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阿尔博丹:辉夜之歌 > 131章 风暴的前夕(22)

131章 风暴的前夕(22)

他真的已经完全的衰老了,壮年时能克制自己心气的能力一而再,再而三地下降。本来可以用怀柔手段解决的事情,他却不受控制的使用了武力。察觉到了这个事实之后,他的身体一下子瘫软了下来,呆坐在长椅上,久久不能平息自己内心复杂的心情。更让这个老人家心痛的是,奈尔森认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玷污迪瑟一族的荣耀。但最可怕的事实是,他说的话并非全无道理。难道,自己为了族人所做的一切,努力的一切,牺牲掉的一切,都是错误的吗?

凯特·迪瑟想起了自己的年少。他也曾经迎风策马而立,在阿尔博丹的边境飞驰着,像个真正的君王一样,巡视着阿尔博丹边境的一草一木。他也曾经爱过一个女孩,为了她曾经愿意不顾一切,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势和地位远走高飞。但最后,所有的反抗,幻想,都在家族这个庞大的机器面前归于徒劳。他遵从父亲的意思娶了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女人,后来又遵循父亲的意思,在政治的暴风骤雨之中果断舍弃掉了那个女人。女人还怀着他的孩子。因为女人的悲痛欲绝,那个孩子流产了。没过多久,女人也选择了上吊自杀,追随那个孩子而去。从那以后,他对婚姻这件事情就感到万念俱灰。——若是自己没有动过感情,该多好啊……那样也不会对女人的离去感到悲伤乃至于绝望。凯特·迪瑟总是哀叹着自己动了感情的事实,哀叹着,哀叹着,就这么度过了后半生的时光。前妻死掉之后,他一直未娶,并不是他不想,而是他的爱意已经被政治这种易燃易爆物品燃烧殆尽了。从此以后,他的心一直寄放在整个家族的利益至上。正当的也好,不正当的也好,他都把他当成了自己生存的意义。

在迪瑟权势光辉的照耀下,他还是依旧……孤身一人。孤独的阴影并没有因为他的权势滔天就被驱逐出他的人生。他的身边不缺投怀送抱的女人,但他就是对她们提不起兴趣。回过神来,这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一个人为这个家族奔走,一个人为这个家族担忧,一个人,对这个家族倾注自己全部感情和精力。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个人。他没有自己的孩子,也没有值得动情的女人,除了他亲手抚育并教导的詹姆斯·迪瑟。他的哥哥在他走向高处的时候,作为一个爱国军人死在了边疆上,只留下了詹姆斯给他。——劳碌了大半辈子,结果却是这个样子,真是可悲又可笑的人生。奈尔森捂着脸,看着这个垂垂老矣的老人。他的两鬓已经斑白,可是,却依旧不肯离开这个位置。不是因为对权力的贪恋,而是因为他的家族责任感,导致他现在依旧不能休息。

有谁愿意要这么一个凄凉的晚年呢?房间里静了好久,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清晰可闻。两人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凯

特捂着自己额头的手慢慢地放了下来。他看着奈尔森。“——你真的想去救她吗?”声音没有了平日的威严,还隐约带着一丝长辈对于晚辈的关怀在里面。奈尔森点点头,“无论如何,我都爱着她。只要她遇到危险,我就绝对不能对她置之不理。所以我……”凯特打断了他,但并不粗暴。“……确实,那是对的。忘掉我说的话吧——我就是因为父亲的这番话,才一直孤家寡人到现在……如果那个时候,我也能像你这么坚决就好了。那样,我的妻子,我的孩子就不会死——但是事已至此,我还能挽回什么呢?”顿了顿,两行浊泪从他的脸颊滑了下来,这个老人家卸下了他一直以来的伪装,高傲,克制,冷静,礼貌,这些东西通通都不复存在了。现在坐在奈尔森眼前的男人,只是一个普通的鳏夫而已。“那个时候,我明明知道,我是爱着我的妻子的啊……”因为自己一时的妥协,以至于后悔到现在。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想来想去,能责备的人,只有自己一个。自己一手铸就了自己人生的悲剧,没有任何可以推卸自己责任的理由。

