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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烟雨琼楼(终)

夜幕降临时。

大概在白昼中停歇了三个多时辰的雨水,又开始飘飘忽忽从满是阴沉的天幕上,开始挥洒下来,不过相比起昨日那场人们等待已久的倾盆大雨,今日的雨水倒像是清明时节方由的那种延绵小雨。

雨水中掺杂着丝丝屡屡微凉的山风,一阵一阵的,让轻盈的雨水,随着风力的吹拂在空中不停荡漾。

小蛮在匆忙告别自己的姐夫后,很快就来到了寨子的山门前,随之便发现,她之前所搬出来的那张长凳上,果然如沉竹所言,并没有徐焰与谷雪青的踪影,倒是她那只空荡荡的菜篮子,被人从地面上放到了长凳的一端。

“徐公子他们去哪里了呢?”

小蛮在心中发出一声自语,直接便走出了山门,她在山门的周围开始查探起来,直到在往山门的左侧,走出去差不多半里路后,她才看到一名书生模样的高挑身影,正从雨幕中往寨子里赶来。

小蛮见状后,笑着迎上前去,开口问道:“谷公子这是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们下山去了呢,对了,徐公子呢?”

谷雪青见到对方来找自己,不知该如何作答,其中的原因有二。其一是因为她的声线本属于十分细腻的那种,乃是典型的温婉型,一说话估计就得暴露出自己作为女子的身份;其次是,徐焰早就偷偷跟着眼前这名长得十分好看的异族姑娘,一同熘进了寨子,若是对方都不知道他在何处,那她自然就更不知道了。

看到谷雪青微微张了张嘴,有些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样子,小蛮温柔一笑,善解人意说道:“其实小蛮早就知道,谷公子……不,我应该称你为谷姑娘才是,不过这件事我不会对其他人说出去的,所以谷姑娘大可以放心。”

谷雪青见对方果真在一开始就看穿了自己的伪装,不禁有些尴尬不已,不过既然对方把话挑明了,她也就不必再装成是一个哑巴,直言回道:“我……我刚刚只是来这边随意看看,至于徐焰他……”

“嗯?”

小蛮见谷雪青依旧有些吞吞吐吐后,便笑着问道:“谷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徐公子去哪了不能说吗?”

谷雪青不是那种善于扯谎之人,可以说,她与眼前的小蛮在诚实度上绝对是半斤八两的存在,完全有的一拼,因此,当她开始思索自己该找什么理由才能瞒过对方时,实则在她心中所能想到的那些理由,就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

谷雪青暗自思索了大半天,但最终还是没能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便只能语气勉强回道:“那个……徐焰他临时有点事,暂时离开了,不过他应该很快就回来的。”而不等小蛮说什么,谷雪青便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转移话题说道:“这雨越下越大了,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不然等会儿可就要被淋湿了。”

小蛮见她不愿说出徐焰的去向,心中虽是满满的好奇,但也没有勉强,只是笑着嗯了一声,然后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先进寨子里避避雨吧,顺便再等一等徐公子回来,然后我们就可以一起去我姐姐哪里了,银姑奶奶和姐姐,都已经答应你们进寨子了。”

谷雪青除了耿直在,还不大擅长于客套交际,虽说她个人的生存与独立性都非常强,但从莲花宗离开到畲乡这一路走来,她其实都只是跟在徐焰的身后,无论在二人面对到什么问题时,她也基本都以徐焰的意见为主,因此当需要她自己来面临这种完全陌生的交际时,她自身的短板就暴露的一览遗,根本适应不了。故而在最终,她也只是对身旁的小蛮微微点了点头,就跟着对方一并走进了寨子,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走在前面的小蛮在进入到寨子中后,她便又忽然转头笑着对谷雪青说道:“对了,还得感谢谷姑娘和徐公子之前在秋炉村时,赠送了我姐夫一颗丹药,治好了他身上患有多年的顽疾。”

谷雪青听到这个答桉,那双眸子中不禁显露出一丝诧异,好奇问道:“那颗丹药对你姐夫的病症有效?”

