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背后有人 >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许多人企盼的,一些人恐惧的襄安市的“政治地震”并没有发生。而没有发生的根本原因是核心人物“四鎯头”。

自从“四鎯头”被省“8.10”专案组归案以后,专案组就想打开“四鎯头”的口,从而揪出襄安黑社会的保护伞。专案组非常清楚,“四鎯头”等黑社会成员能在襄安市横行霸道,操纵经济、控制社会、政治上一定有人支持。而这些政治上的人物,也一定拿了“四鎯头”不少的好处。这些**分子权力不会小,人数不会少。只要“四鎯头”一开口,就会有一批襄安市的高官落马。这正是老百姓所期盼的,也是个别**高官所害怕的。

“四鎯头”并不是人们想像中的五大三粗,满脸横肉,口出狂言的黑社会老大。他个子不高,身材瘦弱,满脸文静,鼻上架一副白色近视眼镜,很像一位知识分子。他清楚地知道,这次翻车是罪责难逃。说也是死,不说还是死。怎么都逃不脱一个死字。与其让许多人和自己一同去死,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去死。因此,从进去的那一天起,他就选择了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的策略。办案人员反复对他讲,你的罪行我们都掌握,你有两条人命,可以判你死刑。但你要是坦白交待,揭发你政治上的保护伞,你行贿给各级领导干部,特别是市以上领导干部的罪行,我们就可以免你一死。听了这话,“四鎯头”用目光扫了办案人员,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怎么,这话你不信吗?”办案人员大声地问。

“四鎯头”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而是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他太聪明了。前不久,省城发生了那场震惊全国的“政治大地震”,中纪委直接办理的黑社会头子刘涌一案,就是因为刘涌的开口,市长、常务副市长等一大批高官纷纷落马。最后的结果是市长、常务副市长都丢了命,刘涌也没逃脱一死。与其大家都死,不如自己一人去死,也交些朋友,留着日后照顾自己的家人吧。“四鎯头”抱定了自己一死,不交待别人的坚定决心。

“8.10”专案组的人员都是办案的精英,他们用尽了所有能用的办法,都没有撬开“四鎯头”的嘴。直到最后,他们不得不承认,“四鎯头”算是一条铁打的汉子,他就像“四人帮”里的那个张春桥,看着很瘦弱,实际上却非常坚强。一言不发,什么也不交待。倒是那些被“双规”的**的领导干部,进去以后一吓唬,就吐噜吐噜地把什么都交待了。尤其是那个公安局的副局长,不仅交待了受贿的每一笔款项,还把自己有几个小姘,找过多少回小姐的事一五一十地交待个清楚,目的是求得宽大处理。

尽管“四鎯头”一言不发,但并不影响对此案的侦破和处理。很快,“四鎯头”组织黑社会杀死两条人命案已定案。与此同时,与他相关的另外两起黑社会案的侦破也进展顺利。四个多月来,专案组对“四鎯头”采用了不可以写在书面上的各种办法,他仍然是一言不发。他的体重已经由进来时的140斤变成了80多斤,人不架着已经不能独立行走了。专案组已将终结的案子按照法律程序由公安转入检察院,检察院再向法院提起刑事诉讼。在这最后的时刻,专案组的副组长,一个办案专家亲审了“四鎯头”。

“章向东,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你还是开**待吧。告诉你,法律上可以零口供审判,你就是什么不讲,也照样判你死刑。如果你现在讲了,交待了,一切还来得及,我保证你的性命。你听见了没有?”

“四鎯头”睁开眼,看了看这位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的专案组副组长,冷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又闭上了双眼……

四个月后,“四鎯头”以黑社会杀人罪被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力终身,并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对这个判决,“四鎯头”没有上诉,不久,他被执行了死刑。

“四鎯头”一死,“8.10”专案基本结束,襄安市一些相关人员都长出了一口气。震惊全国的“8.10”大案没有碰及一名市级领导,这在全国也属罕见。退下去的领导干部可以放心地安度晚年;在职的领导干部可以无忧无虑地干好工作;年轻的领导干部还可以有机会再上新的台阶。多少个家庭没有因此被毁灭,多少人没有因此而饱尝狱中之苦。他们都万分感激“四鎯头”。每到清明、春节,“四鎯头”的坟头都是香火缭绕,供品成桌。他的家人也常有人暗暗支助。不少人提起“四鎯头”,还常举起大拇指,说他是襄安市真正的“英雄”……

