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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恍然沉入绮梦

林依蓝此时神志不清,昏昏沉沉,哪里会去理会他慕南天的自言自语?她沉在自己的梦里,好难过。

簌簌,殿前飞檐上一大块积尘被震落,沉闷的轰隆巨响又一次从南面大门传来,伴随而来的,是一种奇异如潮水般的声音。映红大半个天际的火光隆隆如熔浆,似要将天幕烫出个窟窿来。

“新月,新月你听见了么……”

绯红宫装的散发女子拖曳着长长披帛从殿外奔进来,轻盈得似一只凤蝶。殿门空敞,旷寂的殿上一个人也不见,惟有她细碎脚步声一路穿过,径直来到玉雕翔鸾屏风前,朝端坐琴案后的素衣少女拍手笑道,“快听,外边好热闹,宫里又放焰火了!”

素衣少女抬起头来,面容与这绯衣女子十分神似,一般的丽致绰约。林依蓝愣了愣,是新月!可是……不像啊,新月的笑容干净纯粹,怎么会这么婉约?

绯衣女子已不年轻,眼尾唇角已有风霜痕迹。新月朝她伸出手,笑容温暖宠溺,“母妃,你的发髻散了,坐下来,我帮你梳头。”

“散了么?”绯衣女子微怔,依言温顺地坐下来,任凭少女为她梳头。

新月跪坐在她身后,掬起那如水的长发在掌心,却见几缕白发暗潜在青丝间,甚是触目。

“快些梳呀。”绯衣女子有些着急,“宫里放焰火了,今晚必是有庆典,你父皇兴许会来的!新月,我要梳望仙髻,皇上最爱这发式,当日他便站在木槿花下,瞧着我说,秋水为神,裁玉为骨……”她呢喃着羞红了双颊,恍然沉入昔年绮梦。

身后新月也随之流露一丝笑容。

她握了玉梳一下下梳过母亲发间,为母亲梳了七八年的头,一天天看着白发从青丝里长出来。往日她总会悄悄将白发扯去,害怕有一天会看见母亲满头成霜。如今,倒是不用怕了,母亲这一头最珍爱的长发再不会变白了。

又一声轰然巨响震动大殿,琉璃翠瓦跌落的脆响接连传来。绯衣女子蓦然激动起来,指了天上血似的火光叫道,“就要放焰火了,有烟花,好多的烟花!新月你看,你看!”

她激动得霞染双颐,不由分说拽起女儿的袖子,拖她到殿外廊下,“天上好亮啊,跟你出生那年的烟花一样……你记不记得,那年新岁,皇上大赦天下庆贺你降生,宫里放了三天三夜的焰火,就是这样的,新月你记不记得?”

她紧拽着新月的袖子,殷殷热望,眼里满是期盼。新月颔首而笑,“母妃,我记得。”

于是她便真的相信她记得,越发欢喜不已,奔到庭中仰望满天火光,雀跃得像个孩子。刚刚出生的孩子,如何会记得那些?她出生的那一日么?

新月靠在廊柱上,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终将目光投向火光下的遥远天际。用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呢喃:“父皇……的头颅已在正德门上悬挂大半日了。”

漫天火红,一阵又一阵的轰响,呢喃最终消散在那炮火连天之中。

“母妃。”新月徐步走下宫阶,立在梨花树下,素锦长裾逶迤身后,“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该去见父皇了。”她向母亲伸出手去,广袖迎风,纷纷落英恰被风吹散,如雪砌落。几点花瓣飘落掌心,质若初雪,犹不及她掌心的莹洁。

琴案上酒樽已斟满,碧色的酒,馥郁可人。

新月双手将绿玉杯捧到母亲面前,眉眼盈盈地笑道,“佳人醉颜酡,母妃稍饮些酒,父皇看了不知多喜欢。”

绯红宫装女子咬唇轻笑,娇羞不已,接了杯子引袖送至唇边。

“轰……”蓦然又是一声巨震,令她失手泼洒了大半杯酒。

新月一笑,执壶又将杯里注满。她却将玉杯放下,垂眸含情道,“不,我要等皇上来时一同喝。”说罢翩然转身,到妆台前欣欣顾影,拣了一支金步摇仔细插在鬓旁。新月怔怔看她,然而殿外巨声一下连着一下,仿佛离这儿越来越近了。

新月发了狠,蓦的按住母亲,将酒杯强送到她唇边。绯红宫装的女子惊叫着挣脱,踉跄后退数步,眼神顿时迷乱仓惶。

新月一语不发,紧紧抿了唇,上前扣住她手腕,执杯的手却连连剧颤,洒了自己一襟的酒。宫装望着她的面容,终于害怕起来,拼命摇头挣扎,说什么也不再喝那杯酒。

“轰轰……”林依蓝被那漫天的火红和轰鸣的炮火震慑了,她听见轰然一声响,看见落锁的宫门突然被人从外撞击。

她看见那个叫新月的少女的酒杯脱手坠地,容颜半老的女子趁机挣脱,往殿外奔去。

“不可以……”她惊叫,却没有人听见她的声音。

那少女定定望了母亲背影,也不追赶,只转身自琴案上拿起一张朱漆雕弓,张弓搭箭,对准了母亲背影。

宫门被撞得摇摇欲裂,绯红宫装的女子被这动静吓得手足无措,不敢再往前跑,亦不敢回到新月身边,怯生生立在庭中,茫然回望殿前的女儿。少女立在殿门阶上,苍白指尖稳稳控住白羽箭尾,将三棱铁矢对准了母亲心窝。

最后一声巨响里,高大的宫门被轰然撞开,少女猛地闭了眼,指尖上力道一松!