小蛮笑着回道:“是啊,我姐夫说他已经身上的病,已经完全被治好了,并且不止如此,他还成功靠自己一路走到了寨子中,现在估计已经去到我姐姐家了,他还说,等遇到你和徐公子时,一定要好好感谢你们呢。”

谷雪青听到这个回答,心中却是苦笑不已,因为避毒丹她也服用过,但完全没有效果,那条刚刚种在她心脏里不久的蛊虫,依然生龙活虎,甚至它在她休息的第一个晚上,就影响她与徐焰发生了无比亲密的事故,而一想到这件事,谷雪青哪怕在明面上装作自己已是毫无所谓的样子,可实则她在和徐焰相处时,依旧还是会带有着一种挥之不去的阴影的感觉。

谷雪青停顿片刻后,才笑了笑回道:“这样啊,那是再好不过了,其实我们在一开始,也只能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并没想过丹药会真的有效,另外就是,这个功劳都是徐焰一个人的功劳,与我倒是没什么关系。”

小蛮听到她这么说,以为她只是在谦虚,也就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入牵扯,只是笑着回道:“谷姑娘你太谦虚了。”

……

在畲乡的寨子中,先前那栋徐焰与小蛮同时滞留过一些时间的木屋里,满头银发的银姑奶奶

,已经从那张躺椅上站起了身。

透过天井看着那徐徐落下的漫天雨幕,她微微地叹了口气,如此的灰暗景象,看起来多多少少会让人觉得有些凄凉,然而,不同于此刻的天色,在她那双原本已是因苍老而显得十分浑浊的眸子中,却是闪过了一丝沉浸在她内心里,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都没有显露过的锋芒。

她轻声自语说道:“丫头,事情之所以会演变到今天这个地步,本就是你一开始的咎由自取,你可别怪奶奶对你太无情啊。”

……

徐焰一掌将严姓男子从屋顶上打下后,自己也跟着对方一起来到了天井中,他居高临下对嵌入在地面中的严姓男子说完这句话后,便打算抬起一脚,将对方给活活踩死。

然而,亲眼目睹着这一切发生的钟芸,见徐焰要杀自己的情郎,顿时尖叫说道:“不要杀他,求求你不要杀他,你要杀就杀我,这一切的起因都在我身上,是我自己要去截杀你的,与他无关!”

徐焰听到这句话后,心中止不住升起一丝冷笑,根本不屑与其拌嘴争辩,只是对严姓男子问道:“如果你想死的痛快点,便说出你的真正来历,当然,你也可以和那些已经死在我手里的人一样,选择闭口不言。”

严姓男子听到徐焰这么说,身受重伤的他,脸上依旧充满了愤懑,冷冷说道:“要杀便杀,想从我的口中套话,你未免也太天真了点,再者说,就算我杀不了你,日后自会有人杀的了你。”

徐焰毫不在乎对方的威胁,反而是深以为然表示认可地点了点头,语气平静说道:“那你就去死吧,我等着他们继续来送人头!”

话音落下后,徐焰的右脚便已微微抬起,就要彻底解决了眼前这名策划了整场截杀的罪魁祸首,但不等他真的落下,在这座已经支离破碎的木屋前,便又有一道听起来有些熟悉的声音,骤然从他的耳畔响了起来。

只闻有人对他开口说道:“恩公?真的是你!”

徐焰听到声音后,自然便将视线转向了说话之人,随即就见到,门外来者,正是那名在秋炉村村口开茶摊的中年男子。而不等徐焰对他开口作答,沉竹便抬脚走进了这座本是属于他自己家的老木屋,可就当他彻底走进大门、来到天井中时,他才又发现屋内的景象,竟是让他忍不住为此感到十足的困惑与触目惊心。

其中最夺目的无疑便是这栋已经存在了上百年的老木屋,它再没有昔日的完整面貌,而是变得千疮百孔,尤其是在屋顶上,可谓是真正的变成了片甲不留,只余下一条条椽子,甚至其中有大部分的瓦片,尽数都落在了当前的天井中,成为了数之不尽的残瓦碎片。

沉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颤抖着嘴唇却说不出话,但随后,他就听到一声,他已经整整两年零一个月都不曾听到过的声音。

“相公,是你吗?”

