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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剑气满匣

雨水滴滴答答从叶上坠下,落入一个小小的茶碗,见得茶碗将满,书生抬手取回,仔细看了看,倒入一个竹筒之中,便是这一日的饮水了。

白玉皓的想法未曾像他遮掩半分,他自是明白,倘若为了家国天下,来的便会是白玉皓,而倘若来的是墨葭,便说明两人之间还有那么一丝情谊。

书箱自有避雨之能,何况这山间阵雨来的快取得也快,清晨的暴雨,如今那官道想来已快干了,墨羽却看着天色愣住了神,非是在想谁,只是突然放空,什么也不想,什么也想不起。

不知天上飞云几卷,待墨羽回过神来,才发觉身后站着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少年,噙着片叶子,亦在仰头看天。

“方才是我出神,却非是天上有什么。”墨羽笑着解释道,人总有不知何处而起的好奇心,这少年见自己对着天空发呆,没准还以为天上有什么东西,还是解释一两句比较好。

“天上没有什么吗?”那小孩摇了摇头,“天上分明是有云的。”

“或许还有风。”似是觉得自己的答案不够准确,那小孩又添了一句。

墨羽转过头,深山之中见到小孩就够古怪的了,而听得他方才所说,并非旭之一般强行烘托气氛而有几分真是这般认为的模样,更是让人不得不好奇。

这不知何起的好奇心啊……墨羽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弯下腰问道。

“小友,这山上可不是乱来的地方,有虎狼蛇蝎,还有山匪,快回家去吧。”墨羽这般说话将他当寻常孩童一般对待,想来这个比同龄人看起来灵性许多的孩子应会本能的反驳吧。

“我也知道山中凶险,但既然来了,再想这些也没用,不如看看这山间的云和平日家中抬头看到的云有什么不同。”那孩子的回答却在墨羽意料之外。

“何处不同?”墨羽问道,反正儒家追兵不急,同这么有趣的孩子聊一聊也是挺好。

“更近一些。”小孩咂咂嘴,“不知大哥哥你要往哪里去,既知晓山中隐患还来山中,若不是我这种被逼的人,多少有些自保之力,不知能否捎上我这个小孩?”

墨羽听了这话微微愣神,却差点笑出来。

这孩子,倒是一点亏都吃不得,先前激他一次,马上就要还回来,不知道是孩童心性还是看准了自己眼中的戏谑和慵懒,若是后者……若是后者那当真是有趣的紧。

“我看你挺机灵的,怎么想不明白,我一介书生往山里跑,自然是被人追的,不管我到底在这山里有没有自保能力,我能招来的祸患总不是你能承受的啊。”墨羽冲这孩子挤了挤眼睛,“不过你摊上什么事了,和小哥哥我说说。”

“对自己没信心的人才不会在山里有空看着天空发呆想相好的。”小孩嘀咕了一句,对于墨羽之后的话却是恍若未闻。

被提到伤心事的墨羽突然觉得索然无味,像是突然站在了瓢泼大雨之中,被淋了个通透。

“她已经不是我相好了。”

“我是她前任。”

说完,抬步便向墨领的方向继续走去,虽然白玉皓已经去借兵了,不过这些日子自己却不能在山里什么也不做,至少,带着刘家的队伍找上宋家让他们互相打伏击还是可以的。

“你现在是去找她吗?”

小孩忙道。

“是。”墨羽点点头,脚步却是没有停,那早慧的小孩在他身后只觉得一种莫名的悲怆涌上心头,挥之不去,他分明是不懂那些东西的,但有些想哭。

想了想,他还是开口喊道。

“你是故事里那种和富家女相恋的穷书生吗?我听我姐姐说,那些说书先生的故事都是骗人的,那书上的故事本就是一帮讨不到老婆的人写的,做不得准,爱情和婚姻本就不一定是一体,无论是不是还爱着,只要成了什么前任……”说到这,小童突然顿了顿,似乎接下来的话不好说出口。

“怎么?”

“只要是前任,就该像死了一样,再怎么深情都不如拿去喂狗,只会徒增对方的烦恼。”

墨羽的眼睛眨了眨。

他好像中了传说中仙家的定身之术,又似是有绝世高手在他所不能感知到的地方隔空点穴,以至于他除了眼睛眨呀眨呀之外,再也做不出任何动作。

“却不想,你姐姐有这般见识,也是,弟弟如此聪慧,姐姐想来是不会差了。”

墨羽笑着说,似乎一应心结在刚刚呆滞的一瞬已全部解开,往昔那些伤口和夜深人静时的哀嚎落泪还有那胡言乱语的篇章,都随风而逝,显得有些可笑了。

“罢了,你叫什么名字?且往后退百步。那边儒家的朋友,既然到了何必在树冠之中粘那一身水汽,不如下来一叙,这小孩聪慧,若一会墨羽不能离开此间,还望照顾一二。”