奈尔森默默地朝他鞠了一躬,“谢谢你,凯特。”那个年轻的身影飞快地拉开了房间的大门,飞快地消失在了老人的视野之中。夕阳洒落在价格不菲的红木长椅上,老态龙钟的凯特就坐在这上面,感受着自己体内静静涌动着的悲伤和痛苦。若是夕阳的余晖能把自己心中的这一切悲痛都带走的话,那该有多好……然而这并不可能——直到他死之前,他都一直为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忏悔着,懊恼着……永远看不到自己被救赎的那一天。奈尔森则在去往都灵底狱的路上,一个劲地骑着马飞奔着,“希尔维娅,等着我——”目睹完了这场闹剧的瑞恩,也张开了自己的翅膀,飞向了即将沉入黑夜的天空。现在迪瑟这方面的态度已经弄清楚了,也是时候向自己的主人汇报情况了。

都灵底狱,历来是关押专属于阿尔博丹第一帝国政治犯的地方。根据以往的史料记载,阿尔博丹的帝皇只要稍微对某些人的言行乃至于著述不满,都可以签一张极其随意的御状,没收那人的财产与爵位,将其投入到这所庞大且肮脏的监狱之中,进行变相的精神和肉体折磨。所以,这所监狱理所当然的成为了阿尔博丹专制统治的象征。在阿尔博丹第二共和国时期,都灵底狱被起义军攻占。但因为节约国库资金的需要,都灵底狱并未被拆除,而是被执政的党派改造为国家监狱继续使用。但执政党在那时废除了“政治犯”这个罪名。没有人会因为政治犯罪被投入监狱了。监狱的居住条件得到改造,监狱法也陆陆续续出/台,囚犯的人权得到了基本的保障。只是,到了后来,阿尔博丹第三共和国的建立,导致政治犯这个概念又死灰复燃,于是这里又

变成了对罪人施加酷刑的场地。也难怪奈尔森会对希尔维娅的处境忧心忡忡。

但是,此时此刻的希尔维娅,并没有奈尔森像想象中那样,在都灵地狱过着生不如死的囚徒生活。相反,一进到监狱,希尔维娅就被带到了特制的单间囚室里,虽然稍显阴暗,采光不足,但是却十分的干净,舒爽。床铺也特地被换过了,柔软舒适,若不是手脚上还象征性地带着沉重的镣铐,希尔维娅看上去几乎像是来都灵底狱度假的人了。而她的表情也一改被捕时的平静,眉眼里的笑意怎么藏都藏不住。狱卒对希尔维娅也十分的客气,态度简直像是五星级饭店培养出来的专职服务员,一点都没有身为狱卒应有的凶神恶煞的样子。“咚咚咚”,铁门被敲了三下。狱卒和蔼可亲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希尔维娅准将,有一位夫人已经在这里等着您了。你们需要现在会面吗?”

希尔维娅的嘴角微微翘起,心情非常的愉悦,“当然,就麻烦几位为我引见一下了。嗯……这里的生活稍微有点单调,有没有波尔多红酒可以喝呢?哦,如果您不嫌麻烦的话,可以带一副国际象棋进来吗?”荒谬的是,狱卒竟然极其恭敬地回答了她无礼的要求,“是的,现在马上为你们两位准备,请稍等片刻——”没过一会儿,波尔多红酒,国际象棋,特制高脚玻璃杯,一个木质的小桌子,这些东西就这么迅速地出现在了希尔维娅居住的囚室里,不带一点延迟的。此外,还有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女人,跟着狱卒走了进来。

女人优雅地摘下了自己头上的帽子,露出了黑帽下面的惊世容颜。金色卷曲的头发,淡蓝色温柔似水的眸子,一切的一切都足以让人错以为,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传说中出现在海域之上的魔物,引导水手发疯跳入海中的罪魁祸首——罗蕾莱了。“塔丽昂夫人,好久不见了。为我们两位久违的重逢而干杯吧。顺便问候您一句,我不在的时候,您还好吗?”希尔维娅对她举了举手里盛着琼浆玉液的玻璃杯,随后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看得出来,她的心情很好,仿佛死亡的阴影从未笼罩过她一般,现在的她只是在官场上进行例行的中场休息。塔丽昂夫人看着希尔维娅闲适的样子,微微挑了挑自己好看秀气的眉毛,语气中有些惊讶,也有些小小的佩服,“希尔维娅,我真的很好奇,这里怎么就像您专属的行宫似的?难道说,小希尔,你已经预见到了自己要在监狱养老的未来?所以,一切才打点的如此完美?”

希尔维娅捏着自己喜欢的那颗黑色的教皇棋子举到自己的头上,月光从囚室高处的栅栏窗户透了进来,黑色的教皇棋子在月光下微微发出清冷的光辉。“呵呵……塔丽昂夫人,睿智的暴君,总是会在监狱之中给自己留条后路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