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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2)

时倭寇接连屠戮数日,致使居民区百姓净尽,萧条凄惨。倭寇虏掠渐少,便逼近国际难民营,鼠视鹰窥,之后悍然入国际难民营掠夺,金陵女子文理学院亦难幸免。魏特琳常持一面美国星条旗立于校门前,凡无关人员皆不许入内。

一日清晨,忽报数名日军从五台山边的竹篱上爬进校园。魏特琳闻讯,匆匆赶至现场。楚声亦紧随其后。魏特琳诘问道:“本处为安全区,请速离去。”日本军已无所顾忌,连掴魏特琳数掌。魏特琳含泪道:“我是美国公民,若起国际纠纷,诸位罪责难逃。”一队日军冲进校园,学校员工阻止不住。整个校区轰然大乱,哭喊声一片。日军从校园里搜捕了几百个中国兵,令众溃兵双手抱头,蹲于地上。日军持枪环列,气势凌人。众溃兵皆不敢动,生死由人。魏特琳无计可施,气急无语。余楚声奋然上前,道:“这些皆是难民,并非国军。”日军官佐喝问:“若有隐瞒,尽悉处死!”魏特琳见楚声懂日语,不觉又萌希望,便让楚声随身与日军交涉。之后,请在校女难民去认领自己的“兄弟”、“叔叔”与“丈夫”。半日功夫,溃兵皆为女难民领走。日军悻然离去。从此魏特琳倚重楚声,凡事皆邀楚声商议。次日,日军勒令将此处藏身之男人转移至其他难民营。国际安全区主席拉贝为安定计,便将男人转出金陵女子文理学院。

倭军白日未得便宜,便趁夜色前来骚扰。时魏特琳正与楚声商议难民安置事宜,忽有难民哭喊求救。魏特琳匆匆而去。楚声不顾安危,紧跟其后。王显哲心惊胆战,躲到居所床下。原来数名倭军闯入国际难民营,抢夺妇女,穷凶极恶,已拖走几名妇女。有老妇人跪地乞求,为倭军踢翻。魏特琳喝道:“你等闯入国际安全区作恶,公然践踏国际公约。请诸位放下无辜妇女,勿再扰民,否则后果自负。”一倭军以枪顶着魏特琳,道:“若然乱言惑众,即血洗此处!”魏特琳不敢再言。倭军转而以枪顶着楚声,冷笑不止。楚声冷然侧视倭军,并不语言。魏特琳匆匆以身护卫楚声。倭军不敢动,悻然而去。

众妇女皆拜伏于地,哭道:“华群小姐,观世音菩萨显身!”魏特琳善言抚慰,又令校工备食,逐个发放食物。又有人苦求道:“华群小姐,我闺女被东洋鬼拖走了,求小姐救救施救!”魏特琳道:“请诸位放心,我会尽力与日本军部交涉,放回被掠妇女,并避免此恶性事件再次发生。不管形势如何险恶,我皆尽力而为。”楚声动容道:“华群小姐,中华民族是个记仇之民族,亦是个感恩之民族,古语有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对小姐之恩德,中国人会铭记千万年!”众皆哭谢不迭。

次日黄昏时分,费吴生回来,神情颓丧,与魏特琳低言:“我住所已遭破坏,看来日本人已不顾及在华西方人士了,一位日本海军军官称愿意派军舰送我等西人出南京。”魏特琳失惊道:“日本人欲屠城,故驱逐西人,欲障西人耳目。”费吴生叹道:“已然屠杀数日了,此等日本猪几时惧你西洋耳目!日本军于城中布满哨岗,时时有哨兵拦阻。现日本军扒弄全城,搜寻中国溃军,我路上几次遇阻,皆因前方在处决中国军民。日本人防范甚严,日本大使馆的冈村先生与我同行归城,亦被禁止入城。幸而冈村到军部开了特别通行证,方得入城。——一路所见,尽是尸骸,有时汽车为尸体所阻,不得不下车搬开尸骸,虽是冬季,有的尸首却已腐烂,恶臭熏天,到处是大嚼尸体的野狗。”魏特琳道:“现形势逼人,可请各位委员商讨对策。”费吴生以为然,即知会各处人士。

入夜,众委员聚集一处商讨对策,楚声亦在旁听。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主席约翰?拉贝道:“我曾面见一员日本军官,此人承诺将保全战俘性命。这种许诺代表日本军方,应为可信。街头杀人应是兵痞所为。”楚声急地插言:“日本军杀人必有军令支持,否则必无有组织的大规模屠戮,我亲眼所见,日本军射杀我数千难民,而后泼油焚烧。”费吴生懊悔道:“昨日我曾遇见四名广东兵,我劝广东兵为个人安危计,勿做无谓的抵抗。广东兵听从我的劝说,勉强地把武器交给我。又有一名来自北方的中士,满身绷带,以混浊之眼光乞求我。我是多么愚蠢,告诉中国军人,日本人会保全他们的生命。我真诚地希望,日军遵守诺言,让放下武器的中国军人活下去,我很难想象,我的心灵将经受折磨:亲眼目睹当代无与伦比的残暴与野蛮。因为更恶劣的日子继续到来。”楚声悲哭道:“费吴生先生,你不了解大和民族的本性,日本人心如毒蝎,不可用人性去度量的,可怜我中华国民,遭此荼毒。”