三个方向上百步之外的树冠皆有轻抖,跳下三人,似均为二品,墨羽看了不由有些吃味。

天下藏书之丰,莫过白鹿洞,饶是武学经典,想来也是这般。这世上人与人习武资质的差别除了他这般天生无脉之人或北门那般武学奇才,其实均差不了多少,而一人实在不入流蹉跎一生还是抵达二品,皆是源于所习武功与自身能否契合。

世间哪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

大多江湖人身登二品皆是对自己所学有所改动,使之适应自身,终成江湖一方地主,只是这儒家藏书实在太过丰厚,找些同弟子完全契合的武功有些难,但寻一门八成契合的总归不难,这些弟子少了淬炼,儒家便几乎没什么人能到一品的境界,但二品却多的出奇。

“公子所托,自当遵从。”那三位儒生远远的便抱拳道,只是当那个从字落下时,三个人便尽数到了墨羽面前,隐隐将墨羽围在中间。

墨羽却是混不在意,身上铠甲已着,手中把玩着白玉皓的软剑,嘴里反复念着。

“君异夕吗?”

想着,那机拓声已经响起,粘着雨水的树叶翻飞而出,清凉的剑光复化那昨日漫天的雨,清洗一方天空。

“还请公子与白将军记得,我儒门三人乃子德、子功,子言,此奉师命而来,借公子首级以安天下。”不同旁的儒家弟子擅使长剑,这三人皆持节杖,同起同落,隐为大阵,封死墨羽几乎所有躲闪之路,那话自他们三人口中说出,竟浑似一人。

退出百步之外的君异夕已是呆了,方才那看似文弱的书生的破旧书箱竟然是个宝贝,还能变成铠甲?

他倒是看不真切那“铠甲”正为书生提供动力,只觉那三人动静之间有张有弛,看的他舒服极了,似乎这三人手中的节杖能永远挥舞下去似得,堪称不朽,而那书生虽然动作有些僵硬,却在那层层叠叠的影子之中始终不受侵害,更是令他心折。

“那不知从哪里得了一部兵马的刘家老爷手中的什么高手,只怕都比不过这四人吧。”君异夕心中暗道,却已经攥紧了拳头。

自己聪慧之名遍及诸县,那刘家老爷虽说家里为了追捕什么人来了些个武林高手,从而压下乡老对企图自己姐姐下手,但自己这个打小便被称为“绝世之才”的弟弟既然逃了出来,恐怕那刘家老爷一时半刻却也不敢对自己的姐姐下手。但自己这种威慑力能存在多久呢,说白了自己再聪明也仅仅是个小孩,诸多世家不会重用,便是参军也无可能,拜入江湖门派或许可行,但想来出山之时自己只怕连外甥都有了,到时候还让姐姐做寡妇不成?

听到刚刚那个书生叫墨羽,而那三人自称儒家弟子,只要能借来一点威势,姐姐,姐姐便不用受苦了。

“只是急不来啊。”一边看着四人的争斗,君异夕摇摇头,脸上全是不符合年龄的愁色,倒也难为他眼睛跟得上那四人动作。

墨羽可没有君异夕眼中那般轻松,阵法与军阵本是相通,想要看出生机所在对他而言并非难事,然而听到那三人所言,他便已是知晓今日或许真有阴沟翻船的可能。

前些日子他与白玉皓走走停停,也是遇到不少儒家之人,但那儒家之人端的有趣,每次派来的人纵是比两人强却也不会强多少,随着白玉皓剑法之中杀气鼎盛而后敛去,儒家始终奈何不得二人,这也是白玉皓回墨家调兵的理由之一,猜不透儒家什么想法,总归不会是好心,自要有所动作,却不曾想砸了自己的脚,白玉皓离去后,他却从哪里寻出一个白玉皓能与他一起承担这儒家测算好的“双人套餐”。

何况如今这三人还在担心白玉皓埋伏在附近,等三人确定白玉皓不在此间,只怕自己连这阵法中的一丝生机都抓不住。

心中闪过一丝犹豫,手中软剑几颤,险些在大阵之中失了方寸。

这阵,倒不是不能破,只是……

“你乃无脉之人,偏悟出剑意,剑意无处可去便逸散到你脑子了,这才让你昏迷,不过以后不会了。不过依我看你如今寿不过五十,若再用一次剑意,当减十数年,若再用第二次,只怕立时落个寿终正寝的下场……”

“我已经二十三了,出了这一剑之后的我,只怕仅能活到三十余岁,当真是不甘啊。”

机拓阵阵,带着墨羽左摇右摆,不惧气力损耗,手中软剑嗡鸣,虽在室外,犹在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