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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面圣(三)

“宁,你知道什么是权力吗?”

吕宁走到那个人经常喜欢待的地方,当年的那颗树如今长得比那个人的个头快好多,曾经他们扶着树梢聊天,如今却只能在树下谈话了。

谈话?也许吧。

“权力啊,就是用针一点点的刺你的心,小心翼翼的动一下,有时是灼心的痛,有时,是逗人的痒。”

“你在和我解释?”吕宁站在他的身后,没办法猜测他的表情,不过想来应该还是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会有半分变化,印象中喜怒形于色的少年早就没了。

“朕,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夏皇回道,“朕只是,在劝诫你。”

“因为你尝过那种滋味,所以不信我能避免,所以,所以要杀我,是吗?”吕宁笑了笑,丝毫没有觉得杀自己这件事情有什么,“因为你是大夏的皇帝,你是皇室一脉,所以你在面对白家的时候理所当然的用付帅换了‘安定’,和大商用方恒换了‘和平’,用北方百万草头百姓和二十万军士的性命换一个‘家国得保’?”

“可我现在的确是保了家,护了国,我大夏的百姓依旧安居乐业,我大夏是如今这方穹宇之下最强大的国。过程如何不会记录在历史之中,过程的如何对我大夏没有丝毫的影响,过程就是过程,朕做了对的该做的,无需向任何人解释。”夏皇沉着脸给出自己的回答,他说着自己不需要给任何人解释,却还是在给吕宁解释,解释他的问心无愧。

“你的逻辑很对。”

吕宁点点头。

“不错,你又你的立场。”

吕宁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剑,直直的插在地上。

“觉得自己因为有立场所以什么都对,这是谁教给你的?”

“谁都有自己的立场,谁都有自己的理由,为了自己,为了亲人,于是乎就有了理由,于是乎一切都可以原谅了?这是谁教给你的,这是谁给你的自信,这是谁给你的问心无愧?”吕宁笑着,笑声之中带着一股恼意,“于是乎恶霸的孩子在自己的父亲被欺负的时候杀死被欺凌而不得不反抗之人是理所应当是无罪的,于是乎为了自己家族的利益而残害忠良是正确的,于是乎陛下您也可以用这一套说辞告诉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对的,于是您一手将忠心于您的文臣武将铲除殆尽,一开始你还需要用白家的威胁,后来你只需要商的一个意愿,再后来你之需要别人冒犯你,现在,你只需要要一个怀疑……”

“然后就可以问心无愧,然后你就可以当着天下万民在这朗朗乾坤之下说一声,你无罪。”

说道这里,吕宁仰天长笑,那一树的杨絮纷纷而落,掉在两人肩头,宛若落雪。

“随你如何想。”夏皇摇摇头,只是手心有些冒汗。

柳絮纷飞,长安无言。

“您需要认错。”吕宁正色道,声音很轻。

“朕永远不会在剑下认错。”

“尊严吗?”吕宁狠狠往地上唾了一口唾沫,“还是坚持?”

“不,”夏皇转过头,“是习惯。”

“世人皆传,大内有高手,为一三五七之数,昔日五虎流血殿前天下动容,七鹰死在苏玉手中,三影,不,应该说是四影为刺杀商君而死,但大内之中仍有一龙。不少人怀疑说是根本没有这一龙,因为夏皇乃龙皇,怎么会允许宫内有人拥有龙的封号?”吕宁依旧拄着剑,像极了村口拄着拐杖的老人。

“军神说的不错,我还以为吕帅没时间管这些琐事。”

“怎么会是琐事呢?”吕宁摇摇头,“您瞒着所有人,不惜在面对身登一品的商君时装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不惜在面对刺客时看着五虎死在面前也要隐瞒的,怎么会是琐事呢?”

吕宁笑了,夏皇也笑了,笑声中是森然的杀意,已经不加掩饰。

“七鹰都是高手。”夏皇突然道。

“我知道,若非苏玉当年两年前携千里剑气入长安,纵是天榜中人也轻易拿不下他们七人。”吕宁点点头承认。

“五虎比他们强。”

“五虎自然在他们之上,在老臣和诸位将军都在外驻守的时候竟在皇宫之内刺杀您,他们恐怕是当年大商大内最强的武者了,结果还是和他们五人同归于尽。五虎,自然是比七鹰要强的。”

“影他们,要比五虎还厉害一些。”

“能刺杀商君的,自然不是一般人,我承认那四个兄弟的能力,虽说杀人总比护人难,可在万军之中出手,刺杀武学早至一品且毫无保留的商君的确是一件很厉害的事情。”

“你比他们强?”夏皇问,眼神闪烁有几分好奇。

“老臣毕竟是个武将,比不了那些江湖中人,自然不是那几位的对手。”

“朕比他们强。”夏皇神色一扬。

“我比您强。”吕宁回道。

“奇怪,我比影他们强,而你不如影他们,你却说自己比我强,这是何道理?”夏皇有些诧异。

“没有理,但这是道。”

“我不信。”

“陛下试过便知。”知字落下,夏皇眼中那将军的五官,虽是分明,风姿淡雅出尘。却出奇的,无论他怎么在脑内记忆,都记不下来,也无法组合。

他分明记得吕宁的样子,但他现在却忘了。

“老臣要出剑了!还请陛下注意。”

他说老字的时候还拄着剑,意字方落,手中的剑光,就已经腾起。

轻灵飘逸,如天外飞仙!