正言间,忽消息传来:日军将国际安全区总部所近一个难民营一千三百余人全部抓去枪毙。有目击者道:“日本军迫使难民排成行列,并用绳索捆绑成百人一群,由士兵持刺刀监视;那些人戴的帽子被粗暴地撕毁丢在地下,凭借汽车前灯的灯光,从整个队伍中听不到一声耳语。”众皆惊愕难言。楚声忽地跪下,哭道:“现南京所留者,皆为贫苦百姓,在此无依无靠。传言各位欲离城归国,若果如此,则我数十万难民必无全尸!请各位友邦人士救救我的父老乡亲!”马吉扶起楚声,决然道:“余小姐放心,我等必尽力而为之!”约翰?拉贝慨然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能离开吗?我可以离开吗?我不能!富人们跑了,剩下的全都是穷人,他们不知道要去哪里,而且非常多。我要帮助他们。如果说我一点都不害怕,我是在说谎。”众委员听了,一致赞同。余楚声神色凄凄,含泪致谢。

计议已定,众人散去。忽约翰?拉贝急急归屋,惊诧道:“我的汽车被日本军偷走了!”费吴生匆匆跑出去,不久便回,丧气道:“我的汽车也不见了,这些天杀的日本狗!”魏特琳道:“国际安全区现有二十五个难民营,约计二十五万人,所辖几处粥厂皆需大量煤碳和米。现今无车,如何供应?”费吴生道:“我唯有回大使馆求援,粮米及煤炭之急,我可借艾奇逊的车去运煤。”言罢匆匆离去。

时金陵女子文理学院收容妇女儿童,人数从三千激增至九千,广场都塞满了。时值隆冬,寒气侵人。儿童饥寒交迫,哭声不绝。近万难民皆由华群小姐、戴籁三夫人管理;一名中国妇女,人唤程瑞芳者协助两人。楚声虽近分娩,亦干些力所能及之事。

日军欲宣扬其仁德,教军妓入营参观妇女收容所,并有记者摄像。华群小姐与楚声冷眼远望。忽见众军妓向难民撒出铜板及糖果。众难民哄然争抢,更有相殴者。日本人击掌大笑,大叫:“支那人如饿狗,得骨必相撕咬!”时有数名国际安全委员在场,不禁摇头叹气。待日本人走后,华群小姐至难民中,哭道:“仇人扔东西给你们,是想侮辱你们,你们为何要捡?就是金子也不要捡啊!你们不但失了中国人的尊严,连我的面子也给你们丢光了!”楚声无地自容,失声痛哭:“国未亡,先露奴相!中华民族沦落至此,几时才可翻身?古有齐人不食嗟来之食,我等中华子孙为何反倒不如古人?”华群小姐反而相劝,又扶着楚声,对着数千难民大呼:“中国人,你们不能这样苟活于世!”楚声听了,愈加怆然大恸。

倭贼横行无忌,其本性暴露无余。据费吴生记载,可见一斑:

“住处离安全区仅一条街且常与我等一起进餐的林查理,在早餐时报告,昨天当他和我等共进晚餐时,有两个妇女在他住处被日军强奸,其中一人是我等青年会干事王廷(WangDing)的表妹。威尔逊报告,有个5岁男孩被刺刀戳伤18处,一个妇女的脸被砍伤17处,腿上也有几处受伤。下午有四五百名惊恐的妇女涌进我等总部,只有在露天过夜。

“一个骚乱至极的日子。由少数士兵发端而更多是得到许可好几处美国国旗被撕破丢在地上。美国学校横遭践踏,看门者说如果他再干下去就可能被杀死。贴美国和其他外国房产的日本使馆布告,日本士兵对之不屑一顾,有时故意撕掉。有些房屋一天被闯进5至10次,穷苦人民被洗劫,妇女**淫。有些人无缘无故被残酷处死。有一个区我等的人7人卫生小队(SanitationSquads),6个遭到杀害,第7个逃走了。他受了伤,跑来告诉我等这件事。今天薄暮,我等有两个人跑道柏睿德博士家(他离开了),赶走四个可能是强奸犯的家伙,并且把这里的所有妇女都五转移到金陵大学。施佩林整天都忙于这类事情。我也曾到我等使馆的道格拉斯?金铿斯(DouglasJenkins)家,国旗仍然再生,但他的家仆死在停车房。另一仆人死在床下,两个人都是惨死。放内混乱不堪。街上仍有许多尸体,我等所能看到的全是平民。红十字会愿意燕麦他们但该会的卡车被偷了,用于送尸体火葬的棺材和若干佩戴会徽的工人都被弄走了。

