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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响屁

这还没多少天,奚羽身上有没有好的暂且不提,坏的毛病余三两却都学了个齐全,此刻两人透着一股慵懒穷酸劲的姿势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奚羽咂咂嘴,漫不经心回道:“谁说不是呢,如果钱能生钱,铜板亦可产崽的话,人人都富足温饱,有饭吃,都有活干,就是像我们这样什么事不做躺上一整天虚度光阴,世上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纷争了,多好。”

“就是,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钱财真乃是万恶之源,普天底下,大家一个个都斤斤计较,为些蝇头小利争得脸红脖子粗,大伤和气,真没劲!”余三两接口道,这两个少年人都长着根呱噪的雀舌,往往一个打开话题,另一个就絮絮叨叨停不下来。

只是这话,此时倒是全然忘了如果真有这么一个说法的话,他自己的老爹逃不了要安上一个助长恶源的罪名,拿去游街示众,丢一脸烂菜头臭鸡蛋。

奚羽像滩扶不起的烂泥瘫在台阶上,状若无骨,挑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翘起了二郎腿,星碎的槐花点点落下轻吻他的脸颊,他懒洋洋眯起眼:“唔,是啊,凡夫俗子……其实也不赖。”

“要不然?你还捞个神仙当?”余三两懒散的声音传来,好意规劝:“我可听说啊,站得越高的人,斗得越厉害,打打杀杀实在不适合我俩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纸上侠客,你三思啊你。”

“闭嘴吧你!不早了,趁早睡吧。”奚羽没好气道。

“唉。”余三两看了眼尚是大白的天光,肚子不合时宜咕咕叫了声,像个小老头似的长吁短叹起来,他前半辈子加起来都没叹过这么多气,“我饿了。”

他从小山珍海味吃惯了,可给饿上几天,奚羽请喝热腾腾的豆腐脑,就差点没让他把舌头也吞下去,不消多时几大碗落肚,撑得肚皮鼓起,直打嗝儿,才感觉算是重新活过来了。此后也不叼嘴,甭管什么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咱们手头上还有几文钱,等觉醒了,去买肉包子吃,你看呢?”

奚羽一半像是敷衍,又一半像是梦话,从鼻子里哼出声:“嗯……”

嗓音渐不可闻,唯有此起彼伏的微弱鼾声在槐花小巷里回响。

肉包子顶了一天,隔天又在槐树下躺尸了一天,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最近码头货流的行当颇不景气,奚羽也没找到活干,苦力都没处卖,生计难以为继。

余三两又在那好汉重提当年勇,回忆旧梦,说自己一出门那可是腰缠万贯,随身至少要带上十几块金饼,那时候什么鲍鱼燕窝,摆上一桌子都不带正眼瞧的,口水横飞,听着都累。

奚羽姑且左耳进右耳出,纯当他发牢骚。

“不行,都怪那个死猪头,我要去找他报仇!”余三两饿得眼睛都绿了,一想到自己的下场拜何人所赐,越想越气,爬起来咬牙切齿,恨恨说道:“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小爷十几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奚羽在旁冷晒道:“你拼了命碰得着人家恶少一根毫毛吗,怕还没等见到人呢,就被他手下鹰犬给拿下伏法了,你去送死我不拦着,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不给你收尸啊。”

泼了一头凉水,余三两颓唐地坐回去,唉声道:“那怎么办,大丈夫生而在世,不放两个响屁就给活活饿死,也太不像话了吧,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你说你早点回去当你的小少爷多好,天天锦衣玉食,干嘛鬼迷心窍,要和我在这里有上顿没下顿的吃苦?我是无家可归,你不一样,你是你们老余家的心肝宝贝。”

奚羽就心下纳了闷,起初还觉得余三两是图个好玩所以才出走,如今越想越不对,也不知究竟这是闯了什么祸,捅了多大的篓子,宁愿饿死在外头,都不肯回他那殷实之家,不过一看他每当这个时候便缩头作鹌鹑状不接话,也没继续说下去,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突然以一种吊人胃口的语气又道:“不过……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度过眼下窘境。”

余三两急问道:“什么办法,你说啊,卖什么关子!”