声音是从天井中的一处角落上传来,在靠近大门的一侧,相当于是此刻沉竹所站立的位置的身后。

听到声音后的沉竹,没有任何迟疑,当即转头看向了发出声音的钟芸,但随即,他就见到后者一脸苍白的样子,并且在她胸前的衣服以及嘴角上,他还看到了浓浓的血迹。

沉竹见到自己的妻子如此模样,忍不住大惊失色说道:“娘子?你……你这是怎么了,你身上怎会有这么多的血迹,而眼前这一切,又是怎么回事?”

钟芸自然认得眼前的沉竹,虽说对方的身体早已是瘦的只剩下皮包骨、与两年前完全不一样了,但对方毕竟是她名正言顺的入赘丈夫,也曾跟她在一起生活过不少的时间,因此,她不至于像二叶那样。

钟芸见到自己的相公这么问,那双十分好看的眸子中,却直接闪过了一丝怨毒与厉色,对沉竹恨声说道:“眼前的这一切,以及我为何会受伤,相公你不该来问我,而是该问问你旁边站着的这位书生。”

沉竹听到对方这么说,便将目光看向了徐焰,不料徐焰却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沉竹见徐焰默不作声,自己也觉得有些为难,便没好意思开口,只能收回目光对钟芸苦笑说道:“娘子,你的意思是……这些都是恩公所为?这……这如何可能,恩公在昨日还曾出手救过我一命,成功的化解了我身上的病症,他可是一名好人,又岂会无缘无故对娘子下如此狠手?”

钟芸在之前听到沉竹叫徐焰恩公时,尚且还不知自己这名丈夫为何要叫对方恩公,但她在听到沉竹主动说出这番解释之后,她终于是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怪不得自己昨日在竹林与这名书生作战时,被种在自己体内十几年的蛊虫会突然间暴毙,原来是这名书生干的好事。”

钟芸将目光看向面色看不出深浅的徐焰,只是怨恨说道:“原来是你,是你毁了我更上一层楼的希望!”

徐焰听到钟芸的怨毒声,不予理会,只是对眼前的沉竹语气澹漠问道:“我给你的那颗丹药有效果么?”

沉竹闻言后,当即点头回道:“有用,非常的有用,我在服下恩公赠予的丹药后,虽然在之后一段时间里感觉非常痛苦,但它却治好了我十几年来的顽疾,恩公你是不知道,在服下你的丹药后,

我还从自己的身体内吐出了一条虫子,足足有小拇指那么大。”

徐焰听到这个说法,不由将目光看向了角落处的钟芸,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讥讽。他开口对沉竹回道:“我知道!”他顿了顿语气,又接着说道:“正因为我知道在你的身体内有一条虫子,所以我才赠予你那颗丹药,不然你以为你的病,那么好治么?”

沉竹听到这个说法后,不免有些尴尬,毕竟他原本对徐焰是不抱希望的,根本不曾预料到,后者竟真能治好他的顽疾。而不等他说什么,他便又见到徐焰突然在嘴角处,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意,对他问道:“你可知道,为何在你的身体里,会存有这条虫子么?”

沉竹当即好奇问道:“为何?”

“够了!”

身在角落里的钟芸,生怕徐焰说出最终的真相,当即制止了他们的对话,她对沉竹冷声说道:“相公,你别听这书生满口胡言,他根本就不是常人,他乃是一名刽子手,他来我们畲乡就是为了来杀我的,你岂能信他!”

沉竹虽然在此刻的内心中,充满了迷煳与困惑,但终归他的心还是向着自己的娘子,便转头对徐焰问道:“恩公,这是真的么?”

不料徐焰却是无比坦诚地点了点头说道:“是真的!”

