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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六章

奚羽身手敏捷,在如雨般当头落下的无眼拳脚之中灵活得如一条滑不溜秋的泥鳅,他气力没有一日不在增长,又兼之时常打熬,一身怪劲非同小可,随手摄住一个恶仆的胳膊一推攘,便能将人轻松掀翻栽倒。

且,其五感过人,每每危机来临,千钧系之一发的间中,都会心生兆头预警,从而提前避开,在旁人看来像是背后长眼了一般。

这一群青衣家奴皆是保家护院的好手,其中不乏有重金聘来的练家子,人多势众,一拥而上,看似惊心动魄,但居然半点奈何不了奚羽,久攻不下,让众人不禁连声喝彩,只觉大开眼界。

奚羽虽不通武学招式,但也正因为如此,没有寻常习武之人的桎梏顾虑,全凭人之天性本能使然,路数天马行空,浑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一闪转一腾挪,一收一放,自然而然,皆有如水到渠成,不觉其出而自出,如潮之涨落,如雷之生发。

这也是他第一次全力施展开与人动手,竟是倏忽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奇妙境地,气血沸扬,力无竭尽之时,一招一式,刚柔并济之中隐含法度,几近乎道。

在世俗武人的口中,这种难能一遇的境地被称之为“顿悟”,视为醒觉了先天自身,再上一层楼便是如婴儿初生,无垢无暇。

这是火色灵芝和异血给他带来的天大造化,免去了凡人武夫百年之功,可谓一步登天。

世人无知,事事皆寻求外力相助,其实殊不知人体本身就是一个大秘藏,一切神通变化,悉自具足。

此时的奚羽仅仅算是站在这座秘藏的门外,轻轻叩响了一下,虽未洞开那扇固若金汤的大门,却是机缘巧合之下推出了一丝微不可见的细小缝隙,已然是受用无穷。

此后种种神通衍生,亦在情理之中,为他以后正式踏上修行一途,奠定下了牢不可破的坚实基础。

然奚羽尚未来得及回味其中三昧,就突地明白过来现在决非是体会这种变化的好时机,短短几个眨眼,青衣家奴们已经被撂倒了大片,一个接一个躺在地上打滚,嘴里哀嚎呻吟,其中有机灵的见势不对,先行遁走,回府上通风报信,搬救兵去了。

只剩下那位朱三公子气得跳脚,面呈猪肝色,出离了愤怒,谩骂道:“废物,废物,都是一群没用的饭桶!”

奚羽心知此刻不是恋战之时,在混乱中先是看到那名少女已经被周旁好心人掩护着逃走了,心略一宽,目光搜寻之下找到了余三两,这小子虽是全然不会打架,却胜在脑子灵光,颇懂趋利避害,脚下踩着小碎步,猫着腰在人群里抱头蹿腾,倒也没吃什么大亏。

他拉住余三两的手,贴耳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准备开溜。”

余三两还在兴奋头上没缓过神来,脸色通红,大感刺激,只觉从小到大经历过的最血脉贲张之事莫过于此,听到这话,不解道:“为什么我们要溜啊,跑的不应该是他们才对吗?”说着余意未消,踢了倒在一旁的昏迷家奴一脚。

话音未落,就听到后头传来偌大动静,乌泱泱人头攒动,一大帮子扈从正来势汹汹朝这边涌动过来,每一个装束都和昏倒在地的家奴大同小异,哪里还不明白奚羽的意思。

地上三两个还清醒的家奴在这蒙面少年身上吃尽了苦头,早已丧失了胆气,有些轻微磕碰的也如重伤不治似的,伸长了脖子跟着嗷嗷叫唤,哪有一个敢爬起来上前阻拦。余三两跟在奚羽身后颇有狐假虎威之感,昂首挺胸,神色间万分神气,大步流星走着,路过那见煞星移驾过来双腿战战兢兢的朱三公子,退了回来,嘿然一笑,全力一拳闷到他绵软的肚皮上。

这一拳使出了余三两十成十的力气,恨不得把吃奶的劲道都用上,猝不及防下,直把那朱三公子打得面色煞白,额头渗出大粒冷汗,捂着腹部,弯成了只弓背大虾。

“给我追!!!”

