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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千丈冰岩西风月 中

平宗挥刀挡开左边飞来的弩箭,回头皱眉对她喝道:“你上马先走!”

叶初雪眼见白衣人将平宗围住,知道敌众我寡的情况下,对方很容易分出手来对付自己,自己在这里反倒是负累。当下也不多说爬上马背,抽出匕首举起来对黑马道:“你快跑,不然就要对不起你了!”

黑马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仰头嘶鸣,奋蹄飞奔起来。

叶初雪伏在马背上,牢记着平宗教过的窍门,紧紧夹住马腹,抱住马颈,一路狂奔。那黑马跑起来竟然也如腾云驾雾一般,身后厮杀之声渐渐远去,偶有弓弩破空的响声,不到近前就已经势竭。

她记得平宗说过的要向着西边去,一路飞奔,跑了也不知多久,太阳到山的后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叶初雪勒住马回头望去,雪原苍茫,风声呼啸,她竟然什么也看不见了。

无边无际的寒意拢了上来,叶初雪平白打了个寒战。

这一路颠簸逃奔,生生死死几个轮回,从来没有与他分开过。叶初雪茫然四顾,突然生出一种恐惧来。对方那么多人,他又受伤了怎么办?他死了怎么办?要不要回去看看?可是如果自己的出现令他分心怎么办?

叶初雪一生之中从来没有如此犹豫摇摆过。似乎怎么做都不对。而此时吴须色的天空下,她所有的也不过是身下这匹不停喘息的黑马而已。她身上甚至连一个水囊都没有。

趁着夜色袭来的寒风像是要可以恫吓她,凶猛残暴地撕扯着她的衣襟发巾。黑马开始不安地跺脚,不停地喷出大团的白气。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令它十分不安的东西,时不时地甩着脑袋催促叶初雪快走。

她觉得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濡湿的发丝贴在脸颊之畔,骨头缝里都渗着寒意。叶初雪却反倒镇静了下来,

除了平宗不在身边,其他一切感觉都不陌生。大不了就再经历一趟当初经受过的一切。

她索性从马背上下来。再向前走只怕两人失散的可能性会更大,而回头是否安全也不能确定,她决定就地等待。至少来时方向没有偏,他若是赶来始终能找到她。

叶初雪打定主意,如果到天亮还不见他,就回头去找。

一旦停了下来,寒意就阻挡不住。她强迫自己忍受马身上发出的味道,拉着马为自己遮风挡雪。

一轮明月自天边升起,又圆又大,皎洁明亮。叶初雪看着一喜,暗自庆幸上天终究待她不薄。这样明亮的月光落在雪地上,将雪原映得亮如白昼。她牵着马小心避开山影,站在一片空旷的月光下。只要朝这个方向寻来,总不会错过她。

也不知等了多久,直到月亮移至头顶,她沐浴在月光中,坚定地等在原地,任时光风雪和月光将她雕刻出满身的玉色。

最先等来的却是小白。

小狼浑身的白毛几乎与雪色融为一体,在琥珀色月光照映下,行迹全然无法辨别。直到小狼从叶初雪面前的雪中跳了出来,惊得她欢呼了起来。叶初雪一下子抱紧小狼,发现它的身上溅上点点血迹,不禁心往下沉,抓着它问:“他在哪里?小白?你带我去。”

小白掉头就往回跑。

叶初雪跃上马追着它一路飞奔,却发现它带的路远远偏离了之前遇到袭击的方向。

“小白,为什么你把我带到这儿来?”她追着问,“是不是他把那群人引到这里的?”突然听见平宗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猜对了,叶初雪,这边!”

惊喜如同山间滚落的积雪,轰鸣着砸中她。叶初雪什么都顾不得了,跳下马朝着声音奔了过去。

平宗躺在雪地上,大腿上扎着一支箭,见她狂奔过来,冲她咧嘴一笑,洁白的牙齿在月光下泛着光芒:“你看,我又受伤了。”

她一下子扑过来,死死抱住他的脖子,脸贴着他的脸,激烈地气息喷在他的耳边:“你没死!”

“暂时还没有。”他搂住她,安抚地在她背上拍了拍,却终究不敢再拖延:“叶初雪,这里太危险,我们得赶紧离开。”

她这才放开他,低头看了看他腿上的箭,皱眉问:“怎么不把箭杆折断?”

“留着让你看见了心疼呀。”他笑嘻嘻地回答,却终究忍不住皱眉微微喘息了一下。

叶初雪白他一眼,低头去观察,才发现那箭竟全身都是青铜所铸,除非整根启出来,根本不可能折断。

叶初雪抽出匕首:“我先帮你治伤。”她曾经给几百名士兵治伤,说起这句话来底气十足。

平宗却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这里不行。”他摇了摇头:“先离开。”

叶初雪诧异起来,发现他的神色中有一种不引人注意的恐惧,虽然藏得很深,却牵动着他皮肤下每一块肌肉。

叶初雪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难道他们还有援军?”

