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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第 175 章

这张别出心裁的洒金红纸,仅仅只是一张请客的帖子罢了。“你醒了!”

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有点激动,但有点小心翼翼,生怕高声一点就会让他旧伤复发。

凌枢没有睁眼,手朝凌遥的方向抬起。

手背传来微微刺痛。

“你别动,打着吊针呢!”

凌遥连忙制止,刚握住他的手,又赶忙放轻力道,稳稳将其按在床上。

“你现在能说话吗,有没有感觉哪里不适?”

这是另外一个男声,悦耳低沉,但不是全然的浑厚。

像雪水融化后的冷澈,带着理性的冷静沉着,无法轻易被外物所撼动。

凌枢终于睁开眼睛。

他的动作很慢,但明显能让人看见他的不适。

病房里两个人都安静下来,不敢催促着急。

他们看见凌枢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慢慢转了一圈,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凌遥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悬在半空。

然后她听见凌枢说出那句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她不敢相信又不能不相信的话。

“你们,是谁?”

凌遥顿时腿软,要不是岳定唐及时扶住她,她能直接往后栽倒。

“小弟!”

凌遥泪眼汪汪,刚出口就泣不成声。

岳定唐沉下脸色,扶凌遥坐下。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凌枢神色茫然,摇了摇头。

凌遥禁不住捂嘴扭头。

之前医生就和他们说过,病人脑部受创,醒来可能会有短暂失忆的情形,但听见这样的可能性,跟亲眼看见是两回事,凌遥感觉自己从凌家崩塌之后就没受过这么大的冲击,顿时有些经受不住。

“你叫凌枢,凌冰的凌,北斗七星的天枢。这位是你姐姐,名叫凌遥,遥远的遥。”

“医生说你头部被木棍击中,脑袋还缝了十几针,一时半会可能会记忆有些混乱。”

“现在也不着急,等你好些了,再慢慢回忆。”

岳定唐面色和缓,语调很慢,生怕对方听不清楚。

可惜凌枢的表情依旧迷茫。

“那你,又是谁?”

他望向岳定唐。

“我是岳定唐,岳飞的岳,我们家三男一女,男丁都以朝代命名,我排行第三,上面两位家兄,分别是定秦和定晋。家姐岳春晓,你以前也见过的,她对你印象很好,还让你有空去我们家吃饭。”

岳定唐以前所未有的耐心和包容,详细解释自己名字的来源。

凌枢疑惑:“岳飞是谁?”

岳定唐:“历史上一位有名的抗金将领。”

凌枢:“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岳定唐叹了口气:“我们是中学同学,以前交情特别好,好到穿一条裤子的那种,每次有什么好吃的,你都让着我,考试的时候还非要给我看答桉,有一回我迟到了,你还帮我作掩护,不让先生知道。后来,你问我借了五百大洋,说是要去红粉窑子见见世面,我二话不说就给了,就算后来你一直没还我,我也没问你要。”

凌遥止住哽咽,蓦地抬头。

“什么红粉窑子?什么五百大洋?”

岳定唐神色沉重:“大姐,现在凌枢都成这样了,咱这些先不提,以后再说,那五百大洋我不也不急用的。”

凌遥:“不行,五百大洋不是小数目,我不知道这小混账还背地里跟你借过这么多钱,你等着,我先回家拿钱,凑也要凑出来还你!”

凌枢:……

岳定唐起身作势去拦。

“大姐,要不这样,你看现在手头拿出多少方便,随便还一点就行了,剩下的等凌枢好了再说,您别着急!”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凌家现在虽然不如从前了,但我不能让别人说凌家连钱都赖着了!”

“还个屁!”

凌枢忍不住了。

“我压根就没跟着姓岳的借过钱,还逛什么红粉窑子,你连你自己亲弟弟都不信,还被这姓岳的牵着鼻子走!”

凌遥茫然一瞬,而后勃然大怒。

“你还装失忆?!”

她身后生出熊熊怒火,并作几步走过去,一把拧起凌枢的耳朵!

“你翅膀硬了还是胆子肥了,你知不知道老娘有多关心你!你天天在外面闯祸,还被冠上杀人犯的罪名,还想把我蒙在鼓里是不是!这下好了,脑袋破了,人都进医院了我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我看见你伤口的时候吓成什么样了!我今天就代爸妈打死你算了,让你先下去陪他们打麻将!”

凌枢被吼得脸色煞白,摇摇欲坠,连手背上的吊针都开始血液倒流。

岳定唐一看情形不对,赶忙上去把愤怒的凌遥拉开。

“大姐,有话好说,别激动,他脑袋刚缝针,还晕着的。”

“晕死拉倒,这一天天的,他没死,我得先被气死!”

凌遥没好气,音调却也小了下来。

护士正好推门进来,看见凌遥的手还拧着病患耳朵,不由皱眉。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不知道病患现在需要安静休养吗?”

凌遥松开手,讪讪道:“抱歉。”

护士走过去给凌枢换吊针。

“你感觉怎么样?”

“头有点晕。”

“手疼,耳朵也疼。”

“姑娘,我浑身都难受。”

凌枢苍白着一张脸,气息虚弱,望着护士的眼神就像看见从天而降的仙女。

护士狠狠瞪了凌遥和岳定唐一眼。

“家属请妥善照顾病患,不要大声喧哗,影响病患恢复,否则我只能请医生过来了。”

回头对上凌枢时,又恢复轻声细语的温柔。

“你别怕,他们要是再闹,你就按动床头的响铃,我们会赶过来的。”

“谢谢姑娘。”凌枢朝她感激地笑。

凌遥、岳定唐:……

好不容易等护士换完营养液,又再三嘱咐他们不能影响病人休息,这才端着药盘离去,凌遥气得牙痒痒,恨不能把凌枢的耳朵给拧下来。

顶着她的死亡射线,凌枢捂着脑袋,弱声道:“我也是怕你骂我。”

凌遥又好气又心疼:“你这样我就不骂了吗!现在大报小报全都报道了,有些缺德冒烟的,已经把你名字都爆出来了,就算你不说,还能瞒多久!”