“史迈士和我携带载运有55个新增暴行案例(均经证实)的表册再次拜访日本大使馆,并且告诉米塞尔(Messers)、田中和福井先生今天情况更为恶化。他们保证将“尽最大努力”,并希望事情将“迅速”好转,但十分显然他们对军方的影响很小乃至全无,而军事当局对士兵毫无约束。我等还被告知,最近有17个宪兵到达,他们将协助恢复秩序。用17个人来应付一支约有5万人的极端邪恶的罪犯大军不过我等仍然喜欢日本使馆这一三个人。他们或许真是尽最大努力。但当他们请我帮忙提供一部轿车和一个修理工人时,我不禁哑然失笑,因为这个恰好是在许多车辆已被偷窃走以后。我本想劝他们步入去找自己的军事当局,但结果还是带他们到美国使馆,为他们借了大使和两个职员的车,稍后又为他们派去我等修车的俄国工人。”

贝德士目睹日军之凶暴,强忍悲愤,逐日登记日军暴行并写信向日本大使馆提出抗议:

“1月15日,安全区卫生委员会第二区6名清道夫,在鼓楼住处被日本兵毫无理由杀害;1月15日夜,7名日本兵闯入金陵大学图书馆,突然扑向7名女难民,其中名**污;1月14日夜,日本兵闯入中国人住宅,强奸妇女并强行带走妇女的事件不断发生。由此产生大混乱;1月14日正午,日本兵闯入锏银巷路中国人住宅,拉来4名少女强奸,两小时后离去;1月14日夜,11名日本兵闯入锏银巷路中国人住宅,强奸4名妇女;1月15日,日本兵闯入汉口路中国人住宅,强奸1名少妇,并拉走名妇女,其中两人的丈夫追上日本兵,但都被枪杀。”——抗议无果,日军继续横行。

一日,福斯特牧师赶到金陵女子文理学院,用中国话骂道:“狗娘养的日本人,又强奸了一百多妇女,其中就有七名是从金陵大学图书馆抓走。据费吴生言,日本人把法学院和最高法院抢掠一空,还殴伤房屋副总管林查理。美国使馆的布告依旧贴在门上,但侧门被毁,门户洞开。屋内一片狼藉。每个抽屉、衣柜、箱子都被打开,锁都扭掉了。这些人渣居然欺负美国了!”楚声颤声道:“日本贼人对美国大使馆尚且如此横蛮,对我同胞不想而知了。”福斯特牧师难抑悲愤,捶桌大叫。

正言间,忽司机送威尔逊医生过来。威尔逊疲惫不堪,满眼血丝,双手皆胀肿。司机道:“威尔逊医生昨夜通宵未眠。院长特命其休息。威尔逊医生言此处难民多有病者,故又不顾辛劳,辗转至此。”众人皆劝威尔逊歇息片刻。威尔逊道:“日本人暴力益盛,屠杀、抢劫、强奸随处可见。昨日便有千余妇女遭强暴。有一女人为众暴军奸淫三十七次;又一妇女怀抱未及半岁之婴儿,因惧暴军屠戮婴儿,被活活闷死。鼓楼医院涌入无数妇女,大多带伤,甚是凄惨。”楚声见其满脸凄伤,不觉流泪道:“威尔逊先生,请您休息片刻,有更多中国人需要您的救治。”威尔逊安慰道:“谢太太勿要哭泣,国家民族遭此大难之际,更要坚强。”言罢便随王显哲去歇息。

威尔逊难以入眠,向王显哲借了纸笔,给家人写信。王显哲在旁,奇道:“这就是西洋字么?”威尔逊道:“这是数日来在南京的见闻,真是触目惊心,我可以念给你听。”王显哲讪笑道:“我听不懂西洋话。”威尔逊遂以中文念道:“如果美国人离开,医院将会被迫关闭,我觉得我等不能离开,我等要抓住机会,尽力地提供帮助。今天是当代但丁炼狱的第六天,是用血腥和淫秽的大字写成的。大批人被屠杀,成千上万妇女被强奸;穷人的食物都被抢光了,他们处于歇斯底里的惊恐之中。何时是尽头?前天在小山坡上,一位已经怀孕六个半月的十九岁少妇,抗拒两个日本兵的强奸。她面部被砍了十八刀,腿上也有几处刀伤,腹部有很深的一个刀口,一息尚存的她后被送进了鼓楼医院。我全力以赴地救治,为她缝合的刀伤多达三十七处,但她腹中的孩子最终还是没能保住。凡是可能想像的任何事情,日军进城后,都毫无顾忌,毫无节制,一一实行了。在这一个新时代中,我等找不出什么东西足以超越日军的暴行。”王显哲听了,不禁目瞪口呆,浑身寒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