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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非荣即辱,李宗仁深谙毛泽东的大度与限度。梦断雪窦寺。张学良打破半个多世纪的沉默。蒋介石对张治中说:不要上毛泽东的当。

李宗仁一上台就想做出点姿态,采取几项较开明的举措以取悦国人。他在宣誓就职的当天(一月二十四日),便饬令行政院将“剿总”改名为军政长官公署;取全国戒严令;裁撤“戡乱建国总队”;释放政治犯;启封被封之报馆杂志;撤销特种刑事法庭,废止特种刑事条例;停止特务活动,对人民非依法不得逮捕等等。

在他上台的第二天即下令释放张学良和杨虎城得知张学良已被蒋介石押解台湾,便电令台湾省主席陈诚立即释放张学良,并指派程思远赴合督办,而陈诚以“不知张关在何处”为借口推脱敷衍了事。那么,杨虎城呢?听说由军统局秘密监禁在重庆,他就打电报给重庆市市长杨森,令其迅速查明杨虎城的下落。但杨森早已接到蒋介石的密旨,蒋介石叫杨森把什么事都推到毛人凤身上。杨森给代总统的复电称:“查问此事,请找毛人凤7而毛人凤在哪里?连个影子也找不到。

堂堂一个代总统,发布的一道道命令乃如一纸空文,非但没有人理会,反而百般阻挠。李宗仁召集张治中、吴忠信、章士釗、邵力子等要员开会,大发牢骚说:“现在这种政出多门,一国三公的情形。谁也不能做事,我如何能领导?颁发的文令形同废纸,一文不名……我管不了啦,就交还给蒋吧!我这个总统不过是代理,一走就可以了事!”

秘书长吴忠信规劝说:“代总统还应以大局为重,划江而治已是迫在眉睫之要务,只要能阻止中共渡江,以求得体面的和平,则是我们当任的一大政绩。”

李宗仁说:“我又不是清文宗,非仰赖于慈禧太后垂帘听政不成?能不能劝劝总裁少干预一些好不好?或到国外居住一段时期?”

张治中感叹道:“这种局面实在令人忧虑,让总裁到国外观光考察的设想倒是可以向总裁建议一下的。不过,中共方面提出的和谈条件亟待我们答覆哬……”

李宗仁沉吟一声,便凝神若有所思。

他很清楚自己继任总统后最大的重任就是和共产党谈判。眼下,国民党的主力已经在全国各大战场被相继摧毁,失败已成定局,在这当口,共产党愿意和国民党讲和吗?想当年。北伐期间,吴佩孚、孙传芳、张作霖屡败之下多是要求讲和,组成联合政府,作为胜利者的国民党坚决不答应;如今,与共产党易地而处,他们真的愿意停战讲和吗?看来和的可能性极小,降又根本不可能,则只有凭借长江天堑,拒敌渡江,然后希望美国改变政策,援助金融,稳定军心民心。这样,就必须如白崇搐所主张先具有可战的力量,才可能有与中共平等谈判的希望。

白粜禧在向蒋介石发“亥敬”电“进谏”之后,曾向李宗仁解释说金圆券失败了,徐蚌会战的败局也已无力回天,军事、金融都毫无办法,共产党的宣传又如此厉害,军心一天比一天消沉,全国老百姓大都心向共产党…在这种情况下,我希望美国有高瞻远瞩的政诒家出来主持国际调停。美国有原子弹,英、法唯美囯马首是睢,苏联亦不敢轻举妄动《我给老蒋打这个电报是经过再三考虑的,国军的精锐被打击得太厉害了!如果在平津失守之前与中共谈判,我们与他们还可能有对等的地位,可是,现在……”

是啊,现在,与中共谈判的“对等地位”已经不存在了。即便是在短期内得到美国的援助,而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政府能筹集到相当数量的军队吗?何况败兵之将不足以言勇,而共产竞的军队锐气方盛,在长江北岸布阵聚兵,“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的声势日趋高涨。

为挽救时局,李宗仁不得不考虑应以诚意与中共谈判,求得和解。作为代理总统,他也不得不维护他的政府的“体面”,阻止或拖延共产党军队过江,以求得“体面”的和平,同时做出点姿态,实行“民主改革”,求得民心!再就是崩溃的经济使他不得不重新寻求美援,以制止通货膨胀、物价狂涨,从某种意义上讲经济危机要比共产党的威胁更直接。

一月二十七日,李宗仁以国民党政府代总统的名义打电报给毛泽东——

润芝先生勋鉴:

自政协破裂,继八年对外抗战之后,内战达三年有余,国家元气大伤,人民痛苦万状,弭战谋和,已成为今日全国一致之呼声。故自弟主政着日起,即决心以最高之诚意,尽最大之努力,务期促成和早之实现。……以往国共两觉,在孙中山先生领导下,曾共同致力子中革命,不幸现因政见纷歧,阋埔斗起,致使国家人民,遛此悽祸,抚今追昔,能不痛心,吾人果认为革命之目的,在于增进人民与国家之利益;革命之动机,基于大多数人民之意。则无论国共两党所持之主张与政见知何不同,在今日之情势下,决无继续诉诸武力,互相砍杀,以加重国家与人民癌苦之理由。除遵循全国民意,弭战谋和,从事政治解决之外,别无丼它途径可循。否则吾人之罪,诚将百身莫赎!先生以往曾一再宣示,愿意寻求和平解决。现政府方面,已从言论与行动上,表明和平之诚意,所有以往全国各方人士所要求者,知释放政洽犯、开放言论、保障人民自由等。均在逐步实施事实俱在,何得谓虚伪。务望先生号召贵党同志,共同迅速促成和谈,即日派代表,商定地点,开始谈判。战争能早一日停止,及保存万千之国民生命,减少万千孤儿寡妇,……总之,今日之事,非**一人之荣辱,而为家命脉,人民生死之所系……