两人相距数丈之间,这一道剑光不到千分之一个弹指,就已跨过!

这曾是付帅最喜欢的意境,他的刀自天上来。

而吕宁这一剑却有些不同,这一剑真正如天外降临,不似人间之剑。明明剑路,就是直来直去,感觉却是异常的空灵,仿佛能变化千万,捉摸不到半分痕迹!

天上与天外,凡尘与天阙。

夏皇的瞳孔缩了缩,一柄明黄色阔剑自树下拔出,蓦地透出丈许黑芒,那无量的剑气如浪,凭空而起。

若说吕宁此刻的剑,是灵动,是近乎魔幻的,那么夏皇的的剑,就是霸道,是厚重,剑劲暴虐,碾压并摧毁一切!

二人剑影尚未曾交击,那武道意念,就已经轰然击撞。无量的失控意念,四下里激散而去!竟仿佛是化作了实质,如闪电一般,四下游走,之前飘摇在两人之间的柳絮募得于半空炸开,两人一人慎重另一人却是大笑。

而后须臾,又只听铿的的一声轻鸣。

两人所站的土地,竟然都是在崩溃!

以剑光交击处为核心,就仿佛是破碎之后的玻璃一般,一一片片粉碎,大片的裂纹,四下弥漫,露出花园之中树木的根茎,裸露在外。二人存身在内,却毫不在乎,攀升至巅峰的剑意调动着身周的气机,与这些裂隙,死死的对抗着,排斥着这些黑线靠近。

那地上的裂隙,却是四下弥漫开来,使这处园子开始不可避免的碎裂,而此时处于园子中央的两人,却是全然不管不顾,已经在激斗。吕宁白色的定军剑一剑剑刺出,轻逸灵动。而夏皇也是毫不相让,浩浩汤汤的剑意,带着那浩瀚黄潮,不断的尝试着反击。

几乎每一剑击撞,都使此地的裂缝扩大数分,一树树参天的木倒下,吕宁与夏皇却是全无所觉一般,那一白一黄,两道剑光,仍在不断的交锋,击撞!

一眨眼间,也不知对了多少次剑。

那罡风与碎裂剑劲,将空中的柳絮化为尘土,再也看不见。

二人身处之地,也是凶险无比,一个不慎,就是掉入裂缝之中,再无可救可当出剑之时,却全没半分迟疑,没半分犹豫。大步前迈,浑不以自身安危为意。

两种剑意,也在继续攀升,在巅峰之上,再疯狂攀升!

吕宁放声大笑,高呼痛快,坦言不曾想过圣上武道竟到此种境界。

夏皇心中却甚是不安,吕宁的镇定和自信给了他极大的压力,他传了十三将一十三门武学,如今只用出乾坤的影子竟已经和他打成平手,这和他知道的吕宁不一样,和他计划中的不一样。

“吕帅,朕再给你一次机会,去镇守北方,朕赦吕家无罪。”

话音落时,那明黄色的剑影,就忽然斜削,所有的剑潮,都猛地收束,循着一条玄妙无比的轨迹,横削而去!

所过之处,便是空气也被生生的削断,发出巨大的音爆。

吕宁眉头一皱不再大笑,这等绝杀剑术,江湖中从未见过,夏皇的武学本是浩浩荡荡的霸道剑法,以力迫人以势压人,而这一剑却变得肃杀,全无半点回旋的意味。

“你犯了错!”

吕宁开口道,此时他感觉体内似有熔岩,在流淌冲击。

那定军剑,平举身前,而后‘叮’的一声轻响,在一丈之外,剑光交织。

吕宁的身躯,稍稍后仰,就又止住。那斜斩过来的黄色阔剑,也猛地向后崩飞。黄色的剑潮,仿佛失控一般。再次扩散了开来。

“这是什么剑术?”

夏皇目光一凛,一挥一旋,黄色剑影就又临空斩下,磅礴剑潮再聚,仿佛化作了一口数丈之长的巨剑。

轰!

一声震鸣,明黄色的剑影之下。整片土地,一缩一涨,就彷如被挤压的皮球表面。而后就真的如玻璃一般,轰然粉碎,片片分离!

却只有吕宁的剑与人,依旧安立原地。

“定军剑!”吕宁答道。

又是一道剑影刺出。当剑光所至,那土地崩裂的无数碎片就仿佛墨羽前世所见过的的录影回放,一片片的倒飞而回,恢复了原壮,而他那道白色的剑光,也精确到了巅峰,又是在一丈外,击在那黄色阔剑的剑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