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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天下间身上会熏着龙涎香的,只有当今圣上一人了!李玖时刻记着,那时敬王妃过世不久,她日日噩梦醒来后抱着她安慰的怀抱,带着温暖怡人的香气,总是让她回想起敬王妃房里清淡的熏香。

李玖绕过一处拐角,已经没有树枝遮挡视线,所以轻而易举地看到敬王妃墓前跪坐的白袍男人,手里抓着提篮的手蓦然收紧,而后又无力放开,长叹了一声。

桃林墓里很安静,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李玖想着今日怎么没看到跟在今上身边的鸮卫,一边沉默地过去,跪在了敬王妃的墓前。

“小九今日来得晚啊!”

今上没有穿着自己的紫色华服,而是一身简单的绣着云纹的白袍,柔和的白似乎把身上的锐气柔化,他一双鹰隼一般地眼睛都透着些许轻松。今上的表情和以往没有多大的不同,可是李玖无力地张了张口,却是不知该说什么,最后沉默地低头。

今上带来的香烛已经燃了一大半,李玖敛目把自己的东西从提篮里取出来,而后一一放在墓前,这才恭恭敬敬地磕头,看着墓碑上朱砂剥落的字迹。

李玖来了之后,今上的背脊放松了许多,最后竟然松垮地倒在了草地上,抓着锡酒壶喝了几口酒,露出一份有些迷离恍惚的笑容。

“听说你有了身孕,孤还没来得及赏赐,这阵子可要多休息了,别累着自个儿了……这一转眼,你母亲也是要做了外祖母了,实在是……”

那句“我有身孕关你什么事,哪里该要你赏赐”在喉咙间转了许久,也没有说出口,最后又被李玖咽回去,她只得看着今上苦闷地喝着酒,漫无边际地想着现在最志得意满的人就是他了,他有什么好苦闷的。

李玖忍不住回想起以前的日子,每逢到了敬王妃的祭日,或者清明节、中元节和十月一今上都会带着她偷偷摸摸地出宫,来桃林墓给敬王妃上一炷香。

那时今上总是沉默地喝酒,偶尔坐在墓碑前给李玖说一些国事家事,喝醉了就无言无语地拔着敬王妃简陋坟头上的草,偶尔撒起酒疯把酒倒在墓前,就要把那一片的泥土挪走换上新的才愿罢休。

或许今上和敬王是明争暗斗,对敬王妃只怕还是存着几分情意的。李玖不傻,自然能看到今上面对敬王妃墓碑时那种带着忧伤和怀念的目光,那是对着凌后和陈氏都不会有的目光。

只是李玖不解,若是当年争夺皇位今上赢了,那怎么会把恋慕的人拱手让人呢?赢了的人登上帝位,不该是天下、美人一块抓在手里么?

李玖也会怀疑自己的身世,猜测自己和今上的真正关系,却是那段时间地往事都是讳莫如深的宫廷秘闻,她打听许久也打听不出来什么有用的消息,却是更加怀疑自己的身世不单纯。

当年高宗是冬月初驾崩的,今上于次年正月登基,改元太和,赐婚敬王和敬王妃,于初八举行的大婚。然后李玖是在太和元年的重阳节出生的,据说是因为敬王妃早产所致。

这是当时皇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大事,敬王妃可是当时闻名皇城的美人,现在出了这样的丑闻,自然让市井之内流言四起。

李玖记事的时候流言已经平息,她原本也是没有多想的,只是敬王妃去世的敬王诡异的态度,和今上隐约的情意流露和宫里流言,让她逐渐明白了过来。今上对她和李玉衡一视同仁也不是没有缘故,说不得自己和李玉衡一样,也是公主的出身。

“小九今日安静,有了身孕就晓得收起性子,也免得你祖母整日地在你耳边念叨规矩了!要是你母亲知道了,也是会忍不住发笑的!”

今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情,笑容忽然就鲜活了起来,说着抬手摸了摸李玖一头乖顺地长发,感慨一句最好收的和你母亲的性子一般。

“如果我父亲知道了,会不会发笑呢?”

李玖没有拒绝今上的手,只是盯着敬王妃的墓碑,低声地问一句。她很少在今上面前提起敬王,不仅有怨恨他把自己和李璟抛下去了单于都护府,更是心里隐约觉得不该在今上面前提起。

以前都是今上主动在李玖面前提前,单于都护府有了什么大事发生,敬王手下的兵将哪个受了提拔,草原的部落攻打单于都护府被敬王镇压……现在突然听到李玖反常提前敬王,用得还是不同以往的语气,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这才回答。

“他倒是觉得娇养的女儿应当有些脾气,只怕是会教着你如何差遣慕府的人!”

李玖也跟着勾起嘴角,却是如何笑不出来,最后无力地收起苦涩的表情,看着一边摇晃的火烛。

“恩,伯父说的不错……”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令人心悸的沉默,李玖跪的累了悄悄地换个姿势,砖头看到今上喝着锡酒壶里的味道醇厚的红缨酒,忽然就想起了别的事情,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

“伯父还记得么,今天是一个人的生辰呢!”

