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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浊酒一壶

淫雨霏霏,

无定河上,

波涛如怒。

林涵眼前是江水滔滔。

在押送了大夏最后一批俘虏之后,他终于将视线投向河的对岸。

那里是大夏十三将中的坤将方恒。

在过去的一天之中,他眼睁睁的看着对岸从军心涣散到军容齐整,不由得暗叹这就是真正的名将。如果是他手下的林家军,决然不会像那些大夏的军队一般军心涣散,这是他的自信,可是同时他也知道,要是交给自己一支这样大商的部队,在短短一天之内绝对没有办法将军队重新整顿到可堪一战的情况。

以一万左右的兵力在强敌正在对岸的时候,强行整顿上十万的人马,并使其回复一定的战斗力,这就是当世名将!

林涵看着越来越大的雨,微微皱眉。

天公不作美啊。

现在要考虑的事情不是如何取得胜利,事实上,能够一口气削弱大夏十三名将之中的八位已经是意料之外了。现在真正的问题是如何在接下来的战场上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比如政治话语权以及军事实力。在几位身列二十四诸天的老将军同那八位名将同归于尽之后,“青铜战神”麾下的兵马暴涨,这是他日后身处乱世的依仗,可不能葬送在这无定河上。

更何况,如今的天下纷争根本不是一家的问题了,素有野心而无相应实力的白家、一心铲除世家实行中央集权的夏皇,还有制度一团乱麻的大周,积攒了几千年的问题只要爆发一个,就是一环连着一环,那时候回头看才会觉得今日的战争有多么的可笑和可悲。

“我知道啊,完全不该内战,都是人,打什么打。”林涵面对着江水叹了一口气,“可是,我有的选择吗?到今天,我才知道那些对那些将领动不动口诛笔伐的文人和普通人,有多么可恶。”

短暂的感怀兵没有影响到青铜战神接下来的布置,他冲身后招招手,道:“去告诉白玉皓将军,嗯,还有其它将军。就说,我已然知晓,半日之后,雨停。”

“是,将军,我这就去通知诸位将军,准备进攻。”身后的传令兵道。

“我还没说完,”林涵叫住了他,“告诉他们,半日之后的那次雨停,不用管,届时切莫妄动。等到明日午时的雨停,再行计较。”

士兵讶异的看了林涵一眼,心想:“将军真乃神人也。”而后急匆匆的通知去了。

在一个月之前,林涵就已经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料事如神”的能力,所以,这一次他的命令被快速的传达了下去,没有任何人提出质疑。

雨在半天后果然停了。

就在大周派出的情报人员打算记录下新老名将交手的时候,却陡然间摸不到头脑了。

这两位,在做什么?

大商,青铜军神,自领兵之后,统兵征战,宛如行云流水,不着边际,丝毫不拘泥于寻常战法,往往有出人意料之举,可是却很少除过错,可以说在某种意义上,他是一个战法的开创者与践行者。在之前的数十位名将对垒的时候,已经让人见识到了他对大商的前辈们出色的配合,如今,他真正的独领大商十余万兵马,让人不由得好奇,他又会有怎样新奇的战术。

至于方恒,那更是传奇名将。如果说名将也有一个等级区分的话,那么大商所谓的二十四诸天其实有十几位能力在大夏十三将之下,而在大夏十三将之中,乾坤两位将军的实力亦是凌驾于其余同僚。方恒领兵作战数十年,最出名的是他麾下的伤亡比,低的可怕。

墨家擅守;

墨敖是墨家的名将;

