳重。

这时,小路上走来两人,都是汗衫短打扮,一个背着一杆鸟铳,另一个肩上扛着双股叉,叉上还栓着几只野兔山鸡等。众人望去,背铳的汉子身材略高,乌黑的辫子盘在脖子上,长方脸,鼻直眼圆,步履轻快。杠叉的汉子个头略矮,扁脸圆眼,身体结实。两人见着众人,有点惊疑不定。孙三官大声问道,干什么的?

那背铳汉子回道,我们是本地猎户,正要回家。

赵向东站起身来,握拳一礼问道:“请问,本地可有匪贼?”

背铳汉子还未答话,扛叉汉子嘴快说有。背铳汉子瞪了同伴一眼。李旭见状笑了一下,也站起身来,上前两步,拱手道:“两位不必害怕,我等都是路过此地。这位官爷,”李旭一指赵向东,接着说道:“听说此地有匪贼,故而向两位打听。”

背铳汉子连忙向李旭拱手回道:“公子爷客气了!”然后他转向赵向东道:“官爷,本地确有土匪,方圆百里原本有一个串子会。前段时间老大忽然从了什么上帝会,来了一个天使。那串子会老大陈三苟自称太平军检点将军,手下几十号人打家劫舍,弄得四乡不宁。”赵向东和李旭对视一眼,点点头。

李旭问道:“本地官府知道闹匪么?为何没有派兵剿匪呢?”

“公子爷,此处叫清屏山,是三不管地界。长沙、岳州的官府老爷谁会来操心此事?唉…”背铳汉子叹了口气。

李旭默然片刻,然后望向赵向东说道:“赵兄,此地匪贼不靖。况此时天色见晚,以小弟看来,不如找个地方过夜,待明日再各自上路,赵兄的意思呢?”

“只能如此了。”赵向东点头同意,然后问那背铳汉子:“好汉,我等暂借贵处安歇一晚,如何?”

那汉子迟疑了一下,连忙点头说:“官爷,小人村子离此不远,这就去吧。”

众人随着两位猎户起身上路。李旭和两人攀谈起来,背铳汉子叫吕明,扛叉汉子是吕明兄弟叫吕亮,兄弟俩都是十八岁,吕明大吕亮几个月。

天渐黄昏时分,众人随吕明兄弟来到山间的一个村子。这是一个非常小的村子,只有几户人家,坐落在山中的一小块平地处,一条溪流绕村而过,整个村子非常寂静,甚至寂静得有点吓人。

赵向东猛然站住,下意识地握住腰刀。几乎同时,吕明也止步不前,摘下背上的鸟铳,狐疑不安地望向村子。众人都停下脚步,李旭嗅到了在空气中隐约的血腥气味。

大家慢慢走进村子,李禄忽然啊地一声大叫,他惊恐地指着一户房屋,但见房门前的地上躺着一具尸体。吕亮忽地喊一声娘,拔腿跑向另一户人家。赵向东让大伙儿分别查看,这个村子果然遭到了残忍的血腥屠杀,在房前屋后的多处地方都发现了尸体,男女老少都有。其中一些女人衣衫不整或者赤身**,显然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吕明吕亮放声大哭,悲痛欲绝。

钱五走进一间房子,忽然他叫道:“大伙快来,这里还有一个活的!”

众人闻声进屋,见一男子怀抱一具婴儿尸体,傻呆呆地跪坐于地,他身后的床上还有一具年轻的女尸,赤条条一丝不挂,下体的血迹早已变黑干涸。吕明叫了一声余老三,那男人恍若不闻。吕亮上前推了推他,他慢慢有点反应,眼睛转动了一下,然后定定地看着吕明,忽然惨嚎一声吕明哥就晕过去了。

血洗村子的人是谁?李旭望着眼前的惨象,感觉到乱世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