弟李宗仁秘印——这就是说,李宗仁已承认以中共所提出的“八项条件”作为和平谈判的基础。然而,他的这一举动却遭到国民党顽固派的极力反对,并散发了由部分省市长官签名拥蒋复出的通电稿。

看到这种情景,被李宗仁持意邀来商议和谈事宜的张治中。“深感无以为力”,悄然离开南京回兰州,继续当他的西北行营主任兼新疆省主席去了。

一月三十一日,李宗仁和素有“和平老人”之狰的邵力子先生同去上海,与社会名流颜惠庆、章士钊、雷震,江膚等会晤磋商,组织了由上海知名人士组成的“上海人民赴平代表团”,在政府和共产党之间搭桥。

邵力子在上海期间曾拜会了好友陈仪,向他请教和谈及参加和谈的人选。二人谈得很投机。当说到最佳和谈人选时,陈仪说:“我想来想去只有你和文白最合适,其他人我还真想不出就在这次谈话中,陈仪向老友说了准备策反起义之事说起汤恩伯,耶力子頗有微词,要陈仪谨防为要。谁也不曾想到,这是两位老友最后的谈话和见面。

李宗仁自考虑和谈之事,就首先想到的是张治中,听邵力子这么一说,更是心切。于是再三往兰州去电催请,说;“文白兄一日不在,德邻则六神无主。”一些朋友也以大义相劝张治中:“不管和谈成与否,体既然一贯主和,现在双方皆愿谈和,你是不能规避其任的。”盛倩难却,张治中又于二月二十二日回到了南京。

李宗仁告知张治中,他已在二月十三日派颜惠庆、章士钊、邵力子等人,以“上海人民和平代表团”的名义前往北平,对国共两竞和平谈判进行初步“试探”。

张治中说:“只有和谈,才是挽救危局的唯一途径。为党国再生有望,文日万难不辞!”

这是中国北方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庄。在初春暖融融的阳光下,一所所大大小小的庄稼院挤挤挨挨地布满了偌大一块土山坡。放眼看去,很像是一个和睦相处的中国传统的大家庭,充溢者许许多多普通人的亲切和温馨。有牛哞马叫,有欢乐的羊羔在金黄色的干草堆上打滚,有在收获了的田野上纵情奔跑觅食的鸡群,有狗,也有猪。此刻中国,似乎很难再找到这样一块宁静的乐土了。

这里真是太安静了!

坡坡岭岭生长的栗子树、核桃树、柿于树在脱尽了叶子之后,就像是一个个愁厚的颇带萤赧气的小伙子无言地微笑着。土色的旧茅屋,土色的院墙,土色的布衣布衫……一切都显得这样朴素、平和。袅袅炊烟在宁静的村庄上空悬浮,很像是湛蓝之下的一朵朵白云。

——这就是西柏坡。

中国共产党领袖毛泽东在这里度过了他一生中极为愉食的一段日子。一年前,毛泽东离开延安,蒋介石乘飞机来到了黄土高原上那座著名的宝塔城,颇为得意地看到了他的军队砸晬了那里的坛坛罐罐”——他预言,再有三个月的时间,毛泽东和他的军队将不复于世。“戡乱”大业即告成功。然而,一位外国作家却是这样描述的:“败逃”的毛泽东则浪漫地带着他的妻、女随他的不足两万人的部队一起流动,在陕北的黄土地上与国民党的将军胡宗南的二十三万人马周旋。毛泽东的士兵们唱着,“存人失地,地可复得。存地失人,地人皆失”,在这歌声中,胡宗南二十三万军队的战线被拉长、拉散。就在胡宗南步歩走上歧途时,毛泽东的“歌声”停止了。这位衣衫普通近乎随便的共产党领袖施展了他的战略战术,他说:“胡宗南像是一只拳头。我们要让他把手张开现在,可以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剁掉了仅仅三个月时间,蒋介石军队的败相便显露出来。蒋介石本人失去了作为一位领袖的判断力一许多时候,蒋介石已经认定胜利在望,但局势稍稍一转却又回到原地。

——这位外国作家的描述很像神话。他说,一个战后领导人的形象渐渐形成。在陕北那段岁月,毛泽东总是在黄昏时分走出窑洞,坐在一只小凳子上,手中拿着一本《学英语》手册,尽管他对外语始终提不起精神。在他的窑洞里,一度曾挂有四幅人物照片——罗斯福、丘吉尔、斯大林和蒋介石。他们各自代表着当时世界公认的四大强国。到一九四八年这些都不存在了。一很简单,在中国的大舞合上,毛泽东已经成为主角。尤其使历史惊奇的是,在许多中国人眼里,昨天他还是个“赤眉绿眼”的“**”头子,“一夜间”他就成为中国自由民主的象征。其实这种意向正是苦难深重的中国人民从对一个独裁专制、腐畋无能的政府深深的痛恨、失望中感悟而来的。