单说守御之能,墨敖仍是不如方恒。

墨羽和方恒在长安的街头吃酒聊天的时候,每当一不小心叹道兵法,总有面对自家父亲的感觉,方恒的用兵,除了有的时候冲了一些,实在是正的可怕。

此次对战,一个是新崛起的牛犊,一个是成名许久的虎;一个以奇闻名,另一个,却靠正致胜;一人攻,一人守。

在得知方恒领兵的消息后有人就说,这可能是一场能被录入所有兵书的战役。

所以,在双方休整完毕,面对四五天来的第一个晴天,所有局外人都翘首以盼。

风雨之中双方精锐部队的来回交手,实在是看不清啊。

可是,在晴空之下,双方极有默契的,停手了。

方恒站在渡口的桥头,看着被毁坏的渡桥,看着对岸带着青铜面具的少年,看着那个少年身后数十万气势汹汹的大商铁骑。

大商,善骑兵。

那红色的浪潮在雨后的阳光下映入他的眼中,妖艳极了。

也不知那红色,染了几多鲜血?

“已经到了新人换旧人的时候了?”中年的大叔摇摇头,摸了摸腰间才想起行军过程中自己是不喝酒的。

对岸带着青铜面具的少年笑了笑,从腰间取出一只壶,给自己在盖子中倒了一些,随后扬手,一壶酒就这么飞了过来。

空气中带着些许的潮湿,酒壶在空中划出一道清晰的轨迹。

无定河很宽,宽到可以行舟,宽到一场大雨可以使得敌对的双方不得不停下争斗,宽到林涵这一壶酒,到了江水中央,便不得不停了下来。

林涵面具下的嘴角抽了抽,装的,好失败啊。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声清啸。

恍若猛虎,亦似龙吟。

中年大叔猛地在渡口踏步,逆着西沉的日光,穿过层层的水雾,接住了正欲下降的酒壶,随即不可避免的向江中坠去。在即将坠入的时候,他右脚在江面猛地一踩,随即在水浪之中仰身飞还,豪饮一口,大声赞道:“好酒!好酒!”

林涵捧拳,朗声道:“前辈谬赞了。不过寻常酒水。”

方恒一声轻叹重重砸在江畔:“便是这寻常之物,最为动人啊。带着青铜面具那小子,说实话,你之前的水淹的做法,很漂亮,但是我,很不喜欢。今天你这一壶酒,我是不想接的。”

林涵没有说话,此时说,命令出于商君或者说自己就是过来祭奠那些葬身水中的人吗?

没错,是人,不单单是大夏或是大商的军人,他要祭奠的,是人。

“可是,我还是接了。”方恒抿了抿嘴唇,似乎在回味刚刚那一口的味道,“刚刚统帅大军还无法做到完全指挥的人,怎么可能用出这种计策呢?被牺牲的可是二十四诸天啊,啧啧,这么大的手笔,你玩不来。何况我一向觉得,有心为战死的将士们祭酒的,不会是什么恶人。”

“前辈说的是。”林涵见方恒开口,也只能这般应到。

“你小子怎么没有刚刚扔酒壶的时候那般痛快了?”方恒不满道。

“痛快?”林涵哈哈一笑,“现在痛快有什么用?等到待会对阵沙场,前辈您觉得痛了,我觉得快乐了,这才是真痛快!”

“不错不错,真的很不错。”方恒看着这个年轻人,虽然不知道他面具之下的面容,但却不由得在心头泛起一种面对后辈情切感,“同样是年轻人,你比那个小子好多了。”

林涵一声轻笑,年轻人?说的,是墨羽吗?真是万分荣幸啊。

“前辈过奖。晚辈来此,祭奠殒身此间和即将殒此间的英魂,前辈,一壶酒,能尽否?”

方恒不说话,遥遥举起手中的酒壶。

林涵举杯想对。

一饮,而尽。

随后,方恒扬手,那酒壶径直飞出,壶至江心,晴空之中一声霹雳,刹那间,黑云压阵,片刻后,大雨倾盆。

两人在烟雨之中,互望一眼,随即转身。

中年大叔的背影威武雄壮,伴着风;

青年小伙的背影风度翩翩,从着云;

大叔,我敬你一杯酒。

替手下十万兵,

替,您后世千万粉丝。

沙场相见,莫留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