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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干卿底事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商都郊外,某个小庄院。

风从山间拂过,吹的庄园中的竹林沙沙作响,那竹林排列有序,在风中竟似一段乐曲,令人听着听着便想躺在这庄园内睡上一觉。

庄园内的某人的确也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眯着眼睛捻着茶杯,哪怕面前的美女在说想问他一个问题他也没有一点要精神起来的样子。

“你到底在想什么?”女子自顾自的问出了问题,这个问题实在太过宽泛,着实不像是要聊天的样子。

果然,男子只是打了个哈欠便随口回了一句:“我也没想干啥啊。”

惺忪的睡眼看向面前的姑娘,要多纯良有多纯良。

“没想干啥?”

茶杯被姑娘重重放在桌上。

“青铜战神,摄政王殿下,当世硕果仅存的三大军神均在大夏一境,十万禁军于无定河东日夜操练杀声震天,您居然真的就这么什么也不想做的躺在自己的园子里?”

已贵为摄政王的林涵点了点头,示意就是这样。

他就是要把自己的二十万部队放在商都周围,顺便还把白玉皓一路征集的兵卒耗在这里。

白玉皓脑袋上隐隐有些冒汗,林涵要是随便说个理由她自然可以随意反驳,可他就是摆出一副无赖不讲道理的样子,自己还能怎么办?

“总得有个理由吧。”白玉皓摇摇头,却是套上了近乎,印象中当年的林涵不是这个样子,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还是时间这个东西的确能改变一个人?

自己不在大商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理由?理由这种东西不是很好找,但这玩意能解决问题吗?”林涵的眼睛募得张开,放出夺目的光,“理由这种东西只能当作是事后的借口,我可以用它去糊弄寻常的百姓,糊弄史官,但白将军,您愿意我用这种东西来糊弄您吗?”

“而我用什么样的理由去糊弄民众,干卿底事?”

“你可以告诉我原因。”白玉皓直视少年的目光,她发觉少年的情绪有些激动,他看起来慵懒的样子只是在尽力压制心中的怒火,虽然不知道这一股怒火从何而来,但现在不是管他一个人心情的时候。

我不是一个自在的小姑娘了。

她这么告诉自己,她是大商的将军,所以听闻大商出事之后尽管她曾因可笑的原因被迫辞官但她必须回来,所以当年她揣测着茅屋中少年的心思两人互有默契对彼此隐在心底的故事绝口不提,而如今猜出另一位少年的心思,却不得不将其无视。

林涵却不知面前女子心头已是百转。

“原因?你怎知那不是理由?”

言语中却是又添几分落寞萧索。

白玉皓坦然回到:“我信你。”

林涵挑眉相应:“我不信。”

你说你信我,但我不信你会信我。

这个世界有些混乱,这个世界有些悲凉,这个世界有些黑暗,所以我这个世外之人,是不需要别人理解的。

你说你信我,抱歉,我不信。

白玉皓这下彻底没了脾气,哪怕是当年在茶馆说书硬着头皮说自己是玉书不认识什么墨羽的那个家伙都没有这么烦人。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会信。”

“因为我知道所有人都认为我就是想谋夺皇位图谋大权!”林涵冷笑一声,“他们用自己的思想来揣度他人,随后又用这样的逻辑推知他人的目的想法以及动机,他们相信当权者是恶的,他们相信每个人活着的目标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并把这奉为至高无上的法则,我能有什么办法解决?”

“那是一群愚民,他们听风就是雨,从来不吝啬用最大的恶意去猜测别人,他们手里有着名为‘我为你担心’‘以防万一’的免责牌,永远站在道德的高地之上,我用什么方法去诉说我的原因而不被当成是理由?”

白玉皓在他灼灼的目光下抬起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来之前参谋团作出了两种假设,一者是林涵其实仍是那个一心为民的大将军,另一个可能则是,林涵已被权力感染,变成一个利欲熏心之人。

她来之前一直害怕林涵变了一个人,那么她将不得不和这位昔日的战友刀兵相向把整个大商拖入战乱之中,而现在她却发现她更害怕眼前这种情况。

一个热血的少年,怀揣着报国忠君的理想,在巨大的诱惑之前他坚守的本心,而后,被一群人骂的狗血喷头。

偏偏他还不能反驳,因为这群人他们的名字叫群众,他们是这个社会最基本的构成者,当他们团结一心,他们就是正义,他们说的话,也就无法反驳。

被反驳的人永远不会说不出话来,强词夺理也好,耍无赖也罢,谁不会似得。

所以,林涵放弃反驳视他为谋逆者的民众,他索性不说话了。

哪怕你们想听,我也不说了。

白玉皓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少年,他眼睛往一边看去,拳头攥的很紧,面上是一片片的红色,鼻孔还往外冒着粗气。

“男人无论多大都是男孩啊。”

白玉皓突然想起了这么一句话,自己面前的林涵可不就像是一个被家长误会的小孩子吗?