见奚羽盯着他露齿一笑,余三两只觉脖后一凉,这笑容怎么看怎么像不怀好意,缩了缩脑袋,慌忙抢白道:“事先说好,你要不嫌我没用,我陪你去码头搬货也行,我可卖艺不卖身啊,但要是看我有两分薄色,以武相逼想把我当娈童卖进窑子里,我可做鬼都不放过你!”

奚羽大翻白眼,嗤道:“就你这好吃懒做的样儿,把你买了能值几个钱,把衣服给我脱下来!”

“还说不是看中了我的姿色,不然做什么要我脱衣,没想到短短时日,你已对我情根深种一往而深,冤孽啊!可惜你我今世兄弟一场,夫妻还是免了,怪只怪你我二人中有个投错了胎,注定有缘无分,还是下辈子吧!”余三两挺着脖子羞愤道,他虽上头有十二个姐姐,从小可说是在脂粉堆里长大,事到临头,倒还有几分硬气,“你要敢用强,我就在你面前咬舌自尽!”

“呸,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当我是姓龚的,好那一口断袖分桃?我是看你衣裳缎子不错,洗洗应该还能卖几个钱。”奚羽啐了一口恼道,冲他一瞪眼:“快脱!”

“哎哎哎,我脱就是了,你别上手扒啊,男男授受不亲,我可要喊了啊。”余三两悻悻然,乖乖就范,也没问那姓龚的是何许人也,兀自哼哼唧唧道:“脱就脱,父母给我清白之身,我还怕有何不可见人吗?”

奚羽见他话虽如此,却惺惺作态磨磨蹭蹭,形如黄花大闺女似的羞羞答答扭扭捏捏,不禁火从心头起,脸一黑,怒道:“要脱就快点,谁稀罕看,我还怕长针眼呢!”

好不容易将衣裳连扒带拽脱下来,奚羽给他换了身自己包袱里的衣物,二人到郊外河边将那件脏得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华衫濯洗干净,又等了小半天,挂在枝头沥干,去到城中布庄典当,费了一番口舌讨价还价,才拍案成交。

出了布庄,余三两犹自愤愤不已,喋喋道:“岂有此理,这黑心掌柜瞎了眼,良心是被狗给吃了吗,我那衣裳做工精细,布料更是千挑万选,放在市面上甩手最少也值几十两雪花纹银吧,他竟然就给这点碎银子打发我们。”

“得了吧,你那衣裳破了洞不说,人家方才瞅我俩的眼神根本就是看扒手的那种,提防着是赃物呢,是你的说出去谁信啊,不报官就算谢天谢地了。”

奚羽把碎银一抛,眉毛微挑,神采飞扬,朗声一笑:“走吧,今儿咱吃顿好的!”

两人并肩拐进一条香气四溢的通街巷子,在一家烧腊熟食店前不争气的走不动道了,只见那草绳上悬挂着数只熏烤得色泽明黄的鸡鹅,往下滴油,勾得人食指大动。此刻两个少年的馋虫顿时涌上来,眼睛都看直了,纷纷喉头滚动,咽了一口唾沫,他们饿肚子的时候常来这家店晃荡,每每垂涎三尺望眼欲穿,但苦于囊中羞涩,四袖清风,不过吃不到好歹看个饱,常是眼发酸了才心满意足地回去。

今天终于是得偿所望,以来之不易的银钱买了一只烤鸡,店家在案板上手起刀落切开,一分为二,二人各自捧着一边大快朵颐,一面啃一面锒铛走在街上,吃得满嘴流油,口齿喷香。

此刻在他们的小小满足中,天大地大,大不过手中烤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