林依蓝奋不顾身地冲过去,尖叫:“不要……”

羽箭迎面射来,林依蓝纵身一扑,羽箭却从她身体穿过,毫无知觉,她错愕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又看看那射出这一箭的新月,新月眼也不睁,猝然转身扑到琴案,举起剩下半壶毒酒仰头便喝。

“新月!”男子声音清悦,却因惶急而失却素日雍容。

“放开我,放开我……”随之是她母妃哽咽惊恐的呼声。

新月呆住,缓缓放下酒壶,鼓足最大的勇气回头。林依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那绯红宫装的女子被一名内侍扑倒在地,毫发无伤,白羽箭正中她身后木槿树身,箭尾犹自颤颤。

“母妃……”新月缓过一口气,再没有力气支撑,软软跌倒在案前,茫然望向母妃身后的那人。

正午阳光白晃晃照在他绛紫官锦朝服上,整个人灿然生辉,耀得新月目眩。她想站起身来,却周身虚软,冷汗此刻才湿透衣衫。

林依蓝的注意力都在那一支箭上,然后,是她的身体,日光下,她恍惚看见自己的身体一片透明,什么也没有。她不信邪,走到新月的面前,向她伸出手道:“来,新月。”

新月毫无反应,她主动去拉新月的手,却只摸到了一片空气,什么都没有。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她看看自己,着的是一身襦裙,那不应该是她的衣服啊,她应该是,应该是……什么才对呢?她恍然也一时想不起来了。只呆呆看着,看着……

一身绛紫色朝服那人大步来到新月跟前,扶她靠住琴案,一双深湛眸子切切地看她。

新月颓然闭上了眼,再睁开时已寂然无波,“沈大人,久违了。”

沈大人!就是这个梦!就是这个梦,反反复复地出现,而她又一直都想不起来!

林依蓝蓦地惊醒,忽然睁开双眼,伴着一阵强烈的咳嗽。

慕南天下意识的松开环在她身上的手,连带着态度都冷淡了几分,“醒了?”

林依蓝缓了缓,才看清眼前的人是慕南天,她连着咳了两声,推开他坐了起来,“你……咳咳,你怎么会在这儿?”说话的时候,心口还有些疼。

她的梦……

“本王若不在这儿,你还希望是谁在这儿呢?”慕南天复又将林依蓝拉了回来,长臂环住她的腰,“东方牧歌么?”

“莫名……咳咳,其妙!”林依蓝不屑地撇嘴,引来一阵咳嗽,心口更疼了,她强行压下了那股从肺里钻出来的骚动,又把慕南天给推开,恨不得跟慕南天撇清关系似的。

慕南天扯了扯嘴角,弯着腰站起身,满不在乎地道:“沈先生过两天便能赶到。”

然后?林依蓝很耐心等着他的下文,慕南天却再不言语了。

“你的意思是……咳咳,我的情况有严……咳,严重到劳动沈先生日……咳,夜兼程?”林依蓝狐疑道,说话都说不完整,说几个字就忍不住咳一声,想压都压不住。

马车奔驰不停,速度十分之快,林依蓝还要抓住东西才能坐稳,慕南天却安然站在车厢里,不动如山的居高临下俯视她,“你以为你自己有好到哪里去了?若不是在那镇上有大夫替你扎针延缓了病情,这会儿你半条命都没了。”

原来有这么严重?她只记得自己的肺咳得都快出来了……林依蓝不舒服地按着心口,总有一股异样的疼在皮肉里藏着,随时骚动似的。好奇怪啊,她这是怎么了?

“若想撑到沈先生来,就好好休息,否则纵然他有回天术,也救不了你。”

林依蓝蹙眉,看着窗外飞奔而去看不真切的景物,轻轻地舒口气,还不敢太用力。

从洛州府到京畿,按照大队人马还不能太拖拖拉拉的话,就要一个月,若是轻车简从,大概也是要二十天左右的,可若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的话,那最快十天内就可以到达。

他们如今也是在火速前进了,若是师傅收到慕南天的消息,也急忙赶来的话,不用几天就能碰见了。那确实是过两天了……

林依蓝趴在窗口,马车飞驰,风从脸上刮过,凉意之后还有股热辣。

因为她的事情,慕南天居然去找了沈孟玉找了她师傅的人来,两三天的时间,已经严重到,非他来不可,而且,而且慕南天说的……“若想撑到沈先生来,就好好休息,否则纵然他有回天术,也救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