宋晓丹的案子也结了。专案组经过反复认真的调查,认定“四鎯头”黑社会案与宋晓丹无关。宋晓丹与“四鎯头”并不认识,也没有直接接触。宋晓丹的主要问题是:为其男友,“四鎯头”黑社会成员钱庄谋取私利提供了大量的方便。并且拥有一套高级住宅。对那套房子的认定也很是下了功夫,房子是以宋晓丹的名义买的,宋晓丹拿了一部分钱,也贷了一点款,但这些不足以买下这么高级的房子,这里有明显的以权谋私。但这个房子并没有办理房照,装修房子的钱都是钱庄个人拿的。而钱庄又是宋晓丹的男友,此人已经死亡。我国刑法有规定,对死亡者不再追究其法律责任。这样量来量去,宋晓丹怎么也够不上犯罪,不能报送检察机关,只得无罪放行。但宋晓丹是**员,领导干部,法律不追究,党纪政纪是不会放过的。市纪检委决定,给予宋晓丹开除党籍处分。行政撤销市教育局局长职务。改为一般干部,另行安排工作。

四个多月以后,也就是新年前夕,宋晓丹离开了被“双规”的财政培训中心。此时的宋晓丹人消瘦了一圈,满脸皱纹,而且是满头的白发。已经是掌灯时分,北方的冬天是寒冷的,刚刚下过了一场大雪,四处洁白一片,远处的城市灯火通明,不时还传来零星的鞭炮声,人们都在欢天喜地的迎接着新年的即将到来。

宋晓丹穿的很单薄,提着自己进来时拿的那个小包,踏着积雪,走出了培训中心的大院,专案组的那个女同志一直送她到大门口,还向站岗的武警交待了几句,然后也没有和宋晓丹打个招呼,就转身走了回去。

一走出这个被武警把守的大门,宋晓丹望着布满星星的天空,长出了一口气,一口憋了四个多月的长气,她终于获得了自由。

“妈妈,妈妈。”随着这亲切而又有些陌生的声音,宋晓丹的儿子李晓东从黑暗处跑出来,扑到了她的怀里。

儿子,我的儿子。宋晓丹的心头顿时一热。在这四个多月被“双规”的日子里,她最急的,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儿子。她一下子把儿子紧紧抱住,“儿子,我的好儿子,快让妈看看,快让妈看看。”宋晓丹看到了儿子英俊的面孔,一对挂着泪珠的大眼睛。四个月没见,儿子长高了,也成熟了,像个大孩子了。她的手在儿子的头上抚摸着,一行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妈,你,你怎么老了这么多,你,你怎么满头白发呀,我,我都有点不敢认了呀!”儿子看着妈妈大声地惊叫着。

宋晓丹没有言语,她把脸贴在了儿子的脸上,把儿子使劲地抱在怀里,泪水一滴滴的掉到了儿子的脸上。儿子也哭了,他使劲抱住了宋晓丹的头,“妈妈,我好想你,好想你呀。以后,你再也不要当什么官了,再也不要离开我了呀!”儿子使劲地抱着妈妈,大声地哭喊着。

一件大衣披到了宋晓丹的身上,使她感到了温暖,感到有一种热流,她抬起头,一个男子默默地站在她的身边,不用细看他的脸,就从那身材,那气息她就知道这是李振东。

“你,你来干什么?”宋晓丹十分不友好地大声发问。

“妈,是爸爸领着我来这接你的。我们已经在这等了一个多小时了。”儿子大声地回答。

“走吧,快上车回家吧。”李振东低声地说着,又用手指指停在前面的一台出租车。

“妈,天冷,咱快上车吧。”儿子拉着宋晓丹的手,快步上了出租车。李振东坐到了前面副驾驶的位置。车子打开了大灯,快速地开走了。

十多分钟后,出租车停到了宋晓丹家的楼前,李振东从兜里拿出一张百元的票子,递给了出租车司机,司机没有找钱,说了声谢谢。李振东下了车,宋晓丹拉着儿子的手站在了楼门前,她声音冷冷地说:“你下车干什么?坐车回你的家吧。”

“妈,凭什么不让爸爸上楼啊?为了迎接你回来,爸爸来咱家打扫了两天的卫生,今晚又准备了饭菜。”儿子说着,上前拉住了李振东的手,他一手拉着宋晓丹,一手拉着李振东,就往楼里走。

李振东一言不发,默默地走着,宋晓丹听完儿子的话,也没再说什么。上了五楼,儿子打开了房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家,这个熟悉的家,离开了一百二十多天的家,现在终于又回来了。宋晓丹顾不得脱鞋,直奔屋里。卧室还是那个卧室,打扫的干干净净,各种东西的摆放和她临走时是一模一样。她扑到床上,在自己那个松软宽大的床上翻浪着,多舒服呀,多幸福呀,多自由呀。当一个人没有失去自由的时候感觉不到自由是多么幸福,多么重要。而当失去自由后再一次重新获得时的感觉是多么深刻,多么强烈呀。

李振东去了卫生间,给浴盆里放着热水。又在衣柜里找出了宋晓丹平时穿的内衣内裤,放到了卫生间里。他来到卧室,声音低沉而又平静地说:“你去洗个热水澡吧。我和儿子做饭。”