是谁的生辰呢,鬼节出生的孩子多不祥啊!今上皱了皱眉,而后拧着长眉回想,忽然扬眉说一句今日是陈氏生的丫头的生辰,亏得你还记得。

李玖心里隐隐地憋着火气,又是在今上面前大胆惯了的人,直接怼了一句小九是一直记得的,忘记的人分明是您。不等今上开口,李玖又回了一句乱起做父亲,伯父当真是不如我父亲了!

敬王永远不会忘了自己儿女的生辰,无论多忙回了王府也是抱着孩子关心不停,甚至比不靠谱的敬王妃还要有耐心。因此李玖才被他宠坏了,小小年纪就养成了一副娇纵刁蛮的模样。

其实今上能比得上敬王的地方还真不多,做皇子时谋略不如敬王,能征善战不如敬王,不过索性敬王当时年轻气盛乐于在军武上建功,今上才有机会再朝堂上崭露头角。

不过就算如此,后来做了帝王的,还是今上,而不是敬王。李玖想到这里又忍不住看一眼今上,心里却是不可抑制地琢磨起他是如何夺了皇位,和敬王妃又是怎样的过往。

“孤自然比不得五弟的耐心,他那种人表面上看着粗糙旷达,实则却是最耐烦的,也肯在一件事上卯足了劲下功夫,再苦再累也不会喊累或者停下……”

今上忽然说起来敬王的性格,像是任何一个兄长讨论起自家调皮顽劣的弟弟一般,语气里带着宠溺,说的却是发自内心地夸奖言辞。

李玖却是忽然疑惑了,今上不该对敬王百般厌恶的么,怎么说起来也是赞赏。不过这赞赏却是让李玖更加谨慎审慎起来,试探着回一句是么,那阿娘当时就是看中了父亲这一点才愿意下嫁的吧。

今上的笑容忽然收敛,像是波光涟漪的水面忽然静止了,再不见一圈涟漪,而后看了李玖一眼,等到她心里颤颤巍巍地时候才低声开口。

“你阿娘那时高傲,对谁都是不屑一顾的模样,五弟费尽心思讨好他也是不见成效的。后来你祖父去世后太后提起,这才给他们两人赐婚……”

李玖对这样地解释却是不信地,李玖记忆里地敬王妃固然不靠谱,也喜欢对着敬王颐指气使,不过离“高傲”还是有着挺大的距离的。

她怎样也想不出敬王妃拒绝敬王讨好的模样,记着的都是敬王妃接过敬王送来的东西,露出的笑容,像是嫌弃一般地表情,却是奇异地透着幸福。

“是么,那还要多谢伯父成全了!”

两人又在原地安静了一会儿,今上看着李玖跪的艰难,想起来她怀孕不久,便拉着人坐下,嘱咐了几句记得照顾好了自己,过几日让孙嬷嬷从宫里挑几个机灵的稳婆和嬷嬷去慕府伺候着。

今上也是听说过李玖动了胎气的事,那时就已经想过去看看,只是迫于政务繁忙最后不得不放弃,只是差遣司薄公公去打探一番李玖的情况。知道李玖没有大碍之后,他也就把心思挪去了另一边。

等到李玖带来地香烛烧得差不多了,今上已经扶着墓碑起身,露出一只沾着黑泥的手,那模样瞧着就像是在泥土里翻过一般。

“该回去了,起来吧!”

李玖微不可擦地避开那只手,自己艰难地站起来,对着今上勉强地牵动嘴角一笑,却是不答。今上也不介意她的动作,也不去擦干净那只手,把手拢在袖子里就率先往外面走去,中途忍不住回头看一眼。

地上的香烛纸灰并没有收拾,等她们离开了自然有暗中守墓的鸮卫收拾。李玖坐的脚麻也没有心思去拿地上的提篮,直接跟着今上走出去,却是忽然想起来另外一件事情。

“原本的守墓暗卫呢,怎么不见了他?”

今上闻言并未停下,一边往外走一边回了一句那人复发了宿疾去世,现在另外换了一位,等咱们都离开了他就会出现收拾东西的,现在咱们没离开桃林墓,他是不会显身的。

李玖听了原本地守墓暗卫去世大吃一惊,听了有新人接替紧蹙的眉头才松下来,心里暗自想一句有人守着就好,这样她也可以放心离开了!

李玖和今上出去的路走的并不是一条,今上选择的是一条最为隐蔽迂回的小道,为了避免被人看到,李玖则是原路返回了桃花林的入口,与等得心急火燎就要进去找她的静姑姑撞在一起。

坐上了回去的马车,李玖可是被静姑姑骂了好一顿,说什么伤感也不能这样折磨自个儿的身子,若是有什么灾病还得自己受着。李玖好言好语地哄了她许久,这才让她安静了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