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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恨无黄金堆到斗 中

“啊?这就让我走?”斯陂陀十分意外,神色之间颇为惆怅:“这么快?”

叶初雪忍俊不禁,“萨宝,当初让你送苏毗他们回来,你满腹怨言,说是耽误了你做生意。如今让你走,你又不开心,这也太难伺候了吧。”

“唉,不一样,不一样。”斯陂陀摆摆手:“现在你们来了,天天这么热闹,又是筹粮,又是吵架,这样的热闹看不到了岂不是可惜。”

叶初雪被他气得笑了起来:“想看热闹还舍不得点儿财物,这话要让晋王听见了,你还想在江北混吗?”

斯陂陀啧啧地摇头叹息:“公主殿下,你怎么也跟那个苏毗一样拿晋王来吓唬我。”

叶初雪双目流盼,笑嘻嘻地瞧着他:“因为你怕他呀。”

斯陂陀大摇其头:“不对,不对,公主殿下,这里这么多人,在我看来不过分为两种,有利可图,和无利可图。晋王对我来说,就是得罪了无利可图,不得罪也许有利可图而已。利是什么呢?利就像名酒美人,看见了自然要奋力争夺,不让半分与人,但若是要不到呢,也死不了人。晋王这人吧,虽然有可能让我图利,但如果他要总是拿着刀顶着我的脖子,我就宁愿不要他的利了。”

他这一篇大论倒是叶初雪从来没有听见过的,竟然觉得既新鲜又有趣,忍不住追问道:“你不怕他?那为什么每次他的要求你都答应?”

斯陂陀哼了一声:“谁让你跟他在一起呢?”

“我?”叶初雪听见这样的回答既惊讶又感动,笑道:“萨宝,真没想到你这么给我颜面。”

“这也是有原因的。”斯陂陀似乎是因为要走了,所以知无不言,一股脑全都说出来:“因为你是南朝的公主,我兄长飞卢颇很看重的人。如果连你都要感激我,那么我兄长就会对我另眼相待。”

手足间这种暗中较劲的小伎俩叶初雪最熟悉不过,登时觉得斯陂陀此人虽然表面上市侩贪婪,实际上却十分率真可爱。她叹了口气,也觉得有些忧伤:“萨宝,你去龙城可要自己保重啊,我还指望着跟你重聚呢。”

斯陂陀摸着自己唇上微微上翘的胡髭,突然笑起来:“公主殿下,你有什么要我做的,到现在还不说么?”

叶初雪眨了眨眼,刚刚泛上来的一点儿伤感登时烟消云散:“你看,你这个样子就一点儿也不可喜。”

斯陂陀嘿嘿一笑:“公主殿下,我最喜欢你的地方,就是你虽然不是商人,但有一颗商人的心。这些人里,你最懂得怎么样怎么跟我讲价钱,怎么说服我看看以后的利益。你跟我一样,不会做无利的买卖。所以你之前不让我走,现在又让我走,肯定都有原因。不管原因是什么,你肯定是有求于我。说吧,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

他的话已经说得如此明白,叶初雪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兜圈子,拉着他坐下,一点点给他讲解:“你说的对,现在让你走,是因为时机到了。这个时机对你是有好处的。我得到的消息,龙城的秦王即将重新出山,我希望你去了跟他取得联系。我需要你帮我在中间传些话。”

斯陂陀有些不明白:“你既然都能得到龙城的消息,为什么还要我传话?”

叶初雪不答反问:“萨宝,既然贩卖香料就能赚钱,你的货里为什么还有皮毛珠宝和葡萄酒?”

这话果然是以商人之口说出来,斯陂陀立即明白,笑道:“这就好办了,有我你就放心吧。”

叶初雪倒是没想到他如此豪爽,于是说:“你别急,我要给你好好交代一下。”

叶初雪这一交代便是整整一下午,眼见得他的手下送进饭食来,才惊得起身,笑道:“哎呀,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我得走了。”

斯陂陀却十分不舍,说:“你看我这里都为你备下美食,你却要走?”

“再不走,只怕有人要找你麻烦。”叶初雪看了看从人送来的丰盛餐食,旁边还有水晶杯和葡萄酒,便过去倒了两杯酒,递给斯陂陀一杯,笑道:“萨宝,记住我的话,好好保重,咱们在龙城再会。”

斯陂陀有些迷惑地看着她问:“你就这么有把握你的办法一定可行?”

叶初雪低头想了良久,叹了口气:“我欠他一个龙城,就还他一个龙城。”

斯陂陀摇头:“只怕到时候他会觉得此龙城非彼龙城,并不会领情呢。”

叶初雪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不禁呆了呆,突然仰头将杯中葡萄酒一饮而尽,苦笑道:“但尽人事而已。这是唯一能够两不相负的法子。萨宝,多谢你听我说了这么多,只是这话只在咱们两人之间说,不可告诉第三个人。”

斯陂陀抚胸行礼:“公主殿下,你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我会在龙城等你,若是到时会你不愿意留在晋王身边,就来找我,我送你回凤都。”

叶初雪微微笑了笑,也学他的样子抚胸行礼,却再没有说一句话。

突然外面响起平宗怒气冲冲的呼喝声:“叶初雪,你给我出来!”