她陡然想起小时候因为对家族传授“军人必须服从命令”表示不满而被罚站的白鑫,一开始还咆哮着“士兵必须有自己的底线”,后来却是什么也不说谁也不理了。

不就是这个样子?

挥去因回忆而生萦绕心头的某种情绪,她试着开口说话。

“你想的是对的,我们的确打不过吕宁,哪怕咱们俩的军队合起来有接近四十万而他只有十万。”

说完,她看了林涵,发现少年虽然眼睛还在旁边放着,但隐隐已经有些刻意了。

忍住笑的冲动,她继续道。

“既然咱们打不过,那么还不如不去打,至少人数摆在这里是个威慑,何况吕宁想打过来早就过来了,想来一代军神是不屑于欺负咱们两个小家伙。”

“才不是……”话音刚落,白玉皓的嘴角还没卷起笑,林涵一斤开口了。

“愿闻其详。”白玉皓调皮的眨了眨眼睛,林涵这才意识到自己‘破功’了,但话已经说了,哪里还有憋着的道理,更何况,纵使这天下人都不理解自己,白玉皓和墨羽这两人却是万万不会。

“正因为吕宁乃是一带军神,是以他才更应该欺负咱们这两个小家伙。墨夜、吕宁、苏玉还有先帝他们对战场的洞察其实并没有太大区别,吕宁之所以能力压其余几位前辈是因为,只有他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军人。而军人,对敌人想来是竭尽全力的,他才不会因为敌人弱小就放着不管任期成长呢,因为接下来为这个决策付出生命的,是他的战友。”

“所以,他现在迟迟没有动手是因为他不想动手,而你我二人‘相争’的画面给了夏皇坐收渔利的可能也给了吕宁不动手的理由,所以我们要给吕宁这个理由,所以你要把自己的二十万人屯在这里,还把我的十七万人耗在这里。”白玉皓笑着看向对面的少年,一如当年的无定河畔。

“以吕宁的高度,他眼前早就不是大夏一国的事了,他比谁都明白,虽然蛮皇死了,但蛮族的百万大军却是分毫未损,那是人类的大敌。现在大夏看咱们内斗而不出兵是因为不愿意通过外力迫使咱们两人联手对外。同样的道理,蛮族正是这个打算,这巫凉戈也是个厉害角色,她就躲在万仞关下一动不动,谁都不敢不想去惹她,而她也就可以从容不迫的看人类内斗。”林涵点了点头,“能看出这点的或许不止吕宁一人,但奈何——奈何财帛动人心啊。大商和大周突然成了软柿子,你让夏皇为了人类按兵不动?他不是那种人。”

“说到这里,我却是有个问题。”

白玉皓明媚的眼神动了动,“夏皇如今为何不对大周动手?”

林涵叹了口气,“他也怕啊,他怕那个老和尚……”

商君和蛮皇的死提醒了这些高高在上的人自己生命的脆弱,尤其是夏皇,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脑袋没有想象中那么安全,天榜之中的蛮皇死了,剑意堂皇的商君也死了,他们死的时候身边都有军队,但他们还是死了。

所以夏皇现在是怕死了这帮武林高手,所以林涵发誓,要不是如今商周的威胁还在,夏皇是绝对是要收拾一番江湖的。

突然,林涵看向面前的姑娘,有些意料之外的欣喜。

白玉皓怎么会想不到大周让夏皇忌惮的原因,她这么问是想要提醒他,他是个一品。

她在提醒他,虽然我们暂时还不是吕宁的对手,我们只能以这种方式来和选择他站在同一个阵线,但我们没有那个怕死的君主,在大商已经不会因为什么乱七八糟的权谋或者某个人的担心而不得不做某些事情。

她在提醒他,其实,咱们也是很厉害的。

林涵突然理解故事里的白玉军神为何万人拥戴。

他突然有些嫉妒那个男子。

“喂,你在大周和墨羽相处的怎么样,听说之前据说会嫁给他的姑娘嫁给别人没成功?”

白玉皓的脸突然变得通红。

然后转身而去,丢下一句话留在满园柳絮之中。

“干卿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