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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却非其时

即使在梦里,墨羽仍是墨家的公子。

古籍中被他深埋的文字陡然浮现,那些记载着九州烽烟的字迹会被很多人遗忘,但是书本不会,绢帛不会,墨迹不会。

武学的巅峰是什么?

说书人轻蔑的回答,哪有巅峰?

江湖儿却指了指天上,有个人叫丁一。

而笑倾城苏玉他们却是摇摇头——武学似乎没有巅峰,但那么大的瓶颈,当真只是瓶颈?

丁一蛮皇以脚丈量天地,不知道有没有,往上爬一爬。

墨羽却是不同,他天生无脉,连站在山脚的资格都争取的勉勉强强,但他有书。

那书中,有人追日万里,有人箭落九日,天塌有人补,洪水泛滥有人以一己之力疏通水脉。

“那是神话吧。”

墨羽如是想。

姑且称之为神话,神话里的人有着神通,他们翻山倒海造福万民。如今之人不以神称之,却敬仰有加,九州之前,各地有神庙不知多少。那时候的神通之中,有一门唤作“惑心经”,能入人之梦,盗人之魂。

“前辈到底何方高人?”

墨羽郎声问道。

说来也怪,若按照自己的猜测,此时自己应当是中了那惑心经之中的招式,但出奇的没有慌张,冥冥之中就是有一种不讲道理的恶直觉告诉自己,这个人不会害自己。

更使得他在意的,却是这们名唤“惑心经”的功夫并不是寻常武学,而是神通,而若是神通真的存在——

“子墨子生而无脉,仗机巧以行天下,后得神通,一朝天人。”

神通——真的存在吗?

这个墨羽几乎以为自己要忘了的问题此刻如同荒野上疯长的草一般,一波一波的涌上墨羽心头。

“你发现了?”老农掸了掸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站了起来。

若说之前这老农的形象是个不修边幅的世外高人,那么此时他给人的感觉便唯有两个字——出尘。

三尺秋水尘不染,天下无双。

“梦这种东西你都信了,还有什么是不能信的?何况没错啊,如若你的梦中真的有一位庄周,一应语言神态,应当与我无异才是。”

“这几日多谢前辈教诲,前辈所说皆是金玉良言,晚辈获益良多,前辈揣摩人心的本事和本身思想的境界都令晚辈分外佩服,只是有一点是前辈万万模仿不好,更改不了的。”

“不知是哪里?”那人有些好奇的问。

“是星空。”墨羽镇定自若地开口,此言一出那人便笑了。

随后便听得那少年再度开口,“星晨是人所模拟不出来的,我头顶的这片星空固然美丽,却少了一种造化的玄奇。周天星辰决,三百六十为一轮,于星空之中,三百六十轮各行其轨道,有明有暗,暗合人体周天玄窍,玄妙无方,故而以此构造出的星空,也的确是玄妙无尽。”

“然而假的终究是假的。”

男子笑了笑,自嘲般笑道。

星穹啊——

有一个世界,那里有一片星穹,最显眼的是一条牛奶般的河流,那条璀璨的星河被唤作银河。

有一种计量单位成为光年,约九万四千六百亿公里,十八万九千六百亿里,那条银河,约十万光年。

那里的人们所处的星球位于这条河流中的犄角旮旯,大概需要两亿多年才能绕着银河的中心转一圈。

那条河之中那样的星球应该更多吧。

这不是佛经之中的恒河沙数,告诉你很大而已,那就是你头顶的星空,不,只是那片星空之中的一道河流。

周天星辰决,周天?

如果当真想把周天的星辰在自己脑海中依照着十八万九千六百亿里这样的数字去构建,潜意识之中会充满抗议的声音,这绝对是出错了,这无法想象,这是传说中的谬言,书生杜撰的故事,一定出错了。

可那就是星空,真实的存在着。

当他还是一个寻常人,他能看见星星;

某一天他成了寻常百姓口中的天上人,以一品之资凌驾世间,他再看那颗星星,用自己最好的目力,他发现那根本不是一颗星星,那是一团蓝灰色的星雾;后来他登上了另一层境界,自以包罗万象,这时才能看清,那不是什么星雾,那是更多的星辰,如同尘埃一般融化在画布的背景之中,散发着真正永恒的味道。

他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伟大。

后来他创出周天星辰决,后来他名垂万古,后来,他离开世界。

那一瞬他明白,他那星河之中卑微渺小的眼和每一道星光都是最真实的联系,从一颗星的表面,以一种名为光的东西,在孤寂悲凉的宇宙之中穿梭千万载来到他的眼中,光行走一年的速度,唤为光年。

那是星空啊!