他摇了摇头,扶着她的肩膀站了起来,单腿跳着来到天都马的身边。天都马神骏无比,自己跪下来让平宗骑上马背。他的腿踩在马鞍上,肌肉一绷紧,伤口就淅淅沥沥地滴出血来。平宗皱眉看了一眼,对叶初雪说:“你帮我包扎一下。”

叶初雪也没空去计较他的语气,用早就从中单上撕下来的布条给他大略包扎了一下。平宗吩咐:“千万别再出血。”

叶初雪心中隐隐想到了他在害怕什么,想了想,还是将他的腰带解下来,紧紧扎住伤口的上方:“只能先这样了。”

“这样就可以了。”他吹了声口哨,天都马站起来。

平宗对小白狼说:“小白,你在前面带路,快跑。”

小白也似乎焦躁不安,一直围着他们两人打转,用鼻子去拱叶初雪的手。叶初雪拍了拍它的脑袋,翻身上马。小白立即跑在前面带路。

两人一狼跑了大约半个时辰,小白将他们重新带到了山崖下一处高坡上。平宗找到山壁上一个不大的山洞,小白进去转了一圈,叼出一只冻死的鹰隼来。平宗这才让叶初雪扶自己下马:“就是这里。你先在洞口生火,旁边有红柳枯树,可以做柴。你千万别走太远。让小白到里面吃去。两匹马也栓到火堆旁边。”

叶初雪被他凝重的面色吓得不敢多说多问。好在这几个月跟着平宗,她也学会了不少本事,生火就是其中一个。

不一时篝火燃起来,火堆发出噼噼啪啪地声响,热气从洞口往里钻。

叶初雪不顾上自己一脸烟碳之色,连忙又进洞里去找平宗。

一进去就被洞里一股腐臭的味道熏得几乎吐出来。她屏着呼吸找到平宗。

他正靠在山洞的石壁上,用手一点点摩挲着青铜箭杆,像是想从上面摸出个所以然来。

叶初雪过去在他身边蹲下:“我帮你把箭启出来。”

“先别急,”他看上去面色苍白,浑身发着烫。几次三番受伤下来,叶初雪也已经摸透了他的身体。通常受伤了总要发烧,但一般熬过第一夜他总是能很快复原。

平宗拉住她的手捏了捏,他的掌心烘烫,虽然早有准备还是让叶初雪吓了一大跳。“天都马身上有一张弩,还有几支箭,你都拿来。”

叶初雪点点头:“好。”

她转身出了山洞。洞前篝火熊熊燃烧,火星四下里飞溅。小白蹲在篝火旁,目光炯炯瞪着前方,呲牙发出呜呜地声音来。叶初雪心中奇怪,顺着它的目光看过去,却什么都看不见。她不敢耽误,找到弩箭抱回去放在平宗手边。

他满意地摸摸她的头顶:“辛苦你了。”

叶初雪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开始专心给他治伤。

打开包扎的布,借着火光看清楚了,她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好深。”

青铜箭深深没入肉中,竟然看不见箭簇在什么地方。

平宗苦笑了一下:“这就是弩的威力,力道沉稳,只怕是嵌在骨头里啦。”

叶初雪有些发慌,抬头望着他:“那怎么办?”

平宗摇头:“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拼命拔出来。”

叶初雪只觉一阵寒意掠过后背,不由自主摇了摇头:“我……我不……”

平宗却不让她退缩,沉声道:“叶初雪,你要不把这箭拔出来,我就只有死了。”

她一惊,只觉满腔肺腑都被人攥起来狠狠揉捏了一下,痛得几乎抬不起头。但她知道平宗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等到一轮战栗过去后,点了点头:“好,我来!”

平宗终于松了口气,指点她:“先把匕首在火上烤好,然后在箭杆四周划十字,一定要深,你别不忍心下手。如果这开口不够深,一会儿箭簇会把血肉带出来,我会更痛苦。”

这已经不是叶初雪第一次这样面对如此血腥的伤口,但她只是听着他的话,都忍不住颤抖。平宗握住她的手,低声吩咐:“你记住,我还要跟你生个孩子呢,千万别把我弄死了。”

饶是心头灌了铅一样沉重,叶初雪也没忍住笑了起来。

被他如此调侃了一下,叶初雪心头略微轻松了一些,照着他的吩咐准备好之后,双手握着匕首又看了他一眼。平宗知道她在想什么,无奈地叹了口气:“来吧。”

叶初雪于是将捡进来的树枝送到他嘴边。

平宗咬上去之前说:“你跟我说说话,这样我不会太疼。”

叶初雪点点头:“好。”一边说着,一边将木枝塞进他的口中。

她咬紧了牙关将匕首深深切入平宗的大腿,感觉到他浑身猛地紧绷了起来,沉闷地发出一声哼响。

她硬着头皮划出一道口子,随口问道:“那些是什么人?”

他当然不可能回答,只是胸腹剧烈地起伏,汗水一点点透着衣服渗了出来。

叶初雪说:“其实我知道是谁,你一定也知道了。”

十字口终于划完,她用手微微摇动了一下箭杆,平宗痛得脸都扭曲了,两条腿不由自主地颤动着。

叶初雪努力让自己的手平稳,双手握住箭杆,又朝他望去。“你知道是谁的,对不对?”

他眼中露出了恐惧之色,微微地摇头。

她死死盯住他的眼睛,用自己无以伦比的意志力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在用全身力量奋力将箭杆把出来的?同时口中问道:“是平若,对不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