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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另类战争

“难道是传说中的朱子健在这里,能够投掷巨大的飞石伤敌?”半响后,柯嘉总算是想起了某些传言,找到了一个解释,干笑着对旁边的属下如是说,让弓手们继续归位射箭。

传闻大夏木将朱子健将一身蛮牛大力决修至一品境界,力大无穷,曾掷磨盘以击敌军。

这么一想柯嘉有些释怀,对面就连将军亲自出手这种杀手锏都拿出来了,看来已是山穷水尽,而且,纵是朱子健力能拔山,他能扔多少石头?

五块?还是十块?

他不知道的是,朱子健尚在长安,而在中军位置处,麦斯尼正看着空中的石块,以及它引发的骚乱。

“又来了……”他面色一白,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身边的副将正要问什么又来了,一抬头,却半句话都说不出了。

不止视野开阔的麦斯尼,车垒里的弦施和弓手,乃至于战场上的兵卒都看得清清楚楚,数十枚黑点再度破空而至,朝着刚才第一枚石头砸落的地方,齐齐轰击!

……

“完了!”

看着眼前越来越大的黑点,柯嘉心里闪过这两个字,随即就被旁边的亲兵扑倒。

土尘进了眼,火辣辣的疼,他也只敢蒙着头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耳中只剩下撞击的巨响和震撼,还有惨叫、哀嚎、车壁支离破碎、以及骨头断裂的声音……等再度睁眼时,他面前已经一片狼藉,到处是惨嘶呼救的声音。他一回头,被看到的骇人景象吓了一跳,那个扑倒弦施的亲兵身体还在,头颅却整个不翼而飞,他被一块飞石不偏不倚砸中了脖子,肩膀以上部分全没了,成了远处的一团浆糊,裹着他血肉的石头则镶进沙地里,上面沾满的红白之物显得狰狞无比,让人避之不及。

起身迷茫地看着周围,他默然的发现车垒坍塌了数个大缺口,身边一些被天降飞石吓到的蛮族毫无目的的在车垒内走动,口中发出绝望的尖叫,弓箭烂七八糟地扔在地上,发生了这样可怕的事,谁还有心思开弓作战?

他的车垒完蛋了,死伤虽然不多,可所有人都被上一次攻击吓坏了。弦施心里之前对于人类“不过如此”的评价,早已被惶恐和不安所替代……

他欲哭无泪,这绝不是某位大力士能投掷出的,若真的是朱子健,那他已经是鬼神!

笑倾城都没有给他们这么强烈的恐惧。

……

柯嘉对自己遭受了来自何方的攻击仍茫然不知,在中军处纵观全局的麦斯尼却看得真切。

方才那些石头不是从天而降,而是来自人类方阵的后方,数十枚两斤到十多斤的石弹从那里被射出,划出一道死亡的弧线后集中砸向正面的车垒,一时间那处车垒许多部分轰然倒塌,尘土飞扬,无数碎木块升上半空如雨点般落下。

蛮人的惨叫且不论,卸下战车后被牵到一边看管的马匹也一片嘶叫,眼前的景象让它们惊恐不已。其中更有一枚偏离目标的石头落到马群里,砸中一匹倒霉的服马,马头瞬间塌陷下去一块,头骨被打成碎片,马头被打偏在一边,马儿噗噗的吐出两口血沫,四蹄同时软下去,身子按着惯性摔向前方,倒地时四蹄已经开始痉挛,马群奔逃四散,搅乱了一个个正在集结的阵列。

蛮族心乱了,蛮人阵线上能看到这一幕的兵卒,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弄得哗然不已,带着羽毛的将官拼命弹压才让他们重新呆在原地。

其实不止是他们,连麦斯尼也产生了些许波动。

“这是兵法上从未讲过的,也是我前所未见的武器,这简直神话……”

此情此景,哪怕墨羽在此也会说一声开挂。

至少在任何一个人叙述兵法编纂战计时,绝不会想到他们的后辈会遇上这样的武器,更无从写下应对之策。

遭到石头轰击的地方距离麦斯尼足足有数百步远,但也惊得他心中狂跳,隔着这么远也能感受到车垒那边的地动山摇,其中威力只有亲身经历才能体验。

“墨家技巧百变,弩、马蹄铁、种种变革皆出自墨家,看来还是我大意了……”

麦斯尼深呼吸了几下,苦笑着维持面色上的镇定,他知道,自己现在绝对不能乱,若是乱了,如今自己手下的三万蛮族就真的得在此全军覆没了!