无论怎样,毛泽东都已成为一个领抽。

如今,就在西柏坡,在那间彻夜长明的黄泥茅屋为这位农民的儿子提供了一个出神入化的挥洒天地,一举完成“三大战役”的伟大谋略。他曾给几位国民党的将军传递过口信,敦促他们停止抵抗,他用一种极为自信、豁达的语气说道:如果你们还想打一打,那就打一下,总归你们是要被解决的。一九四九年二月二十四日,毛泽东、周恩来在西柏坡会见“上海人民和平代表团。

毛泽东对颜惠庆和章士钊说:“你们给李代总统捎口信,如果他要真正和谈,我希望派出共产党和桂系之间最为合适的秘密谈判代表,他身边的重要参议刘仲容可是我们的老朋友了,就让刘仲容来担当此任如何?”

颜惠庆和章士钊等回到南京,将毛泽东的这一口信转告给李宗仁和白崇禧。李、白二人密谈后,决定采纳毛泽东的建议。

于是,刘仲容肩负首代总统的秘密使命,携带密电码,从武汉北上,来到刚解放的北平,受到周恩来的盛情款待,当晚,周恩来陪刘仲容去香山双清别墅会见毛泽东。

毛泽东诙谐地对刘仲容说:“啊,是我点你的‘将%李、白二人就放你来丁,这很好啊!我有三点意见,仅供参考:

“一、关于李宗仁的政治地位,可以暂时不动,还当他的总统么。

“二、如果谈判成功。欢迎李宗仁、白崇禧到北平来,也欢迎何应钦来。就目前来说,只要桂系部队不出击我们也不动它,等到将来再具体商量。至于蒋介石的嫡系部队,也是这样,如果他们不出击,不阻碍中共渡江,由李先生做主,可以暂时保留他们的番号,听候协商处理;

“三、关于国家统一问题,国共双方正式商谈时,如果李宗仁出席,那么我们对等,我也出席;如果李不愿来,由何应钦或白崇禧当代表也可以,中共方面则派周恩来、叶剑英、董必武参加,来个对等。谈判地点在北平一双方协商取得一致意见以后,成立中央人民政府。到那时,南京政府的牌子就不要挂了。”

刘仲容让随行秘书一一记下谈话要点。接着,毛泽东又谈到白崇禧。

毛泽东说:“只要白崇禧先生放宑企图在美国支持下与中共划江而治、维持江南半壁河山的幻想,不要再打维持不住整个江南‘大局面’就维持广西‘小局面’的算盘了,我们在军事方面可考虑给予白先生以较大的让步。但是,解放军不过江不行。如果白同意谈判,那就在武汉不要动,我们可以绕开走,还可以考虑将河南信阳到湖北武汉一线地区及安庆一带已被我军包围的国军予以解围。如果白崇禧要撤退,我们可以不追击,他可以退到长沙甚至退到衡、宝一带再看,如果他退到广西,也行,我们可以三年不进攻广西。你白先生喜欢带兵,将来国防部成立了,给你带五、六十万人,做个统兵元帅好不好?”

毛泽东的建议,无疑给予两难函境的李宗仁以较大影响。经刘仲容通融,中共派出代表刘子毅秘密前往南京,在李宗仁官邸建立了秘密无线电通讯联络。

毛泽东让刘仲容转告李宗仁,希望他“在解放军渡江以后,不要离开南京,如果认为南京不安全,可以飞到北平来,共产党会对他以贵宾款待,那时和谈仍可以继续进行。

周恩来也要李宗。将在武汉的军队“先撤至花园以南一线,让出安庆。为了代总统的安全,可调桂系一个师驻南京保护。”

通过刘仲容对北平的进一步“试探”,李宗仁对“和谈攻势”的意图更加迫切了。

他当然也淸楚,毛泽东的话是“绵里藏针”,其建议旣显出宽宏大度。又有严格的原则限度:无论是谈还是打,共军一定要渡江。

他召集来总统府当战略顿问的何应钦及吴忠信、翁文灏等人,加紧磋商和研究和谈对策。拟定了以张治中、邵力子、章士钊、黄绍竑等为和谈代表。

鉴于与中共谈判时间尚未确定何应钦向李宗仁提议道:“在赴谈以前,最好向总裁请示一下为好。”

李宗仁说:“蒋在下野的文吿中表示赞成并支持和谈的,那就给他发个电报吧。”

何应钦说:“最好派人去。”

李宗仁说;“就请敬之兄辛苦一趟!”