在自己建立的星空之下,男子一声长叹,甚至忘了同墨羽讲话。

有星辰爆炸,发出耀眼的光,恍若太阳,那巨大的能量让他颤抖;

有一颗星星,它的光好微弱,但它来自百万光年之外,走了百万年,在自己脚下这片土地尚未诞生之前,那道光已经上了路。

有星辰游荡其间,时空在它经过的地方弯曲。

如此真实,如此伟大。

“天下无大国小国,皆天之邑也;人无幼长贵贱,皆天之臣也”

在这之后他说天不欲、天不欲、天不欲,虽都是揣测,但那种敬畏却是不假。

他重新看向墨羽,没有说话,不曾出声。

墨羽看着他,没有提及周天星辰决,他不知道面前这位前辈心中的念头百转千回,而是躬身问询:“前辈唤晚辈来此,所为何事?”

男子摇摇头:“不是我唤你过来,而是你来了,我便来看看。你非是无脉,天下哪里会有无脉之人,但你此等状态之下若是再御使剑意,你那五十余载的寿命便立时缩短至三十,而后便是十年,切莫再用。”

“啊?”墨羽听得清楚,终于想起自己因何在此,想到此处那些被他遗忘的记忆便通通涌了回来,一瞬间,墨家公子不复淡然。

有方将军他们在,大夏南方应该不会出问题,而有墨家在,白家应该还不敢如何放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的哪里有些问题,好像有什么大事发生一般。

“多谢前辈,晚辈知道了。还想请问前辈,如何从这里出去?”

“出去?”男子笑笑,“不是以为我用的是‘惑心经’吗?怎么还想着出去?”

墨羽尴尬的笑笑,倒是忘了在这个世界里,面前这人能知道自己想什么了。

“前辈说笑了,前辈应当是创出这周天星辰决之人,此功堂皇乎大气,神秘之中彰显的却是庄严,是以前辈绝对不会是什么歹人,何况,前辈方才也说了,只是来看看。”

男子笑笑,不知是赞许还是无奈:“万一此种感觉,是惑心经所致呢?你又怎么知道,你感觉到的就是真的,所谓的破绽就是真的破绽?虚虚实实真真假假防不胜防,日后还是小心些好。而至于出去,谁拦着你出去了?”

墨羽皱眉,的确没人拦着,可是自己不知道门在哪里啊。

正想着,却见面前男子似笑非笑的一挥手,随即他眼前便是一黑。

继而是痛,脑袋之中刻骨的痛。

所以他下意识的忽略了那男子最后的轻叹。

此时出去,却非其时啊。

世外的一切,同这座山间的小屋没什么关系。

小屋还是小屋,屋外有山水,无田园,屋内有个昏睡的少年,还有一个蓝衣的怪人。

怪人唉声叹气,念叨着自己运气实在太差,一直遇不到自己欣赏的人才,好不容易遇到了,却是一个天生无脉的废柴,废柴就废柴吧,搞废了大不了不管了,偏偏他还有一个很是厉害的师父和一个更厉害的父亲,打一个他倒是不怕,打两个就算了,更何况,他还理亏。

怪人掐着指头算了算,自己这几个月亏得药材,都能把一个普通人硬生生吃出罡气护体身登二品了。

“亏啊。”

叹着气,摇着头,活像一个被碰瓷的中年人,“想不到我堂堂人魔,居然还有亏本的时候。”

正重复着他日复一日的抱怨,突然,他有所察觉一般,看向床上的少年。

“小伙子,醒了就别装了。虽然不知道剑意入脑之后你为啥还能活着,不过你这条命却是我用几万两银子的药材硬生生的吊住的。好不容易救回来,我还不至于那么变态的反手杀掉。

墨羽摇摇头,撑着自己的身体坐起来,倒不是他之前装,而是脑袋实在太疼。

起身施礼,“多谢前辈相救之恩,前辈村口援手之恩,而后相救之德,晚辈墨羽没齿难忘。”

韩俊一愣,实在是过的太久了,那所谓的‘村口援手’他差不多都忘了。

“你小子醒了就好,自己回墨家去吧,我得去江湖走走。蛮族高手出动,人类的江湖居然起了不少波澜,是都忘了我韩俊的名字了吧。”

自得的笑笑,随之而来的是升腾而起的气势。

而墨羽却是呆住了。

蛮族高手出动?

自己这是,昏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