身边的副将一一咽了咽口水,重重地点了点头,还主动驾车去事发的地点维持秩序。

“小心,人类绝不会只进行一次攻击……”

虽然表面上恢复了镇静,但麦斯尼以及所有蛮族心中,由车垒、人数和强弓带来的安全感和自信,在车垒被击破的同时也轰然破碎了。

在那神秘新武器出现后,战阵之上,无人再是安全的。

麦斯尼看着天空中的阴霾和那几乎融入阴霾之中而又呼啸而出的巨石,不由哀叹一声——战争的方式,从今天开始将发生剧变!

如今麦斯尼只希望,墨家的神秘发石器是草草研制尚不能移动,只能对着一片区域猛轰……

虽然在诸多蛮族将领巡视之后,蛮族的车垒内稍微平息了之前的哗然,至于地上倒着几个死去的蛮族,将领们纷纷皱着眉绕过他们,又小心的通过了车垒缺损的部分,让人迅速用木板将那里填补上。

“或许再来几次飞石,这处车垒就会垮塌,不如舍弃罢。”柯嘉无论那些高高在上的将军们说多少好话,都不愿意再待在这里了,此处已经被天上的鬼神盯上,已经不再安全。

“皇说,再坚持片刻,他便让人来替换吾等,但这处车垒处于正面关键之处,必须射箭压制住人类前锋进攻,万万不得舍弃!”

末了,将领们阴着脸重重说了一声:“违者,斩!”

话未说完,有人突然惊呼道:“石头又来了!”吓得蛮族身形均都一缩,四散而逃。

片刻后,柯嘉所在的车垒便传来石弹撞击车舆的轰隆声,整个连城一圈的车垒都剧烈的抖动起来,被击中的几个车舆破裂垮塌了,蛮族步卒竖起的大橹也承受不住这可怕的冲击力,直接被砸碎击飞。

柯嘉的避让有些晚,“嘭”一声巨响,柯嘉前面的车垛遭遇重创,一颗十斤重的石弹将那里砸得支离破碎,木屑满天纷飞。这次没有亲兵保护,柯嘉被车舆的碎片刺中了身体,他脸上青筋暴起,捂着颈子发出嘶哑的荷荷声,刚刚还对他下命令的将军定睛一看,终于看清他颈子上深深插着一块木片的碎片,鲜红的血水顺着碎片的边缘跳动着。

随后柯嘉的身子软软的滑倒,喉间血流不止,仍由旁人呼喊,耷拉着脑袋,再没有一点反应。

那将军心胆俱寒,车垒内外的蛮人也是乱成一片,他们根本不知道如何防守。看着眼前情形,高无邳咬着嘴唇,带着亲随死命地向外跑,再也顾不上麦斯尼的军令。

因为他知道,下一次攻击,恐怕很快就会到来!

果不其然,接下来一刻时间里,仿佛平地惊雷,人类战阵后的河岸上接二连三响起一连串沉闷的发石声。半空时不时会落下飞石,让躲在车垒后的人心都要跳出来了,弓手们已经没有勇气露头射箭,不少人紧紧趴在地上,待石头雨之后再向外移动,总之离阵线越远越好,他们现在只想离开早已不再安全的车垒。

眼前的战争方式和他们曾经认识的,极为不同,弓箭射程之外,已经不再安全。

……

河岸之上,苏玉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就在数次齐射后,蛮人车垒那边不断传来车垒被轰开的巨响,还夹杂着许多惨叫和惊慌的呼叫,在弩砲这种利器面前,蛮族自以为得意的车垒已经不值一提。

他对弩砲的实战效果十分满意,虽然精确度还有待提高,军中能操纵弩砲的人才稀缺,这玩意可比弩机什么的操作多了,但好在对墨家子弟而言难度不大。更幸好敌人的车垒连绵百步,极其显眼,就算打偏,也是殃及旁边的蛮族。

与麦斯尼祈求的不同,墨家放在地下封存许久的弩砲非但可以转移到另一处安置,并且还有自由转动的基座,能在原地自由转动方向,将死亡的抛射指向任何两百步内的目标!