这早就在叶初雪的意料之中,并不觉得惊讶,抬起头来,见斯陂陀也正一副看热闹的兴奋模样,笑道:“来了。”

叶初雪叹了口气:“那么我就走了。萨宝,一路平安。”她想了想,还是又补了一句,“你去龙城的路上,帮我多留意……”

斯陂陀不等她说完就连连点头:“知道,放心放心,你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呢。公主殿下,替你做这件事情,哪怕没钱赚我都会好好完成。”

叶初雪好奇起来:“为什么?哪里有商人不愿意赚钱的?”

“能亲眼看到改朝换代还参与其中,这种机会我兄长飞卢颇肯定没有,就这一样,以后我就能在他面前把头抬得高高的。”

叶初雪被他的话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才将那一点点伤感压下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掀开门帘出去面对愤怒的平宗。

平宗皱着眉头,双臂抱胸,看着那女人施施然从斯陂陀的帐篷里走出来,似乎一点儿也不觉得她自己做了非常令人不能容忍的事情。她越是平静,他就越是生气,目光死死盯在她身上,看着她走到自己面前,神色平静地看着自己。

“你在里面呆那么久,做什么了?”他语气不善,却还不想在斯陂陀的地盘讨论正事,随口就找出一件过错来。

“送行。”叶初雪早就摸透了他的脾气,连他会问什么样的话,有什么样的反应都早已经料到,随口找一个理由就将他给堵了回去:“斯陂陀明日启程去龙城。”

平宗始料不及地愣住,随即明白过来,登时怒火又冒了上来:“叶初雪,这也是你搞的鬼是不是?你不但不让平安帮我筹措军粮,连斯陂陀都赶走,这是要釜底抽薪彻底断了我的军资啊。”

叶初雪讥讽地瞧着他:“再多的钱也是人家斯陂陀的,不是你的,你倒好,直接把他当军需库了。”

平宗气得指着她的鼻子正要说话,看了看周围冷眼看着他们的粟特勇士,压下怒火,拽着叶初雪往外走:“你跟我来。”

晋王发怒,一路上的遇见的人都不敢过来自讨没趣。平宗拉着叶初雪直接进了自己的大帐才放手,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还是要跟我作对,在背后搞鬼,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跟我是一边的吗?还是因为那天我说要打南朝,你便又要与我为敌?”

他越是暴跳如雷,叶初雪就越是无动于衷。看他气得头发都几乎竖了起来,她反倒不着急去说什么,索性往酒红色的氍毹上一坐,抱着腿将下巴放在膝盖上,歪着头看他发脾气。

平宗脾气没有发完,却见她这幅模样,被那双黑白分明光彩照人的眸子盯得心头一痒,火气登时散去了大半。他被她这幅模样惹得越发烦躁,走到她面前伸脚轻轻踢了一下她的腿,“你这副模样做什么?别以为做出楚楚可怜的样子我就不会跟你算账!”

“我是那样的人嘛?”她淡淡地问,目光中全是讥诮,仿佛他的恼怒上火在她看来无比滑稽好笑。

“哪样的人?”平宗一愣,仍旧一腔怒火,“你最会用这种模样勾引人。”说着这话,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当初在长乐驿初遇的情形,他怒视着她的同时,还是忍不住走了一下神。

叶初雪却不给他机会胡思乱想,冷冷地说:“我是会勾引人,可我不会向人求饶。”

平宗被她噎住,哼了一声,怒火渐渐下去了一些,这才察觉到异常:“不对,你明知道我会来跟你算账,还这么胸有成竹?你知道我生气居然一点儿也不害怕?”

“我为什么要害怕?你会咬我吗?”叶初雪对他的眉头视而不见,笑嘻嘻地说:“现在有小白我不怕你。”

她越是这样,平宗就越是将愤怒平息下来。他索性在她面前坐下,直愣愣瞧着她的眼睛,“我问你,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要阻止我夺取龙城?”

“怎么会?我一直在帮你。”她的目光澄澈无伪,毫不躲闪。

平宗于是相信了。他冷静下来,开始思索:“你不是暗中捣鬼,却把我的军粮搞没了?为什么?”

“不发脾气了?不乱骂人了?”叶初雪揶揄地问了两句,见他老实摇头,这才继续说:“我让安安不要管军粮的事情,是因为她实在养不起你了。”

平宗听了一怔,随即明白。

其实关于军需的问题一直是他心头的一个无形阴影。阿斡尔草原有多大的能力他心里有底,只是因为有斯陂陀在,平安又拍胸脯保证军需不成问题,他才没有仔细去想。此时叶初雪一说,他立即就明白了。

“可是,不是说赫勒部有五万头羊吗?”他仍旧不死心地问。

“那也不是长久之计,吃完了怎么办?”

“吃完了再想办法吧。”平宗最近忙于练兵,并没有心思在这上面。集结到这里的散兵良莠不齐,他要将这些人重新编组,教授练习战术,训练马匹,甄别每个士兵的能力。千头万绪全都要他亲力亲为,他也十分疲惫。

“与其那样不如现在就去想办法,那五万只羊又不会跑,你该看做是你最后的补给。”

“想什么办法?我到哪里去找粮?”

叶初雪没好气地说:“你自己去想!”

平宗也知道自己实在太过浮躁,于是努力让自己沉下心来仔细想了想。很多事情其实他都应该知道,只是太执着于重新训练他的军队,一时竟然忽略了。他惊讶地抬起头:“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去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