何应钦说:“还是让文白和吴秘书长去吧。”

李宗仁默然同意。

三月二日中午,一架银灰色的飞机降落在宁波栎社机场机舱打开,从舷梯上走下来一位凤度不凡的将军,他举首环视了一下这座濒临东海的港城,便从容地走进前来迎接他的小轿车里。

他就是国民党著名的和谈代表张治中。

人们记得,抗战胜利时刻,去延安和谈出现在宝塔山下机场的是他;继而陪毛泽东到重庆和谈的是他;后来为和谈在南京梅园与周恩来频繁接触的还是他;现在他又作为南京国民政府的代表去北平与中共谈判了,临行前,他不得不来这个偏远的浙东小镇,向退居幕后却仍操纵着国家机器的蒋介石再请示一下。与他同机到达的还有总统府秘书长吴忠信,与此同时,从宁波方向开出的一辆小轿车也抵达栎社机场。从车里走下来一位英俊的中年男子一此人正是国民党元老于右任的女婿屈武,他是头一天晚上从上海坐轮船到达宁波的。今天,他将与张治中等一起前往溪口晋见蒋介石。两辆小轿车在瞀卫车队的护驾下向溪口驶去。

屈武是蒋经国的同窗好友,所以蒋经国亲自前来迎接。当年他们一起在苏联中山大学学习,情投意合,私交甚密;抗战时期,他们回国后在重庆、衡阳、昆明等地又多次聚首,携手同游;此刻在宁波相见,同车而行,自然显得分外亲热。

蒋经国打量着身边这位风尘仆仆的老同学,欣慰地说:“真没想到你会来,晃又是两年多未见了。”

屈武率真地说:“春节期间就想前来拜访老同学和总裁,可是没能如愿。这次是文白先生特意叫我来,说是李代总统要卑职为和谈奔走一下。”

啊,原来如此。蒋经国一下便明白了老同学前来的目的了,于是淡淡地笑了笑,问:“屈武兄,你认为与中共谈判能达成一致吗?”

“这个……”屈武沉吟着,一时找不出含适的字眼作答“和谈是绝对谈不成的。”蒋经国说,“中共方面决不会同意划江而治的用毛泽东的话说,丢掉幻想,决战到底,这才是唯一的出路。”

屈武惊愕地问:“那为什么李代总统还要做这种无意义的举动?”

蒋经国说:“李德公他们这样做,完全不懂得美国方面的真正意图,也不懂得中共毛泽东的意图。美国绝不希望共产党在中国得势,而中共的胃口之大,怎甘愿与我们两分天下?屈武兄,你我是知交,我也不瞒你,美国过去花了几十亿美元、几万吨军械来支持我们戡乱,目的就是要在中国大陆消灭共产党。眼下美国将一批军火正运往台湾,日本也支持我们,和谈只不过是缓兵之计。”

“嗅——”屈武倒抽了一口凉气。

蒋经国略有所思地朝屈武一笑。继续说:“屈武兄,我们在苏俄都学过共产党的理论,两种倍仰,两种社会制度,是水火不相容的。中国有句古训,天不可有二日;一山容不得二虎。若要真正与中共和谈,那美国仍会支持我父亲,这是毫无疑问的。”

的确,蒋经国在苏联学习马列主义理论,学得还不算差,他的一篇用阶级分析的观点论述革命政党在国家和民族中的历史作用曾受到中山大学校长拉狄特的赞扬,全文登在红色校刊上。但现在他所学的理论全逆转了,变成了另一种“理论”,说得屈武瞠目结舌:“经国兄,蒋总统在文告中不是说要以国事为重……愿与中共和谈吗?”

蒋经国忿忿地说:“国事?哼!国事尽坏在那些昏庸无能、争权夺利的僚臣手里!弄得父亲不得已才隐退,让李德邻他们来维持局面……”

屈武再无什么话可说了。张治中点他来,正是出于他与蒋经国是同窗好友的考虑,希望能得到蒋经国的支持与帮助,以其少壮派的明智和锐气说服父亲,现在看来,这次来溪口,是虚此一行了。当年在奠斯科看到的那个血气方刚、信仰共产主义的青年人,已经在对方身上找不到影子了……小轿车驶进武岭门,并没有向慈庵开去,而是停在了丰镐房门口。

蒋介石并不在老宅里。

张掐中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凡到溪口来的文武官员,都要到丰镐房的厅堂向蒋氏列祖列宗的牌位鞠躬拜礼,这个规矩是不可疏忽的,于是他在候客室未落座便说:“经国贤弟请带我们到厅堂行个礼吧。”

蒋经国故作推辞道:“这个……就免了吧,怎能有劳大驾屈尊呢?”

吴忠信说:“应当的礼节么,还是行个礼吧说着,率先向厅堂走。”

此厅堂系砖木结构,室内布置得古色古香,肃穆幽雅,堂上方挂一块匾额,题书“报本堂”三个大字。柚漆雕花的供案上陈列看蒋氏列祖列宗的牌位。烛光绰绰,香烟袅袅,令人恍若置身于寺庙。

张治中和吴忠信显出十分虔诚的神情,向着高高矮矮的牌位行三鞠躬。而夹在其中的屈武,虽然也跟着三鞠躬,但他此刻的心情却不平静:堂堂的党国要员,在未见到此家主人之前,首先要对他的祖宗祭奠朝拜,这在当今任何一个国家里都是极少见的!但是,在中国,在一个下野的总统家中,必须履行这个仪式。笔挺的将官制服,锃亮的长筒皮靴,与这幽森阴沉的祖宗牌位,组成了一幅多么荒诞而又奇特的图画啊!

行完了礼,三人便被蒋经国邀着去了小洋楼下榻、进午餐。

小洋楼倚山枕水,环境幽静,虽不甚大,但设施豪奢。舒适怡人。而张治中心里并不安然,他不禁狍疑:为何总裁迟迟不来召见?

