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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城下议

“我们有的是时间。”

林涵的眼神扫过一众亲贵,原本喧闹的朝堂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只是王座上的商君的眉头并没有舒展开来。林涵见状微微摇头,看来自己日后“权臣”的名号是落下了。

“如今虽然我大商的兵力在一战之中十去七八,但形式对我大商而言,却没有半分紧迫的味道。我大商随颓,少了诸多精兵老卒,但如果我们想,我大商民风剽悍,很快便可以重新拉起一支人均四品的军队,而此时天下能对我们造成威胁的……只有四个人。”

大臣们眼观鼻鼻观心,俱是看不清神色。

商君脸上的愁云更甚,什么叫,能对我们造成威胁的,只有四个?

这很少吗?

林涵没有管商君面色如何,继续说到:“这四个人,乃是掌握着蛮族的巫凉戈,手握百族的李乐,墨家玄衣拥护的墨葭,以及……正一步步接收大周的墨羽。”

“但我们其实有的时间,蛮族刚经一场大战,他们长于战争而若于生产,几百年几千年基本上困难的时候都得靠抢劫过日子,虽然麦斯尼也勉强算得上当世名将,但可惜的是面对其它的当世名将他没打过一次胜仗。”

“巫凉戈想打咱们,得先越过的人叫李乐,虽然百族和墨家再非同盟关系,也相当于不再是人类的同盟,但他们和蛮族的深仇大恨可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接过去的,需要一个政治手腕极强的人,但李乐和北门都显然不是这种人,而巫凉戈尚在身侧的李乐自然也不会有挥师北上的冲动。”

“况且,”林涵笑了笑,“我是真不觉得,李乐北上第一个会找我们麻烦。”

“再说墨羽和墨葭,如今这己方,真正战力完好的,其实就是墨羽。羽林军乃是一等一的王牌军,而柳辞和赵旭之为他留下的声望使得他很轻松的就能接收大周的常备军,此外,那些欺软怕硬的城主们手中的近卫亲卫只怕也落到了他的手里,最可怕的是,将领。”

“巫凉戈曾统帅百万大军,亦是蛮族新一代名将,同墨夜一战风云际会败退而去,却非战之罪,但她和麦斯尼当年都败给一个缺兵少将的弱冠少年,这个少年叫做墨羽……况且,我们的白将军,而今也在大周阵中。”

“我……未必是白将军的对手。”

“好在,墨羽和墨葭之间必有一战,而且大周和大夏两个硕大的皇朝都要耗费他们大量的时间去抓在手上,大周日日笙歌积弊太深,自周师到柳辞,仍不足以砥砺出他们的血性,非血流成河,不得进步。而大夏虽为分封之制,但皇朝对地方钳制却是最弱,如今墨葭不得不打长安,而长安打下之后各地世家皆当蠢蠢欲动,除非墨葭能展现绝对的实力,以极小的战损拿下长安城,否则,必将陷入夏千丝万缕的世家王爵关系之中。”

“可如今长安城头坐着的,乃是朱子健。”

“所以,我们有的是时间。陛下,臣请清查户籍,肃清朝堂闲官,废臣大将军之位,军政之权由陛下独断。”

“有私心者,以叛国视之。”

不再是孩童的商君深深看了自己当年的师尊一眼,点点头: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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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略和战术,一向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大夏十三将之所以一直被称之为名将而无晋身军神之日,便是因为这一十三位将军从未当众展现过他们的战略能力,他们风华正茂的年代天下承平,除了同大商例行争斗便只剩下一些小规模的平乱之战。

而天下风雨飘摇之时,无定河的河水再刹那间埋了诸多同袍的尸骨,昔日赫赫有名的十三人算上他朱子健,也不过剩下寥寥四人,而后万仞关处刀气纵横、大雪纷飞中老将坦然赴死,那被称为大夏黄金一代的十三名将军竟只剩下他和墨熬两人。

昔年那姓李的大儒曾说,将星临凡,风云乍起。

如今风云起了,十三个尚未一展胸中抱负的男儿,怎么就……不见了呢?

朱子健不想明白。

跟着老大哥付帅的时候,一直被告诫,打仗不是打架,要的不仅仅是冲阵杀敌窥敌破绽,要的,是懂得失,知进退,一场仗打下来,赢了倒是赢了,结果什么也没捞着,这是傻子才做的事情。

“你要是想有一天脱了先锋官的帽子独领一军,需得明白,什么仗能打,什么仗不能打,懂不?别像个大头兵一样,就仗着蛮力胡咧咧。”

摸着自己稀稀拉拉的胡须,朱子健突然有些想笑。

“自个说的那么好听,万仞关上,你倒是跑啊!”