宋晓丹这才认真地看了一下李振东,四个多月,他没有一点变化,好像比过去年轻了,而且是年轻了许多。尽管他很少说话,表情上很庄重,但宋晓丹还是看出来,他的精神状态不错。“谢谢你了。”宋晓丹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她从床上起来,这才想起还没有脱鞋,她脱了鞋,儿子已经把一双棉脱鞋送到了她的面前。她穿上,走出卧室,在餐厅看到餐桌上放着面板,面板上放着一小盆肉馅和一团合好的面,还有一根擀面杖。宋晓丹的心头不由得一热。他们这是要包饺子。在宋晓丹的记忆中,和李振东生活的那些年,李振东忙于事业,几乎就没干过什么家务活,更别说包饺子了。进了卫生间,浴盆里的水已经放满了,用手摸一摸,温度正合适。宋晓丹三下两下地脱光了衣服,躺到了浴盆里。温暖的水浸泡着她的身体,感觉真是太好了。这四个多月,她没有洗过澡,不干净的时候只是用水冲一冲,“双规”的日子真是不敢回首呀。

“儿子,来,咱俩给你妈包饺子。”李振东在餐厅里说。

“好了。爸爸,你擀皮,我包。”

“行。”

父子俩说话的声音传进了宋晓丹的耳朵。这声音是那么亲切,那么温馨,也是那么久远。想想当年的三口之家,有多幸福呀,就是丈夫不争气,和那个来学校实习的女大学生马丽娇发生了关系,她才一怒之下离了婚。要是没有那个马丽娇,这个家有多好呀!嗐,这也许就是命吧!宋晓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闭上了眼睛。

“爸,你当校长和副校长有什么不同?”儿子一边包饺子一边问。

李振东一边擀着皮一边回答:“其实,也没什么不同,就是事情更多了,责任更大了,自己支配的时间更少了。”

“啊?!”宋晓丹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李振东当校长了?宋晓丹被“双规”的四个多月,几乎是与世隔绝。襄安市都发生了什么,教育局又发生了什么,她全然不知道。

“爸,你当校长可以,但我不允许你当教育局长。我妈妈要是不当那个教育局长,也不会有今天。”儿子说话的声音和语气都很坚决,仿佛像个大人。

“不会的,爸爸能当个校长就已经很满足了。教育局长那样的大官,爸爸当不了,也不想当。我呀,只想静下心来教书,潜下心来育人。竭尽全力办好学校。别的,我什么也不想呀!”李振东真诚地说。

“嗯。我信。爸爸,我会努力学习的,争取明年高分考入一高中。”儿子说。

“好,有志气,是爸爸的好儿子。这些日子,你不能光顾学习,还要照顾好妈妈,这也是你的责任呀!”李振东压低了声音说。

“嗯。我知道。爸爸您放心吧,我已经是大人了。”

“是。我也觉得,这四个多月,你好像突然一下子就长大了很多,也成熟了很多。”

一行泪水,顺着宋晓丹的眼角流下来,她没有去擦,而是让这辛酸的泪水尽情地流淌……

“妈,快点洗呀,饺子可快好了。”儿子在餐厅里大声地喊着,语气中充满了快乐。

“知道了。”宋晓丹回答着。她赶紧打浴液,洗头。五分钟后,她穿上干干净净的睡衣睡裤,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餐桌上,一大盘热气腾腾的水饺已经煮好,两双筷子,两个小盘也已摆好。

“快吃吧,你一定饿了。”李振东边说边往小盘里倒着老陈醋,这是宋晓丹每吃饺子时必吃的。宋晓丹的心头不由得又是一热。她赶紧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饺子,放在盘里蘸着老陈醋,吃了起来。这是宋晓丹和李振东生活那些年没有享受过的待遇——吃他包的饺子。

“爸,你也过来吃吧。”儿子一边夹着饺子一边说。

“不。爸爸已经吃过晚饭了。你们俩吃吧!”李振东平静地说。

儿子是饿了,吃的是狼吞虎咽。宋晓丹虽说不算太饿,但四个多月没吃饺子了,获得自由回到了家,吃前夫包的饺子,感觉还是不一样的。她吃的也很香。

“怎么样,饺子好吃吗?”李振东笑着问了一句。

“好吃。”儿子用手擦了擦嘴巴,又细巴答巴答,“就是有点咸。妈,你说呢?”儿子问宋晓丹。

“我?”宋晓丹看了看儿子,又看了一眼李振东,“我,我没吃出来呀!”

“哈哈哈。”儿子和李振东同时都笑了,宋晓丹的脸色顿时通红。

“你们吃吧,我得回去了。晓丹啊,你要好好休息。事情都过去了,不要再想别的,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李振东说完,离开了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