两个少年伺机携手逃出巷子,远远听到一个恨极了的厉声嘶吼,必是出自朱三公子口中无疑,一回头便瞧见后头追赶的人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赶来,手上抄带家伙,嘴里喊着“站住”,这时节傻子才会站住,两人脚底抹油,望风而逃。

饶是他二人胆大妄为,看着追赶之人从四面八方涌出来,也不由慌乱起来,穿街绕巷兜了一路好大圈子,却不料处处遭截,路路不通,其中还掺混着许多平民,敢情倒不知那朱三公子许了什么好处,个个奋勇争先,人人卖力呼喝,俨然有全城通缉之势,所过之处鸡飞狗跳。

奚羽在路头上捡了许多石子,看也不看,双只手往后左右开弓,飙射掷出,但凡砸中的皆是立下见红,一时之间人仰马翻,冷嘶之声不绝于耳,哄哄闹闹。

他俩在城里奔走无门,忽地计从心来,悄然互给了个眼色,分头奔跑,将后头追赶的人也跟着分成了两股。小半炷香后,两人在一个槐花遍地的巷弄重新碰头,拐进了这条死胡同。外头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可两个少年早已秉着大丈夫能屈能伸,前面接应后面,从大槐树后面的狭小狗洞里钻出去了,赶到之时只能看着那窄洞干瞪眼。

两少年脚下不停,直从东城跑到隐约可望见西城那玄黑色的城楼处才放慢步伐,东西有一条大河为界,奚羽攀上一株大树高枝,纵目远眺,大街小巷一干人等丢了人影,如热锅蚂蚁,原地打转,乱成一团,终于算是安然走脱。

他纵下树来,和余三两一样,并肩坐在下面休息,两人相视之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余三两攥紧拳头,眉飞色舞,眼瞳放光,不时比划两下,他满头是汗,却还是似乎意犹未尽,亢奋难消。

“这才叫快意恩仇,你没看到我大施拳脚给猪头三的那下揍,嘿,打得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多威风!”

他突然想到什么,一张大脸凑到跟前,埋怨道:“你还说你不会武功,方才的派头我可都看见了,大展神威,一个人挑翻了十几条壮汉不在话下!”

“我真没学过武,只是力气大些,瞎把式罢了。”奚羽摊了摊手,不置可否。

余三两佯装发怒,两眼一翻,揪住奚羽的衣领,朗朗有声道:“你可当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小觑了我余三两!”

复又表示理解,抚平了奚羽衣襟上的褶皱,赔笑道:“嘿嘿,游侠儿,行走江湖,不图名利嘛,咱知道!再者说了,我俩谁跟谁啊,你看你什么有空教我个三俩式,就算矮你一辈,当个开山大弟子也行啊。”

“那样的话,用不了几年,到时咱们师徒两人双剑合璧,扬名天下,匡扶乾坤,岂不快哉,也不失为一桩千古美谈啊!”

奚羽好说歹说自己就是个寻常采药郎,嘴巴都讲干了,才用一句“另有机缘”打发了他,要不然就要带他去码头做苦力,从根基练起。

“你小子可别藏私啊,不然我可决计饶不了你。”

好高骛远如余三两愣就是不信邪,将信将疑地瞟了他一会,这才皱巴着张脸,颓然挨着奚羽坐下来,不无艳羡地叹息道:“唉,我怎么就不是天生神力呢,真恼人……”耷拉着眉头,颇为丧气。

闹出如此动静,两人谈起今后打算,余三两不以为意地摆手道:“安心啦,汴京城这么大,他猪头三还能搜地三尺不成,手伸不了那么长,真当是他家后院咧,避上两天,风头也就过去了。”

不过那条蜗居已久槐花纷落如飘絮的巷弄,至少在风平浪静之前是回不去了,二人还得另寻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