他试探着问蒋经国:“哦,总裁现在是否还在休息?”蒋经国说:“诸位先吃饭、歇息吧,我父亲一早去了雪窦山。”

张治中脸色看似平静,心里却有点怪不好受:他明明晓得我们今日要来的呀?

一顶小轿颤顫悠悠地在峭崖夾峙的石径上穿行。

坐在轿子里的蒋介石今天似乎好兴致,特地到二十里外的雪窦寺造访来了。

雪窦寺乃为浙东名刹,坐落在雪窦山五峰环抱之中,故有“五龙抱珠”之称。五龙即五座山峰:其硕大浑画者为玄珠峰,腾空欲飞者为天马峰,象鼻朝天者为闻天峰,状如桫椤树者为菩提峰形若古琴者为琴峦峰于五峰俯首之中有一块平地约百余顷,阡陌纵横,平畴沃野,雪窦寺便是其间—颗宠耀的明珠了。

古人诗云“十里松风听欲尽,磐声犹在白云间可见雪窦山山势之竣抜,山路之陡险。山麓有亭,名曰御碑亭,传说宋仁宗曾在梦中游至一座寺庙,醒来时仍游兴未已,便命各地绘制的山川寺院图呈其过目,印证哪个是与他梦中游过的寺庙相像。仁宗阅览到雪窦寺的画图时,仿佛若梦中所见,心中大喜,遂御笔题书应梦名山”四个宇浙府奉诏,在雪窦寺山门勒石建亭,以谢皇恩。

蒋介石也曾为雪窦寺题过“四明第一山”的横额,被当时雪窦寺的住持和尚太虚法师奉若臻宝,雇石K镰刻于寺门鼻额之上。

这太虚法师说是高僧,其实是位深谙朝政与权术的“政治和尚”。

—九二六年,蒋介石率北伐军围攻南昌城,总司令部设在离南昌三十里外的牛行车站,邻近有一座关帝庙。一天傍晚,蒋介石和白崇檫散步来到庙院,庙虽不大,却有香火。一个当家和尚一眼便认出了大名鼎鼎的蒋介石,忙上前合掌作揖:“阿弥陀佛,总司令大驾光临,贫僧有失远迎,多有得罪。

蒋介石觉得一个出家的老和尚也认得自己,心中甚悦,问:“请问法师尊号?”

老和尚说:“贫僧太虚是也!”

蒋介石毕恭毕敬地走进殿内,供上一束香,顺手从签筒里抽出一支竹签,看了,却不解其意,便请太虚和尚释解。太虚接过签问:“敢问总司令所问何事广蒋介石说“问战事胜败如何?”

太虚说,“战事大吉大利,一定得胜。不过,老纳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蒋介石说:“请法师賜教,愚职洗耳恭听太虚说:“孤城可破,但要谨防暗敌偷渡,断己后路啊!”蒋介石听了,连连点头,賜了赏银,遂令白崇禧调两个团守卫司令部。

果然,二日深夜,南昌城内的孙传芳部卢番庭师,从地下隧道钻出城外,偷袭北伐军司令部。亏得头一天调来两个团的兵力,才把偷袭之敌歼灭,还俘虏了一千多人,事后,白崇禧审问被俘的一个团长你们钻出来的企图是什么?”

敌团长答:“是想企图切断后路,活捉蒋总司令官,以解城内之危。”

其实当时太虚和尚听蒋介石问战事胜败,就奉承了一下,顺口提醒要谨防后路,这本是一般的军事常识,没想到让他言中了,北伐军攻进南昌城以后,蒋介石为感念太虚和尚的点化,盛邀他到雪窦寺当了住持。

—九二七年,蒋介石第一次下野回溪口,与其兄蒋介卿同游雪窦寺,太虚和尚迎出山门恭候,一见蒋氏兄弟便躬身施礼道:“总司令自广东出师以来,运斤成风,所向披靡。不到一年,即平定两广至长江流域,真乃猛士如云,千军连营,神威,神威!贫僧有礼了。”

蒋介石还礼道:“法师过誉了,愚职现在已是下野之人,一介平民了。前来向法师拜个别,近日将出国去日本……”太虚略應悯痛之色,把蒋氏兄弟迎进殿内。蒋介石为下野所虑,特意问及蒋母墓地的风水是否选得不适,因为选墓地、点穴均由太虚亲自典仪的。

太虚说:“令堂的陵寝确是一道龙脉,宛若一尊弥陀佛,有印山,有明堂,左右环抱,实为天造地设!总司令不久还要发达的……”

太虚即兴发挥,信口开河,说得蒋氏兄弟笑逐颜开。中国历代的君王,都喜欢臣民们把他当作真龙天子,把他出生的那方水土称作圣地”,自幼笃信神明的蒋介石更是如此。

蒋氏的祖宅和蒋母的墓庐确如太虚和尚所说:武岭山梁临剡溪嫌然而止,上面有一座浑画的土丘,作伏龙吸水之势,当地人称为“龙头、剡溪自西东来,到此转弯向北,形成一片深不可测的溪潭,名曰“龙潭蒋介石当了总司令后乡党们说蒋家的风水好,运通“龙脉”,势成气候。蒋介石犹恐乡民破了这龙脉风水,在山上乱砍乱挖,故敦请太虚施法,太虚献策道:“在高丘上建造一座文昌阁便是了。”蒋介石遵之,遂即在高丘上建造了一座阁厦。翌年他偕宋美龄回家省亲。就坐在居高临下的文昌阁里,观赏为他和夫人举行的龙灯盛会。

从太虚口中进一步得信蒋母墓庐是一道龙脉,蒋介石也就打消了疑虑。但脸色并不晴朗。

太虚捻动着佛珠,有所揣测地问道:“敢问总司令贵庚时辰?”

