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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土难离

陈果山是一座低矮的小山包,面积不上三十亩,坐落在学堂村通往马海镇的公路边,距离田禾家一公里左右,四周是一马平川的水稻田。

陈果山同镇政府的驻地林厝山遥遥相望,距离不上三公里,两山形状高度大小相仿,就象平地上的两个大土堆。山上没有石头,全是黄砂土,这对山多石头多的福建是很少见的。陈果山同林厝山的来历,还有段美丽的传说。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马海平原一带经常受到海水肆虐。每年台风一来,海水倒灌,万亩良田淹没,大批房屋被冲毁,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

当时,一位仙人目睹这一人间惨状,就拨了根青蒿,挑一担竹箕,夜夜挑土围堤填海。眼看两条堤坝就要合拢了,仙人一时兴奋,不顾天将破晓,想挑最后一担土把缺口堵上。当他跨步到了马海镇时,刚好被一早起拾猪屎的老农看见。老农一声惊呼,仙人的法力顿时消失,青蒿断了,两土箕的土就洒在学堂村和北门村的村口边,从此就有了陈果山和林厝山。没完成的围堤变成了现在的黄歧半岛和鉴江半岛,缺口就是今天的海门口。海门口内就成了罗源湾,海门口外就是台湾海峡。

站在陈果山山顶上,整个马海镇的十几个村庄一览无遗。清晨,薄薄的晨雾象一条飘动的白纱巾把远处山脚下的村庄一个个笼在一起,豪华气派的现代楼房建筑如海市蜃楼般若隐若现。傍晚,落日的余辉照在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上,金灿灿一片一望无垠。马海平原、罗源湾实在太美了!

田禾的父亲田长山生前经常说,陈果山是风水宝地,是学堂村的风水山,多次表示自己死后葬在陈果山山顶上的愿望。

陈果山之所以叫陈果山,顾名思义,历史上,陈果山是属于学堂村陈家的。一九三三年著名的闽东暴动,学堂村的陈家有十几个年轻人参加了,后来当了红军,学堂村成了红区。北门村是大村,区公所所在地,是白区。两村相距才六里地,陈果山是分界线。据村里的老人说,当年叶飞将军就到过陈果山,站在山顶上拿着望远镜看北门村。他鼻梁上有一道子弹穿过的伤痕,很显眼。人们知道他是从国外回来的,背后都叫他番仔哥。

“二·三(民国二三年)革命失败后,北门村的大地主,也是马海区的区长林虎强行占有了陈果山,在山上种了桃树、李树,修了小石屋,雇人看护。其实那是区公所监视学堂村的观察哨。解放后土改运动,陈果山被政府划拨给了区农场。

改革开放以前,田长山长期担任乡农场场长。当时陈果山还种植桃树、李树,一到春天,桃花、李花盛开,满山是一片缤纷灿烂的世界,空气里弥漫着桃花李花的芬香和蜜蜂忙碌的嗡嗡声。过路的人无不驻足赞叹这造物主的神奇,陶醉在花的世界里。有的人还不知足,偷偷折几枝桃花回家插在花瓶里再慢慢欣赏。

春夏季节,这里是晨练休闲的好地方。晚饭后,北门村到学堂村的水泥路上,散步的人群三五结对,流连忘返。这里没有车马的喧嚣,只有田野吹来的清爽凉风和陈果山上赏心悦目的桃红李白。人们抖落一天的忙碌辛苦,尽情享受着短暂轻松的美好时光。

改革开放后,国家经济得到了大发展,工业与农业的剪刀差更扩大了。家乡大批的青年不甘心于父辈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田园牧歌式的生活模式,勇敢跨出家门,到大城市甚至国外去闯荡拼搏。乡村只剩下老弱妇孺。农产品不值钱了,田地也荒芜了。作为以农业为主,农作物、农产品为企业支柱的马海镇农场也支撑不下去了,工人的工资发不出来,职工们最后一哄而散,各奔前程。农场实际上处于倒闭状态。

桃树和李树的生长是有周期性的。田长山退休五年后,陈果山上的桃树和李树慢慢枯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渐渐消失了。

看着村前昔日桃红李白、硕果累累的陈果山,变成了杂草丛生、满目疮痍的荒草地,田长山痛心不已。他同老伴张文妹不顾年岁已高,自己动手披荆斩刺、掘土挖穴种植长寿的荔枝树。人们笑称他为当代愚公。经过几年的辛勤劳动,一座生机盎然的陈果山又回到人们的面前。

荔枝花开的那年春季,田长山病倒了,战争年代被炮弹震坏的心脏开始发作了。他知道这次躲不过了,很坦然面对死神的到来。他对服侍在侧的田禾兄弟讲了很多家族的历史,他自己的人生经历和感悟。

田长山是一九五二年当兵的。当年华野二十八军八十二师二四四团攻打金门岛时全军覆没,兵团领导为报仇雪恨,不撤消编制,在江海县招收三千多人重新组建二四四团。田长山同学堂村八个年轻人一齐参军到了部队。

一九五三年那场著名的复仇之战——东山岛保卫战,叶飞终于报了胡链一箭之仇。田长山参加了这场战斗。他在侦察中穿越敌人的封锁线时,被海上敌舰发射的炮弹震昏了。战后,他立了三等功,从此也落下了心脏病的病根。当年一齐参军的八个人中,七个早已作古,田长山是最长寿了。他很满足自己的三代同堂、其乐融融,享受到了国家改革开放后的富足生活。民政局一个月给他三百多元的老兵生活补助费,看病全报销,说明国家充分肯定了他对新中国的贡献。但他也有遗憾,最大的遗憾是田禾只有一个女儿,长子没有长孙;第二遗憾是当年田禾不听劝告辞去公职下海经商,担心田禾性格好强容易出事。

现在全县实行火葬制了,死后葬在公幕里,田长山想死后葬在陈果山的愿望落空了。他一再交代田禾兄弟俩好好孝顺母亲,不管走多远,家迁到那里,不忘故土,不忘根在学堂村。不能让陈果山再荒芜,象他一样好好管理荔枝园,一年两次给荔枝除草、治虫、施肥。荔枝树是长命树,可达千年,想他了,就回家拾掇拾掇荔枝园。每年荔枝成熟了,一定要摘一盘鲜红的荔枝供在他坟前。

田禾的父亲过世四个月后,陈果山上的荔枝成熟了。他的母亲张文妹天天往果园跑。大暑节气到了,酷热难当,汗水滴到石板路面上吱吱作响,荔枝树上的知了声嘶力竭哭喊着:“炙热、炙热……”而张文妹听起来却象听到闽剧的锣鼓声那么受用。每当家里的小孙子哭着要奶奶时,小儿媳就埋怨:“你奶奶去疼山上的孙子了。你不是你奶奶的孙子,荔枝才是她的孙子。”

那年的龙王台风,一夜之间,山上满地都是半生不熟的荔枝。连续几天,张文妹一边在地上挑捡有些红的、六七成熟的荔枝,一边默默流泪。田禾的弟弟、弟媳刚好在家,一直劝慰老人家:“这是天灾人祸,谁都没办法,看明年吧。”但张文妹精神状态一直恢复不了。最后还是田禾请假回家,把她带到福州住了一段时间,过了中秋节才让她回老家。

田禾知道,父母亲为什么对陈果山情有独钟,割舍不了,因为陈果山承载着他们太多的情感和希翼,是他们的精神家园。但土地是国家所有,政府征地建设,任何人都要服从。张文妹知道这个道理,只好无奈接受了这个现实,但她心有不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