说完,他笑笑。

怎么跑,身后就是长安,他往哪里跑?

天上白云飘飘,一时朱子健的思绪竟有些飘飞,直到身边的传令兵连戳他十几下,他才反应过来。

“将军……那城外,有人叫您。”

朱子健点点头,示意自己已是知晓,也不收拾戎装,便往城头而去,而城下已在阵前摆好酒水的候他的,正是墨葭。

咧开嘴笑笑,不理会身边劝说可能有诈的亲兵,直挺挺的从城头跳下,重重落在墨葭那一方案几之前,灰尘四起。墨葭身后那人见状往前走了一步,四散开来的烟尘便近不得那方寸酒食之所。

“叔父,许久不见,近来可好?”墨葭开口问道。

朱子健使劲眨了眨眼。

墨葭掩嘴轻笑:“这些天和儒家那些人相处惯了,学了一身坏毛病,叔父别恼。”随机正色道:“叔父,咱们直入正题可好?”

“你这丫头,墨熬就没告诉你,我们这些人,单纯的话语是劝不动的吗?”朱子健跌坐在案几的另一侧,也不客气,随手拿起桌上的果子便往嘴里塞去,城门上的士卒虽然看不清,却是知道自家主将的确在吃着什么,不由得神情紧张。

“叔父若是真这般想,下来干啥?”墨葭说着,调皮的挑了挑眉毛。

“正是因为我这么想,所以才想听听你准备了些什么话。”朱子健拍拍手上的水渍,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那多没意思?不如这样,咱俩互相问问题,你答一个我答一个,怎么样?”墨葭道。

朱子健想了片刻,问:“倘若有些问题你实在不愿意答呢?”

墨葭看着他,没有答话,半响,朱子健摇摇头:“罢了,就依你。”

以他俩的智慧,对方不愿答哪些问题,自是心知肚明,问出来得不到答案,又何必问呢?

“长安城内,大将,只剩下叔父一人了吧?”

却不料,墨葭开口问的就是这种他不想答但可以答的问题。

是他想错了,依他们的智慧,对方什么问题不答,也就相当于告诉对方答案了。

“没了,这些年上过战场的小辈尽数折损在无定河上了,城里面的老伙计,也就我一个了。”朱子健说着竟有些唏嘘,“说到老伙计,玉帅他……”

“是我做的。”墨葭点点头,神色黯然,却还带着些坚毅,“我墨家有一神兵,名曰,火凰,亦可称之为火皇,那天他带着百族看山势,我杀了他。”

“墨子当年的留下的,神通吗?”朱子健轻声道。

付帅死的时候伴随着万仞关的易主,天下皆惊;

方恒的死是忠臣良将和昏君的传说,青史流芳。

朱子健想过自己会死,也不怀疑有一天苏玉会死,总不能人人都像那个骑驴的家伙,晃晃悠悠的上仙山了吧。

苏玉这种人,死在家里,是世界对名将最大的嘲讽。

他曾经这么对自己说过,可没想到,现实比酒桌上荒谬的胡话来的更荒谬。

“可是为什么呢?”朱子健叹气,长叹,似乎正在陪老友看夕阳唏嘘青春一般的长叹。

“为了天下”

他听那已不再青涩的女声坚定回答。

“天下需要一个统一的政权,去统一制度,统一思想,统一文化,统一经济。而墨家,恰好有这个能力。”

“叔父,告诉我,长安城内,虽然文武百官仍在日复一日的处理政务就像夏皇不愿上朝时一样,是不是,夏皇在那一晚上已被吕帅吓得肝胆俱裂,业已……驾崩?”

朱子健抬起眼眸,深深的看向面前的姑娘,没有回话。

墨葭笑了。

“所以,将军,要怎么选?”

长安城内已经没了夏皇,而那些分封而出的王们,还尚未收到消息。按照大夏的传统,没有子嗣的夏皇归天之后,应当从各具有皇室血统的世家之中各派公子赶往长安,先到者为皇。

可如今,为了稳定局势,夏皇已死的消息并未传出,而各个皇族虽有了猜测,却畏惧夏皇的手段心机,谁敢派公子上路?

“换句话说,将军,可愿继续为我大夏名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