蒋介石摇摇头,似难以启口。

蒋介鄉代弟答道:“光绪十三年丁亥九月十五日午时太虚转身去耳厢取出一本线装的老古书翻查,又捧出一个圆木盘,盘中盛有几束叠黄绫纸卷,说道:“请总司令捡一个卷子吧。”

蒋介石说:“只恐我的运气不好,手气也不好。”

太虚说。“不尽然,不尽然,请随意捡吧。”

蒋介石信手捡了一个纸卷,脸色木然,看也不看地递过。

太虚接过卷子打开一看,含掌施礼道:“啊,妙哉!妙哉广蒋介卿忍不住先问:“敢问法师,卷子上是吉是凶?”太虚哈哈大笑大吉大利,大吉大利!有道是风谲云诡,龙脱蛇变,论总司令的八字,今年流年是丁卯,犯天拘星灾,然无大碍;目下总司令正在行运,倘能续结秦晋之好,那么远则两年,近则一年,必能东山再起!天下之事,在乎人为,只要庄敬自强,处变不惊,那时总司令的权位要比现在高,贵不可言。明年流年戊辰,非常顺利。

太虚把卷子展开,请蒋氏兄弟看,并说:“这卷了上写的是:‘飞龙返渊,腾骧在望”恰巧与命中相合,贫僧预为柷贺,恭軎总司令!”

—纸卷子便把蒋介石所思所梦揭示得淋漓尽致;一席颂言说得他两眼放光。

蒋介石不由得不信:自己正是被桂系那些“天狗”们逼宫才被迫隐退的。啊,“续结秦晋之好”,莫非太虚法师亦知道介石赴日度假是为向宋窣三小姐征婚之意图?这也许正是天意,一切听顺神明造化……他虔诚地向太虚叩拜道:“但愿像法师所说,以后我当重谢!修葺寺院,重装金身。”

没出半年,蒋介石果真重又出山!这当然并非卷子和太虚的神示神助,而是他娴熟的驭下权术,牢牢攥住军队这支强柄,才扳回了败局,登上更高的权力宝座,就任国民政府主席。

不久,太虚在上海病逝,蒋介石特地把太虚的部分骨灰迎回雪窦寺,筑了一座石塔将其骨灰安放于内。

时光荏再,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如今他已第三次“下野”了。头两次都应了太虚法师的预言:“飞龙返渊,腾骧在望。”而这一次下野还能东山再起吗?只可惜太虚法师已归西天极乐世界去了,不会再为他指点迷津……但他这次回溪口的一个心愿,就是要来雪窦寺再看一眼,祭奠一下太虚法师的寒骸恐怕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无造访的可能了。

他坐在轿子里,随着山路的起伏而颠簸者……

蒋介石从发迹到独揽党、政、军大权,他的代步工具从专机、专列到防弹轿车,应有尽有,他的专机是美国进口的(他的专列曾被称为“蓝钢皮”,外壳钢甲瓦蓝瓦蓝,质高而甲厚;他的小轿车先是德国造的,后来又换了美国造的,造价高昂4这与中国历史上五千年来的历代皇帝相比,该是登峰造极了。但是,他还是喜欢坐轿子,曾经有个外国首脑问他有什么爱好,他吟康有为的抒情联句:

割据湖山少许,操草木鸟兽之权,是亦为政;

游珑世界无量,极泉石烟云之胜,聊乐我魂。

尔后他不假思索地回答,他喜欢游山玩水,喜欢什么“仁者乐于山,智者乐于水”之类的古训。这游山玩水之乐,就是与乘坐轿子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轿子是中国特有的代步工具,有竹轿、木轿、藤轿,各地的轿子都各有特色。而蒋介石特别欣赏被称为“滑杆”的四川轿子,也佩眼川人轿夫的脚劲。他虽说最厌恶吸鸦片或旱烟的气味,闻到呛鼻子的烟味就动怒骂人,而他对轿夫在山路上歌脚打尖,拿出腰间的小烟枪吸几口鸦片或一锅烟却颇能容忍,甚至让侍从事先给轿夫们各賜一包洋烟供他们在半路小想时过过烟瘾。

他在家乡乘坐的是恃制的藤轿。这种藤轿凉爽平滑,轿杆用精选的毛竹或栗木做成,轿边栏围上有藤条编织的龙凤图案,轿顶上撑者挡风遮雨遮太阳的布蓬。所雇用的轿夫。都是受过训的侍从室成员,大多是奉化人。

此刻,有八名年轻力壮的轿夫轮流替换,抬着这位下野的总统游山玩水深感荣幸,合着整齐而稳当的脚步一起一落,又软又韧的轿子便发出唧唧吱吱的顫声,听来像是哼唱一支悠逸的小曲,洒下一路生趣。

