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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相似的夜

林裳的灵魂正被残酷的事实无情地撕扯着,而我的内心同样处于最最挣扎的纠缠。在一地碎瓷片反射的点点月光的包裹中,我渐渐感到一种仿佛灵魂被冻僵了的冷意。我毫无情绪,又好像情绪波澜得超出了可以觉察的极限。就这样蹲在地下,双手像扫帚丝一样,将碎瓷片收拢、汇集,而后捧在手心,丢进了路旁的垃圾桶里。我不想这些已经幻灭了的东西,在次日的清晨,伤害到任何车的轮胎,或是任何人的脚。

关闭了老电影院的电灯、拉拢了门。沿着愈渐支离破碎的水泥小路,渐渐地退离月光之城。在海青工具厂厂门口等待前来的出租车时,我收拢起早被冻僵的双手、也渐渐收拢了快要令我崩溃的杂乱念头。我没有时间为任何一件身外事分心失神,不久的几天后,研究生入学考试才是摆在我面前最最重大的任务。

考取了研究生、重归校园洗净铅华、和老田一起搞搞合唱团、跟郭芓荞的团队出国交流学习……未来的生活,以不断进取为核心的生活,一定会是充实而美好的。

昏黄的路灯忽然猛地闪烁几下,发出噼噼剥剥的一阵乱响,电火花飞过以后,四周突然陷入一片黑压压的荒凉。

电灯坏了。

这电灯不知在此孤独地生发了多少的光芒,也不知它究竟在这里飞度了多久的时光。它照映着这间旧工厂、人们的来来往往、分分合合,如今它眼睛一闭,仿佛也看够了世间冷暖,无心留恋。

忽地,厂门口两侧的墙壁上,月光映在地面折射的辉光里,两个大大的白色的圆形标记吸引了我的注意……那、那竟然是,是两个白色圆圈圈起来的,大大的“拆”字!

我先是一愣,怀疑是否自己的眼睛瞧错了。恍惚了一阵这才想到,那盏路灯亮时,投下一轮不甚明亮的黄光,除了灯罩以下的范围内是亮堂的,厂门口两侧反而是落在了昏暗当中。此时灯光熄灭、瞳孔在黑暗中捕捉到了更多的光线,却反而让我发现了这两个硕大的字迹。

拆?海青工具厂要拆了?

茫然四顾,我发出了一阵凄凉的苦笑。不由得想起小时候的一件傻事。三年级时,我的小学校因年久失修、屋顶漏雨、墙壁裂缝,无法继续使用。而新的学期恰逢新学校落成,大多数学生们兴致高昂地在开学时进入了新学校、用上了新教室、新桌椅,高兴得不得了。可有那么一小撮学生娃,却对旧学校无比留恋、实难舍得。于是他们背着各自的小书包,沿着墙根坐在已经被画上大大“拆”字的校园围墙下,举着一篇篇字迹稚嫩却可谓真情实意的作文,祈求着不要拆除承载着快乐回忆的小学校,但事实上谁也不知道所求的对象是谁。但只是那样高高地举着,一边哭着鼻子、一边大声朗诵。

随即,学生娃们分别被家长带回家严加管教,而透过玻璃看到的学校,在挖掘机和推土机的交叉摧残下很快化作了一片灰尘当中的残垣断壁。

此刻,我的心情电光石火间与小时候的心情发生了触电般的感应,看着墙壁上这枚硕大的“拆”,一种强烈的眷恋的情绪在脑海里蔓延。月光之城,这里如同渐渐焦黄变脆,但依然清晰记载着有关于我在成都所有回忆的一个日记本。它还没有被写完,但这个本子,却要被无法阻拦的力量夺走、焚烧掉了。

成都市的发展建设快得难以想象,有多少地方,三两年前时只是一片葱翠的耕地,而现在,却已成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钢筋水泥的都市森林。东三环外原本幽静荒凉些,但城市化进展到这里,也是早被预见到了的。

可这件事也发生得,有些太过令人猝不及防了。

我后退几步,遥望着家属楼的方向。尽管层层砖墙阻住了我的视线,但我仿佛能够看到不远处的一层层藤蔓和一盆盆植株,在娇翠欲滴地生长着,更远处的家属楼顶层,林裳也许正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抱住双膝无声地哭泣,还有更多更多留守在这里的人们,他们为之奉献青春和力量的这座工厂,真的即将在历史的进程中分崩离析了。

我感到一种仿佛沉浸海底般的窒息。

远处传来一阵汽车发动机的轰鸣,渐渐响亮,雪亮的前照灯穿透尘霾投向我。我想,那是我用打车软件召来的车子。

然而车子驶到近处,忽而变道,露出了其后跟着行驶的另一辆车子,紧接着第二辆车子也再变道,露出了第三辆车子的车灯。三辆车如同奔雷般冲向厂门口,六盏远光灯的齐射几乎令我无法张开眼睛。

我被一众从车上跳下的人扑倒在地,双手反扣,手机从裤袋里被掏走。

熟悉的声音来自林裳的司机范继文:“仔细搜一搜,还有没有电子设备?”