它的核心是粗壮的扭力弹簧组,每个弹簧组带动一只弩臂,弩臂末端连接弓弦,弓弦正中是容纳抛射物的编制网袋。横梁上侧带着燕尾长槽,一个带长导轨的滑块可以沿着长槽前后滑动,滑块的后断装着一套精巧的击发机构。工匠们可以方便的锁定和释放弓弦,横梁的末端装有绞盘,使用者可以通过扳动手柄,或者拖曳绳索使滑块移动。

利用地势较高的河岸俯瞰敌人的战阵布局,确认射击目标,然后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敌方掩体车垒抛射密集的弹丸,将其摧毁!这就是他们的战法,足以让这时代战争方式发生剧烈变化的战术!

何况谁告诉他们,弩砲能攻击的,只有敌军车垒……

……

在弩砲连续轰击正面蛮族车垒数次后,前排的士兵们用肉眼都能看到车垒处的惨状——车舆四分五裂,里面的蛮族一片慌乱,从里面射出的箭矢渐渐少了,直至停止。

“也就是说,只射了四次,弩砲便让蛮族一座车垒失去了作战的能力。”

这虽然是弩砲初次上阵吓呆了敌人,可其可怕的攻击力也可见一斑。

苏玉摇头笑道:“真是野战利器,虽然一次性造成的杀伤不多,但这场战争里,它将是蛮族的噩梦。”

随即他想到大夏和大商的世仇,想起雄心勃勃的诸王,再看看对面的军阵,突然感到一阵恐惧。

他旁边的士卒嗓子有些发干,他咽了咽口水润润嗓子,忘记了往日对苏玉的敬重,开口问道:“咱们这是要将蛮族的二十座临时车垒一一摧毁吗?”

“不必那么麻烦,而且弩砲的数量也不够多,只能轰击一个区域,一旦分开使用,就没这种气势了。如今蛮族士气已夺,正是进攻的好机会,再对着正面车垒来上几发,彻底打垮它们,然后再配合弓弩和步卒,攻击蛮族军阵,这三万蛮兵已任我宰割!”

……

一枚十斤的圆润鹅卵石以完美的角度射入,如同鬼神手中的利刃一般,砸飞了一名蛮族徒卒的手臂,接着在地上爆起一团沙尘后弹地而起,将一名蛮族甲士的大腿砸断,然后毫不停顿的向后飞去,将一名蛮族军吏持令旗的右臂带半边肩膀打飞。

他的肩膀露出惨白的肩骨,旁边残留着一些撕裂的肌肉,鲜血如同喷泉一样从巨大的伤口涌出。而罪魁祸首则带着数人的血肉在泥地上蹦跳了几下,终于停了下来,恢复了一枚鹅卵石该有的一动不动。

“啊!”嘶声力竭的惨叫声这时才响起,让人听上去慎得慌。

初代弩砲的精确度真的很成问题,纵是有墨羽昔日在百尺楼时的修正,但毕竟没有实验,轰击车垒尚可,面对运动中的军阵就容易打偏。所以每次调转方向后都需要试射,所以一轮只有这么一两颗石弹被投掷过来,但足以让蛮族军阵惊恐不已。

蛮族未遭攻击的阵线也产生了波动,不少人心有余悸地转头看了一眼被命中的地方,残肢碎肉和兵甲碎片洒落在阵线各处,未死的几个士卒尚在血泊中拼命挣扎,另外几个则已经没有了动静。

在军吏的喝令下,他们恢复平静继续前进,去抵挡人类的进攻。但他们的脚步已经迟疑了许多,持矛戟的手也在瑟瑟发抖,有盾的人下意识地将蒙了三层牛皮的盾牌高高抬起,尽管他们知道这东西恐怕无法挡住呼啸而至的飞石。

训练之后的他们面对敌人的刀剑无惧,面对敌人的马匹无惧,但面对这样的武器,他们不得不怕。

战争从未变得如此可怕,如此陌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