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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公子无忧(下)

刘家上下一片欢腾。

刘大员外记得自己小时候,老爹总说自家和那个七大世家之一的刘,是一个刘。

然而那些年这个刘字并没有给自己一家带来什么好处,反倒是什么时候都把这句话挂在嘴边的老爹,被人嘲笑个不停。

后来老爹死了,自己和几个兄弟勉勉强强过日子,偷过金银,也埋过路人,钱渐渐多了些之后,又除了那些个弟兄,摇身一变成了员外才明白,自己这个刘是不是刘家的刘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这个人对刘家有没有用。

有用,你就是这个刘,没有,哪怕你拿出一本族谱,也能被烧了。

只是他没想过人生的转机会来的这么快,刘家和墨家对上,自己也就成了重要的棋子,旁人可能早就跑远了,但他不同,他可是经历了诸多风浪的刘员外,对于富贵险中求这句话,他的理解,再精髓不过了。

我要有很多钱,我要取贼漂亮的老婆,我要让人他娘的尊重我。

这就是他的人生追求了,至于其它的,情谊呀、良心啊——“都是狗屁,都是王八蛋!”年过半百的刘员外看着门口的大花轿被抬进来,狠狠地咂摸了两口嘴里的烟,眼神却往远处飘了去。

刘家需要一个办事的人,但他可不想一直做这个办事的人。这个小镇平日就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若非此次墨家那位公子一番别出心裁的绕路,恐怕没人会注意这里,等这些个世家打起来,这个小镇,就是最理想的避难之地。

“顶着刘家人的名头当跑在最前面的狗腿?”刘员外摇了摇头,他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相比那种日子,还是土皇帝来的舒坦。所以他借着刘家的人强抢民女,虽让那两人厌了自己,但也好过被带回刘家办事不是?

一个色迷心窍的手下的确是让人放心的,但对那些大世家而言,不也同样是不让人放心的吗?能被一根骨头骗去干活的狗,通常会被另一根骨头骗走。

“老爷。”家丁缓步上前,在他耳边低语一声,刘员外的眉皱了皱,对这个家丁却很是满意。

不慌,不乱,没堕了他的面子。

“不就是死了吗?随手塞个女佣进去,把今个先过了再说。见红就见红吧,红红的,喜庆,吉利。”心中虽有些不爽,但还是压了下去,娶妻不是他的目标,他的目标是活着,发财。

员外和家丁的交流在一片热闹中并没有人看见,刘员外冲上座的刘家武者点点头,谄媚的笑笑随后看向门厅。

嗯,只要这两位爷还在自己家里坐着,就没人敢把自己怎么样,既然没人敢把他刘大员外怎么样,他自然要找个机会把别人怎么样。整个街上啊,今天就看谁没来或者谁礼数轻了,等明个一早就开刀。

当然,这得是没让他查出来那轿子里的死人是怎么回事,要是真有人用这种方式恶心他让他吃不好饭,他不介意让那个人,连同他的亲族,这辈子再也不用吃饭!

此间人声嘈杂是嘈杂了些,可突如其来的马蹄声却是人声遮掩不住的,马蹄声响起的瞬间惊得方才还老神在在的两位刘家高手全都站了起来,下一刻,在唱礼的声响中,门板高高飞起。

冲在最前面的少年,刘员外认识,他叫君异夕,是这个小镇上最富盛名的孩子,聪慧的程度超出了许多大人的想象。

认出这个少年的瞬间,他的脸变得通红,因为他的面子被扫了,他这些天狐假虎威聚集起来的威势尽数被扫的干净,等这小屁孩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帮手走了后,自己将成为镇子上的笑柄,至于请自己身后那两位刘家高手相助,呵,不涉及他们两的任务,已经令他们生厌的自己如何请的来他们帮助?

趁着所有人的目光被门口吸引,刘员外矮身窜入房中,在橱柜的花瓶上摆弄了两下,随后肩膀却是一沉,脖子在某种巨大的力量作用下硬生生被掰了半圈,看向了身后。

他脑海里最后一个画面,是那两个平日眼高于顶什么也看不上的大高手惊恐的眼神,他们的脸煞白煞白,活像是见到了天敌的羔羊,除了逃跑眼神中再也看不到半点别的意志。

脑海中最后的画面定格在此刻,一生就这么到此为止的刘员外此时竟有几分快意。

………………

月满西窗,人坐屋檐。

墨羽并没有在镇里住下,这些年睡惯了草屋茅垫,募得转去那放着不少冰块的老爷凉房,他总是咳嗽。

忽然升起一份自嘲的感觉,当年初出茅庐,恰逢北方苦寒,自己在百族那里天为被盖地为床,风雪当风月,吃的住的都蛮自在,忙起来半点咳嗽的意思都没有,怎么如今身体反而娇贵起来,有习惯和不习惯的说法了?

“还在想那个小孩?”风尘仆仆的女将军站到他的身后,和他一起抬眼看天上的月亮,似乎能透过月光看到他的眼睛。

“却苦了他。”墨羽摇了摇头,墨葭没来,他本是有些惆怅的,可在上午,那惆怅却被更难言的苦涩所遮盖。

一个人的脸色居然可以变得那么快,从狂喜,充满希望,再到绝望。

居然只需要一个掀帘子的动作。

白玉皓叹了口气,在墨羽旁边坐下:“这本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世间不幸的事情每时每刻都在发生,虽然降临在身边的几率很低,但当它真的发生,谁都没资格去说什么。这是你我看见的悲剧,在你我看不见的地方呢?大商官吏的剥地三尺,大夏氏族的肮脏龌龊,还有那所谓民主的大周,繁华的三十六城域建立在多少乱葬岗和贫民窑上?”

“呼——”墨羽突然用力的吐了一口气,似是想要把胸中的所有事物在这个晚上吐个干净,随后像是用尽力气一般仰躺在屋檐上,仰面冲天,“玉皓,你还不明白吗?这世间种种,你置身其中时,但见声色犬马,红尘喜悲,因缘际会,错乱纷杂,但当你不去看时,不过荡荡虚空罢了,或许,就连虚空也没有……我们在沙场时,热血蓬勃,自觉世间焦点在此,可当你我在汴京煮茶之时,又能听到多少沙场故事?自己的故事只能感动自己,说与旁人不过是故事吗,倘若自己做了旁人,也便不会有难过伤悲、不甘愤懑了。”

“可你,不还是在往北走?”白玉皓侧过神看向墨羽,素手拨开他的发丝,眉目温柔。

墨羽正闭着眼,眼前无尽虚空。

“我这不是,还没看开吗?”

白玉皓一声轻笑,笑语盈盈似银铃,一男一女身侧里许,野地间闪着火光,有人一身丧服,在月色下,和清风哟,说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