峰回路转,便来到了雪窦寺门前的千丈岩下。只见岩壁峭立,高蠹云天,一条瀑布从岩上飞流直下,千丈珠帘,喷珠吐玉,瀑声如雷,蔚为壮观。一块斧削般的石崖上刻着蒋介石手书的王安石《千丈岩观瀑》诗:

技地万里青嶂立,

悬空千丈素流分,

共看玉女织丝挂,

映。还成五色纹。

当年蒋介石与宋美龄结婚后第一次回溪口,他便邀夫人来雪窦寺观瀑,宋美龄以娇嗔的口吻说:“世界上名山胜水本姑娘经见得多了,你那小小雪窦寺会藏有什么动人的风景?”蒋介石笑而不答,执意领她来了。到此一瞧,宋美龄情不自禁地喊起来:“啊!哇!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没想到这里别有洞天,太幽美啦!”蒋介石别有一番寓意地向夫人介绍说,这里的瀑布与别地方的瀑布有所不同,它不是从山谷里流下来的,而是起源于雪窦寺那块平地。寺庙两側各有一道溪流,经过田野汇注到锦溪池,尔后穿过一座天然石桥——关山桥,至岩石倒泻而下,岩下便是千丈深谷。这特殊的地形使瀑布宛似水帘自九霄天际直挂而来,恰岩壁间又突兀出一块巨石,瀑冲巨石,激起碎玉飞珠,晶莹四溅,状若雪花飘舞,散而复聚,化作白练,逶迤而下,因为有了这一石窦,飞泉如雪,雪窦山也就由此得名。而宋美龄也拥然明悟到了什么,冲男人妩媚一笑:“介石,介石,你名字的韵致亦在此吧!”

轿夫们气喘吁吁地抬着总裁来到千丈岩顶,蒋介石走下轿子。

千丈岩顶又叫妙高台。登上顶巅远眺,东迎太白,西连天姥,南接天台,北达四明,确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之慨。蒋介石自听了太虚法师的预言,看到妙高台这块好地方,且又贏得夫人的首肯,便在山崖上建造了一幢二层楼别墅。别墅面向千丈岩深谷,有阳台可凭栏远眺;俯瞰台下,小桥,流水,梯田,村舍……好一幅田园牧歌般的图画。

实为避暑胜地,不亚于庐山。别墅落成后。蒋介石就偕宋美龄幽居了数日,每逢夏天,也常到这里来避暑。

别墅左首,即是太虚和尚埋骨的石塔。蒋介石徒步来到石塔前,燃上数束木香,鞠躬哀默,礼毕进别墅小憩用膳》吃过午饭,他却没有一丝困意,由侍卫长王世和等貼身保镖陪着走进寺庙大殿。大殿雕梁画栋。斗拱飞檐,正堂设一一高大神龛,龛内端塑一尊金身菩萨,菩萨像前的供案上放置着蜡烛合和上香炉,也放着占卜的签筒。

蒋介石亲自燃上香烛,虔诚跪拜,口中念念有词;然后捧起签筒摇了几摇,倒出一支签来,王世和连忙捡起呈给他看。

却是一支下下签。

他顿时脸孔苍白,签在手中抖动。签上写的什么。旁人不得而知,但从他那极度沮丧的神色看,定是凶兆无疑,他立起似乎在安慰别人又在安慰自己,低吟道:“这种事,不倍则无……法师不在了,菩萨还是灵的……”

是啊。从近日的电报、电话、报纸和广播中获悉:毛泽东决计要挥师南下,和谈不成,必渡江而战。李德邻坐临南京,白健生镇守武汉,他们虽想划江而治,与中共造成南北对峙,但可虑的是李、白早有异心,另有图谋,他们既然已两次逼宫在前,岂不想篡位于后?历史可鉴,隋炀帝不就是被其部下所戮杀的吗?君不畏匪反,最怕近臣叛卖。

他想到陈仪企图策动汤恩伯哗变的谋措,到李宗仁的七项声明和致毛泽东的电文,一上台就提出要释放张学良和杨虎城。娘希皮!真是太张狂了!

提起张、杨二人,他仍耿耿于怀那兵谏之恨!当西安事变的消息传到溪口。使正在武山庙看社戏的兄长蒋介卿一时惊骇,中风身亡,等他从西安放出来后,才为其出丧。

不过,对张、杨二人他也恨中有别。张学良毕竟是他的结拜兄弟,虽闹兵谏决无害他之意,亲送他回南京,又同他一起来溪口为兄吊唁,借此,他就把张学良带到雪窦山三隐潭软禁起来。于这次下野前秘密送往台湾。待遇仍很优厚。至于杨虎城,早已成为中共的好细,兵谏的主谋,须另当别论。当重庆市长杨森拍来急电,报告丰代总统要“放虎出笼”,他立刻密令毛人凤,把杨虎城送到贵州息峰山的山洞里藏起来,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个叛臣活着出去。

这时,俞济时从妙高台别墅跑来报告:“总栽,经国兄打来电话,文白先生一行已到达。”

蒋介石听了,似乎没有丝毫反应。转身向王世和吩咐道:“走,到兰隐渾弯一弯再下山。”