凌枢:“如果之前能赶在报道出来之前找到凶手,就不需要让你知道了。放心吧,我们现在已经有眉目了。”

凌遥:“你现在好好养伤,我才能放心!”

她还想多啰嗦两句,见凌枢扶着额头露出不适的神情,又赶紧闭嘴。

“姐,我想吃橘子。”凌枢撒娇。

“大冷天的,谁在外头卖橘子!”凌遥说完,还是道,“我出去瞅瞅,你先把鸡汤喝了!”

又对岳定唐道:“鸡汤我备了两份,你跟小弟一人一碗,你也多歇着,别跑来跑去的!”

岳定唐笑道:“放心吧大姐,我胳膊只是被子弹擦伤,不妨事的,我会看着他的,您忙您的。”

凌遥一走,两人就开始大眼瞪小眼。

一个房间两张病床,一张是凌枢的,一张是岳定唐的。

凌枢躺在床上,一动就头晕。

而岳定唐除了胳膊裹着纱布,连病号服都不用换,还能自由走动。

凌枢越看越是不爽。

“你怎么看出我是装的?”他忍不住发难。

岳定唐老神在在:“医生都说你是短暂性失忆了,你还不厌其烦追问我名字的来历,连岳飞都不知道,不是摆明了在装么?我怎么忍心让大姐继续为你伤心?”

凌枢哼笑,心说我想整的是你。

“我拼死出来,可是为了救你一命,你就是这么对救命恩人说话的?”

岳定唐点点头:“正是为了你的救命之恩,我已经跟大姐谈过了。”

凌枢:?

岳定唐:“等这件桉子结了,我设法给你换个安稳的工作,当我的教学助理亦可。”

凌枢:???

岳定唐:“别露出这么感动的表情,看来你对这个安排也很满意,我就放心了。”

凌枢皮笑肉不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对这个安排很满意?我是不会去给你做牛做马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岳定唐讶异:“但大姐很满意啊,她不是一家之主吗?”

凌枢:“别大姐大姐叫得亲热,那是我大姐。”

他气得头昏脑胀,眼前阵阵发黑,不由自主往旁边一歪。

颈子被稳稳扶住,后背多了一个温暖的身体。

“行行,是你大姐,不是我大姐,工作的事以后再说。桉子有一些新发现,等你好了再说。”

岳定唐还真怕他当场昏倒在医院,害自己又被护士一顿骂,竟是难得的妥协。

这下反而轮到凌枢皱起眉头。

岳定唐:“你是因为什么,才会有这样的疑问?”

凌枢:“在杜蕴宁生前,我与她几次打交道的过程中,我发现她不仅对袁冰诸多不满,而且很可能有逃离袁家的心思。甚至她出事前一天,还向我提出私奔。被我拒绝之后,她曾经说过一句话。”

“嗯?”

岳定唐发出疑问的语气词。

凌枢:“如果你不肯跟我走,我就自己走,走得远远的,到天涯海角,你可别后悔。”

岳定唐:“这倒像是她的语气。”

凌枢不乐意了:“敢情你以为我在编故事呢?”

岳定唐:“当然不是,不过蕴宁从小到大,经常说得多,做得少,虽然对自己的处境不满,却从未有勇气做出改变,当年去留学是如此,后来嫁入袁家,也是如此。”

凌枢:“如果单凭这句话,当然不能。你还记不记得,我给你们说过,她要将一笔财产交给我保管,避免被袁冰带走。”

岳定唐嗯了一声,没认为凌枢在拖延时间。

对方会在此时再度提起,必然是有之前漏掉没提的新内容。

果不其然,他听见凌枢道:“当时,她给了我一张财物清单,上面列明她想要转移的财产。但是我在上面,看见了两个人的笔迹。”

岳定唐:“会不会是她的女佣帮她一起写的?”

凌枢:“我了解过,她嫁去袁家的时候,只带了一个陪嫁的,就是现在跟着她的女佣,但对方不识字。”

岳定唐:“也就是说,还有另外一个人,在帮她出谋划策,帮她离开袁家。”

凌枢:“杜蕴宁性格软弱,没有主见,单凭她一个人,是绝无勇气离开袁家的。从前她约我出来,只知抱怨哭诉,直到最近几次,开始提出私奔,直到拿出财物清单让我保管,循序渐进,颇有计划,这不像是她能想出来的。”

岳定唐沉吟:“所以,你怀疑她利用你作为凶手,吸引别人的注意力,然后趁机假死跟别人私奔?”

凌枢:“不排除有这个可能性。”

岳定唐:“这么重要的线索,你为何不早说?”

凌枢:“因为你出现的时机实在太巧了,我无法确定你是否跟杜蕴宁有关。”

岳定唐:“现在你还这么认为吗?如果说,你现在的处境相当于四面楚歌,我就是唯一那个能为你开辟一条生路的人。难道你就不想为她找出真凶,让她九泉之下得以瞑目?再怎么说,她也曾经是个好姑娘。”

凌枢不说话了。

岳定唐没法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什么端倪。

很久以前,凌枢还不是这个样子的。

这人会在学习成绩上争强好胜,也会经常跟别人绘声绘色讲起当今局势,社会逸闻,也不知他从哪里知道那么多消息掌故,每回下课,他周围总是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同学们都乐意听他讲那些略有夸张,又跌宕起伏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