“没有了。”

“上车!”范继文声音说不出地干脆,一点儿也不像是从前,将我藏在奥迪A6后排座位,让我聆听他和林裳的对话、撮合我和她重归于好的他的声音。

“带我去哪?”我放弃了挣扎和反抗,平静地发问。被绳索困住手脚的我,根本不可能从两旁两个铁塔般的汉子严密的看管下逃脱。

坐在副驾驶位置的穆雪冷漠回应道:“你又何必多问,又不杀你又不抢你,没什么好担心的。”

“林裳的决定?”

穆雪不答。

我突然放声大笑:“我究竟是有多‘值钱’、多‘金贵’,值得你们这样兴师动众?”

穆雪理了理鬓边的头发,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并不金贵,但你可以变得金贵。稍后秋董要见你,有什么想法、或者有什么需要,你不妨现在就好生计较一番,懂我的意思吗?”

“哦,”我同样淡漠地叹息道,“看来,我是有机会一夜暴富咯?”

“呵呵,希望你如愿以偿。”穆雪撇过头微微一笑,但突然我眼前一黑,头上被身边的两个汉子,套上了一个毫不漏光的布口袋。

……

疏疏作响的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车子发动机轰轰给油的声音,以及头上所戴厚厚布袋与耳廓相触的声音,几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把带着倒刺的弯钩,而适才挣扎中被人按倒在地,胸口侧面断骨愈合处跳动着的隐隐的疼痛,又像一副腥味浓厚的诱饵,两者合二为一,忽然之间便把我的记忆拖回了两年前那个几乎同样的夜晚。

孟厅长的经济问题取证调查、而我被取保侯审期间。我曾怀着忏悔和惆怅并存着的复杂的心情,敲响了文惜父母的家门。在文惜父母狐疑的注视和越发惊愕的反应里,我闭着双目悠长地吐出闷浊了太久的气息,平静地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我和文惜,曾经拍下了一些非常私密的照片,而那些照片,现在落在了高予仁的手里……”

讲明事情的全部经过以后,早已压抑不住愤怒的文父连续抽了我三个极狠的耳光。

我擦了一把落在嘴角边的血迹,续道:“高予仁被我检举揭发,我担心他会将那些照片公布出来,以作为走投无路时不则手段的报复……”

文母用一杯几乎滚烫的茶水泼在了我的脸上,热水顺着衣领浸湿胸口,我撕扯着衣襟,却反而引来了一阵极端的烧灼的痛苦。

“给小惜打电话,我要知道这件事究竟是不是他说的这样!”文父暴怒中说道。

而文惜竟然在那个时刻才终于知道了一些她从来都不知道的事情,比如酒店外拍倒高予仁的是我,晕倒后送她匆匆赶赴医院的也是我……但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直到文父叫来的铁路警察队伍赶来之时,我并没有夺路而逃。我坦然迎接了应当属于我的惩罚。

那夜,我同样被束缚了双手双脚,像个被捕的犯罪嫌疑人一样戴上黑色的布口袋。警车在我完全不清楚的方向上去往我完全不清楚的目的地。手腕脚腕被坚硬的手铐箍得生疼,身边两个强壮的警察将我的身体重重地挤压。

荒郊野地里我被丢在草地之上,围了个圈子停着的警车,车灯刺目的光线让我难以睁开眼睛。

“往死里打!一切后果由我负责!”文父冷冷地说完,升起了他所乘警车的玻璃窗。

铁棍毫不留情地呼啸而下,像是抽打一只装着米面的编织口袋。剧烈的频繁的疼痛令我的神智一阵一阵地恍惚迷离,我听到了自己尽力克制但最终依然发出的撕心裂肺的惨呼,以及在昏厥的边缘,我胸口肋骨折断的脆响。

那是一场身体的疼痛,更是一次灵魂的洗礼。也许是下手的警察并没有失去理智地像文父所指示的那样威胁到我的生命,尽管很疼,但我仍然没能用昏迷来隔离这炼狱般的感觉。

直到一辆越野车扎进了警车围拢的圈子,一个仿佛从未相识的女子扑在我的身上,她向着她的父亲,用她从未有过的勇气,发出了她从未释放过的反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