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莲与魂 > 第三章 盲眼三舅公

第三章 盲眼三舅公

时间荏苒,生活平淡如水。

晚上一家人围着饭桌吃饭的时候,母亲提到了太姥姥的百岁大寿。说想着带上一家人都去参加寿宴。

跟所有的小朋友一样,没有那个孩童会抗拒去走亲戚的,多了同龄小伙伴的嘻闹,总热闹得让人欢喜。更主要的是朴实的农家人,有亲戚来了,都会热情的拿出家里的最好东西,招待他们。而这在物质贫乏的年代,走亲戚代表了吃好玩好,还不用干活的幸福时光。

母亲说,外公外婆这次也都会去。平日里两位老人家就特别疼凌朗这个大外孙,而凌朗和自己的三妹,小时候也是极其喜欢去外婆家的。

所以难免爱屋及乌吧,越大越有点不合群的凌朗,也默认了要一同前去的意愿。而且太姥姥家还有那“有趣”的三舅公,算来,自己也有一段时间没看到他了。然后吃完饭,他抹抹嘴,扔下碗筷,就回房间看书去了。

第二天,一家大小,除了父亲还在外地,六个人,高高兴兴地就出发了。一路上孩子们打打闹闹,爬山涉水的快走了两个小时,才终于来到在叫梭垌村的太姥姥家里。

在梭垌村当地,太姥姥家也属得上个大家庭。三间较新的瓦房围着老祖屋,在梭垌村子里的山脚处,依山而建,虽然是一例的泥砖泥瓦,但那么一大片的建筑群,看上去,不但是在本村,那怕在这个小镇上,也着实有一番气势了。

太姥姥有三儿子,大儿子许东明在村里当村干部,二儿子许耀辉教书,三儿子许三强却是个算命先生,在小镇都算是个小有名气的人物。

本来太姥姥的这一大家子,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挺让人羡慕。只是不知什么原因,三十岁那年,她的三儿子,也就是凌朗的三舅公,突然双目失明,无论家人如何相劝,他也不就医,然后也没有娶妻生儿,成了这个大家庭里一个不小的缺陷。

但三舅公自身却好像一直不以为意。平日里帮人算算八字,断断福祸,有时候还会趁着墟日,在镇上摆个摊什么的。除了行走不大方便,日子倒也过得自在。

太姥姥和蔼可亲,满头银发,一百岁人了,不但红光满面,脸上也没有同龄人那样深的皱纹,老人斑都几乎看不到丁点。这么大的岁数,听说还手脚麻利,还能自己下厨,大冬天的自己还自己动手洗衣服什么的,也没所碍。

寿宴有大舅公、二舅公主持。这次老人百岁大寿,近亲近邻,远房亲戚,能来的基本都来。一大堆人,吃饭喝水如厕,乱哄哄的,总体来说却并不失礼。

三舅公清瘦清瘦的,戴着一副寻常的盲人眼镜,颊下蓄有短须,吃饭的时候很少说话,却也笑容可掬。言谈进退之间,从容淡定,在村子里挺有威望。没事时候,就喜欢坐在一旁,抽水烟,喝老茶,碰到亲戚朋友上前询问生辰八字什么的,也来者不拒,言简意赅,解惑化忧。

寿宴分中午和晚上两场。吃完晚宴,大多数宾客都会选择回家,远一点的至亲,却会选择留下来。一来待多点时候,增加彼此的熟络;二来,第二天能够帮帮忙,比如拆除一些临时搭建的棚帐,还有一些别的善后工作。再然后,众人还会聚餐一顿,那些实在吃不完的食食,给各家打包回去,能保存的肉食,继续接着吃,不能保存的谷物土粮,也能喂给猪狗鸡鸭什么的。

凌朗和小弟凌杰,被分在一个堂表弟的房间里。这样的宴席,孩子们是不需要动手的,但是吃吃喝喝、打打闹闹一天下来,三个孩子也颇感疲乏,所以很快就入了睡。

一些大人们还围在一起,说着一些家长里短,不过没过多久,都陆续散了,周遭就陷入了一片宁静。除了偶尔的狗吠声,梭垌村安宁得就像山城那最高的大田顶山上的天湖面。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凌朗似乎听到了有人交谈的声音,似远似近。这是一种莫名难言的境界,凌朗明明觉得自己还躺在床上,但是周围的情景和声音,却又觉得看在眼里,听在耳中。

“循声”“走”过去,在老屋的门坪上。凌朗“看到”了两个人,因为角度的问题,只是侧面,但是凌朗还是一下就认出了其中一个,正是自己的盲眼舅公。另外一个却没有印象,只见他白花花的头发,白花花的胡子,看起来年纪着实已经不小,却显得身材高大结实,站得比三舅公还要笔直,那怕是只看到侧面,也隐隐地别具一番气势。

“许三强,你真的决定还是要那样做么?”高大老年人看着三舅公问道。

“徐老,这个想法,我已经考虑了将近三年。在我看来,人生在世,皮毛精血,皆为父母所赐。我父亲去世得早,是老母亲含辛茹苦,一手一脚的,拉扯大我们姐弟四个。现如今,也算家族兴旺,儿孙满堂,正该是她老人家含饴弄孙,享享清福的时候。我无妻无儿女,倒也没别的牵挂。所以,这事,我已经决定了,徐老你也不必再劝阻。”

“唉,你母亲六十五那年,本是命中犯气劳煞,原本过不了的一坎,愣是让你用瞎了双目的代价,许了无妻无后的愿,借此替命,硬生生的提高了三十六年阳寿。但如何你还不知足?算来,你母亲还能再活一年,自古以来,能活到一百零一岁的,怎么也已经算是高寿。痴儿,痴儿呀。”那徐老连声感叹,似乎有点责怪三舅公的乱来,又继续说道。