听到是这样一个回答,原本还有些不信的沉竹,只能一脸痛苦问道:“这是为何,莫非我娘子与恩公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

徐焰闻言后,面无表情回道:“深仇大恨倒谈不上,但这件事,本就是她在半途中截杀我在先,并且她还在我那位堂哥的身体内种下了蛊虫,你说,她敢如此待我,我为何不能杀她?而且,你就一点也不好奇,此刻躺在地上的这个男人是谁么?”

沉竹心中其实早就想问这个问题,只不过没来得及问,现在在听到徐焰这么说后,他便又忍不住打量了一眼地上的这名男子,这才开口问道:“此人是谁?”

徐焰平静回道:“我也不知道,但这个问题,你可以去问问你这位好妻子。”

听到徐焰可以将好妻子三个字刻意加重了语气,沉竹皱了皱眉,便又将目光转到了钟芸身上,而钟芸在见到他将目光对准自己后,却不知该如何作答,她总不能告诉自己的丈夫,此人乃是自己背着他,在这些年来偷偷约会的情夫。

徐焰见钟芸一副正在酝酿措辞、想要找个合适理由的样子,心中忍不住升起了一丝厌恶,同时也失去了耐心。他不给她任何机会辩解,直言说道:“说出来你可能会有些伤心,此人乃是你妻子在这么多年来,背着你偷偷寻欢作乐的姘头。”而不等沉竹为此说出任何的言语,徐焰便又火上浇油说道:“另外你不是想知道,你身体内的这道蛊虫因何而来么?我想在整个灵州境内,除了你娘子能做到外,应该没多少人能做到这点了吧。”

“你撒谎!”

钟芸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对沉竹强行解释说道:“相公,你别信他,这些都是他故意编出来污蔑我的,他只是不想承认自己是一名刽子手,我……我是你的娘子,又岂会背叛于你!”

沉竹此刻已是泪脸满面,对他而言,他真的不知道该相信谁,就感性的角度上来说,他当然是站在妻子这边,可偏偏源自于他自己内心深处的理性意识,却又在不停告诉他,眼前这名书生并没有对他撒谎,因为对方有何必要对他撒这种慌?

“轰”一声!

就当沉竹还陷入在不知该相信谁的痛苦当中时,在他脚下便有一阵突然出现的浑厚气息,瞬间暴涨而起。

徐焰感受到这阵动静后,脸色大怒,当即便控制着体内的武道真气,尽数汇聚在自己手中,然后对准这位在地面上故意躺尸这么久、但却在偷偷调息伤势的严姓男子,一拳轰出。

然而,即便他这一拳,的确是成功锤在了对方才刚刚起身的胸口上,可由于沉竹同样距离严姓男子实在太近,他便没能阻止在对方突然暴起后,伸出一掌推在了沉竹的后背上。

“噗!”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内,沉竹与严姓男子,都从自己的口中喷出了一口猩红血水,紧接着,他们的身体便又朝各自不同的方向,飞掠出去。

沉竹滚向了身前的徐焰,而严姓男子则滚向了院外大门,并且在之后,身受重伤的他,还在自己的强行运气下,借由着徐焰对他轰出的这一拳的力量,成功翻滚出了木屋。

严姓男子没有丝毫停留,且不顾自身伤势直接从地面上快速起身,激射向山下,就欲从此地逃跑,不过在逃跑前,他不忘对屋内的钟芸朗声喊道:“芸娘,你且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徐焰见对方在最后时刻,竟如此奸诈的用沉竹的身体来耽搁自己的行动,脸色冰冷无比,他顾不得在自己怀中已是奄奄一息的沉竹,直接将后者的身体,放在了天井的地面上,自己则快速朝门外的严姓男子,疯狂追去。

不过就在徐焰才刚刚踏出这道大门,那名严姓男子则就要下山时,在山的下方,便又有一道无比强盛的剑气,十分突然地爆射向后者。

然后,这道无比凌厉的剑气,直接便将达到了正六品境界的严姓男子的武道体魄,给刺了个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