“而且你也知道,因为上一次的作法替命,上面已经对你很大的不满。无非念在你守护一方,兢兢业业,从无过错的份上,加上你母亲也操劳一生,历来与人为善,这才没有过多计较。但你这次,妄想又用七星续命,恐怕你难得善终呀。”

“我母亲现在身体健康,儿孙孝顺,又为人豁达善良,整天乐呵呵的,我实在是不忍心这样的情景,就只能再继续一年之短。却无论如何,还望徐老成全。”三舅公面对着白胡子的徐老鞠身作揖,语气真诚。

“也罢,这三年来,我劝诫于你,恐已不下十数次,依然改变不了你的选择。竟然你意已决,我也不再多说什么了。援手谈不上,你准备了这许久,加上在命理运程方面,你向来天姿卓绝,理解得远比我还透彻。我大不了为你守护七日,让这山鬼水魅,不至于在关键时,侵犯你的紫府六识,其它的,就看你和你母亲的造化了。”

“谢过徐老。”三舅公又是鞠身作揖。

“许三强呀,你是不知道啊,若非你硬要作这逆天之行,你的前途原本是不可估量,省里不敢说,但市里的几个长老,可是早就想提你上去了。你这又是何苦来哉?”

这句说完,两人似乎各自有所思,内心感叹,相对无言。

过了一会,三舅公那不徐不缓的声音才再一次响起。

“徐老,我心中还有一事不明,你见多识广,还望解惑。云开蛟龙地的嘴已经封,上塘坳的彩凤振翅,翅膀也打入了四根铁柱,三合卧牛也栓了起来,甚至石山洞窟的灵气流失,这几年也恢复了平定。为何这山镇村民身体,依然一日不如一日?”

“蛟龙出反王,彩凤主富贵,卧牛主勇武,云开万重山,银岩千脉水,洞窟龙珠石,甚至这个山城的主体,宝舟划银河,也被上面的人,在两边的河道陆续建了大桥小桥九座,绑了起来。但是这盘龙之地的灵气,还是在流失中。凡事讲循环复始,就像个装满水的气球,被扎了个小孔,一直在渗漏。此地人的灵气,品性言行,自然会受影响。当初石山洞窟的灵气大流失,省里头都派了魂使过来调查,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唉,这样下去,不用百年,这个地方,难免又得成为我华夏国的另外一个弃地了。”

“事情竟然严重到如此地步?会不会是有人在蒙蔽天机,窃取灵蕴?”

“上面的人也考虑到这个的问题,为此做过了不少功夫。明面上,逐村逐户的户籍调查,却没发现可疑的人物。暗地里,大守护使和大魂使,不惜耗费元气,联手共同演化过龟甲木卜。得出卦象却暗涩难明,不明所以。暂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吩咐你我此等,细心看守,希望能尽快找到蛛丝马迹吧。”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徐老,这次作法,估计许三强即使保得残躯,守护使的身份,也要被消去,却不知道下一任的守护使人选定了没有。”

“定了,当年你借物续命,上面就已经开始选了李家,一个甲子年虚甲子月甲子日甲子时的青年培养。”

“什么,四甲生人?还是李家人?”三舅公似有所感,赶忙掐指算了起来,口中念念有词,像在自言自语。

“徐老,我想你应该也算过此子的命格,如此强盛又特殊的专旺格,如果不做守护使,将来也是个了不得的人才,作了这里的守护使,岂不是有大材小用之嫌?而且还是李姓中人。”

“在这一点,我也不知道上面的是如何考量的,我估计不会只满足于安排做这里的守护使那么简单,最多作为接替你的一个过度。另外,此子虽然命格特殊,而且还是特殊命格里的专旺格,却也不见得都是好事,历史上类似这样的命格的,王莽就算一个,不是大智慧大果断的将军之才,就是大奸大恶之辈。”

“喔,还真是,刚才我只是初略算了一下,回头再推敲,竟然还有破冲从命格,此间种种实在是不可思议,此子前途更是难以预料。也罢,竟然是上面的安排,自然有他们的道理,也无需你我去过多评论。”三舅公说完,也没在这问题上过多纠缠,伸手从左边口袋里,抽出了一张黄色的纸张来。

却只见那一张黄纸,不知是什么样的材质做成,竟然有种金箔的质感,上面龙飞凤舞,写满了各式的符篆。

三舅公拿出火柴,将之点燃。口中又是念念有词,凌朗没有听清三舅公究竟念的是什么,声音不是用普通的通语也不是本地方言说出,所以凌朗并没有听出个所以然来,加上他的视听能力似乎开始在减退,像在慢慢要被抽回收到床上的躯壳里。

隐约间,随着符篆烧得快剩灰烬的时候,凌朗似乎看到一位白须、白发、福态吉祥的老人。古人的打扮,头戴员外帽,帽檐有两条布须下垂抵肩,面庞圆润而丰盈,两眼微眯,带着慈祥的笑容。其实如果能再凑近身细看,凌朗就会发现,此老人并非真实的肉身,而是一种莫名的灵气形态。

“许三强,你今日用真言符篆唤我,所为何事?”富态老人,虽然满面的笑容不改,但语气中却似有不耐烦之意。

“土地公,我许某人三日后,在晨霞初现,金露未尽,太日升空时。在这后山搭棚作法,到时候,还望容个方便行事。”三舅公毕恭毕敬的作揖回答道。

“此等事,非我管束范围,你自己便宜行事即可,无须再问。”说完,老人站的老槐树下空间,一阵波动涟漪,“人”就消失不见了。

再然后,凌朗就再听不到也看不到外面的事物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