他来雪窦山还有一个想法,就是去三隐潭看看当年被他软禁的结拜兄弟张学良的住处,虽然这位“兄弟”已被他送往台湾,但他还是要去那里看一看。

于是,一顶小轿又顔顏悠悠地摇者,在峭崖夹峙的幽谷里穿行……

—九九一年一月,香港《广角镣》月刊登出一条消息中国现代史上的著名人物张学良先生终于打破半个多世纪的沉默,并始公开陈述历史真相。此消息披露,日本广播协会(NHK)特别记者肌村尚德终获张学良应允,以《张学良如何开口诉说》为题,播出独家采访张学良持辑。

采访是在台北一家饭店,持续了三天,张学良称,之所以打破沉默接受日本记者采访,是要对日本人说些事情,尤其是要让日本的年轻一代了解历史的真实面目。他谈到了“西安事变”前后及日军侵占东北等重大历史事件的一些细节,坦陈其当时的内心世界。”

当记者问及关于发动西安事变的动机时。张学良说:“那时我不想与共产党军叭作战,为什么中国人之间要流血呢?我当时认为这是不合理的,所以不管对方是谁,我愿意抛弃自己的权利和生命,进行抵制,这就是我的本意。”

张学良说:“我是反对内战的。当时部队内比较强烈的愿望是回家乡。他们要同日本人打,不愿同共产党作战而失掉力量。在那之前(指西安事变我和蒋介石先生有时也发生意见分歧,但还没有像那次那么严重。当时,日军正在扩大侵华作战,可是蒋介石的基本战略是‘安内攘外我主张攘外安内,就是对外就能安内。”

张学良在发动西安事变前秘密访问过延安,同周恩来会谈,并在事变发生后,呼吁周恩来急赴西安举行国共会谈。张学良与周恩来都曾在天津南开大学学习,在延安秘访二人达成一致抗战的共识。张学良说:“尽管我们是初次见面,却一见如故,情投意合实行兵谏,扣留了蒋介石,是他领周恩来去见蒋介石并参加了会议。无疑,这是一次具有历史意义的会议,在谈到西安事变后张学良执意护送蒋介石回南京而遭到监禁时,张学良说,当时周恩来是反对他这么做的,甚至到机场想把他追回来,但他还是去了南京。他说:“我是个军人,去南京将被逮捕,但我对牺牲自己毫无顾虑,我做这件事我自己负责。

张学良说,他此举的目的就是促使蒋介石联共抗日》他的父亲张作霖被日本人杀害后(一九二八年五月三十一日在沈阳西郊皇姑电车站,被日本关东军预埋炸弹炸死张学良感到“家仇国难集于一身“如果他们在杀死我父亲之后再杀死我,我相信一定会有比我更厉害的张学良出现。”

来自欧美的新闻记者都曾千方百计地要求采访张学良,均未如愿,但是,张学良从“我的一生被日本人断送了,我不希望日本的年轻人再犯过去的错误”这一强烈的愿望出发,首次接受了日本广播协会的单独采访。他说他主要想对日本青年说明,“不要用武力,用武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点历史已经教训了我们。但也不要以经济侵略别人,不要重蹈覆辙。”

张学良在日本电视屏幕上出现后,遂又在台湾电视亮相,谈论他对宗教信仲、人生态度以及对当前社会现象的看法。尽管他已年逾九十,却依然显得精神健朗、思路淸晰,表述完整生动。尤其令人惊叹的是他对当年那些历史事件的记忆之深,连一些细小情节的回忆都使人如同目睹。

张学良和杨虎城发动兵谏。终使蒋介石答应停止剿共,一致抗日但张学良护送蒋回南京却被蒋扣留,并交付军法审判,被判有期徒刑十年,剥夺公权五年。按照判决,张学良在一九四七年就应恢复自由,但张学良被判罪后,蒋介石表示对他宽大特赦”,只是给予“管束”,结果遭软禁管束达半个多世纪之久。从三十八岁至八十多岁,在蒋氏父子相继去世之后,才渐渐给予他一定的自由。

张学良在漫长的被囚禁的日子里,他的红颜知己赵四小姐(赵一获)始终陪伴着他,只在贵州息峰软禁的那段时间里,由张学良的元配夫人于凤至与赵四小姐轮流陪伴。到了台湾以后,就只有赵继续陪伴他。虽然过着悠长而单调的离群独居生活,两人恩爱如常,至老不移。

赵四小姐原籍浙江兰溪,其父曾任津浦铁路局局长。她毕业于天津中西女校,张学良当时任陆军第三方面军的军团长,经常来往于北平天津之间,公余之暇,常去赵四小姐哥哥赵道生任总经理的天津大华饭店舞厅跳舞,与赵四小姐结识,一见钟情。赵四小姐当时仅十五岁,张学良大她十三岁。当她父亲得悉两人的关系后,十分震怒,最终闹至登报脱离父女关系,同时禁止兄弟妲妹和她交往。而赵四小姐却不顾父亲反对,委身于张学良。

张学良和赵四小姐同居了三十年后,于一九六六年补办正式结婚手续,在法律上取得了夫妻名份,据说还是受了宋美龄的影响。

张学良晚年对基督教发生了浓厚的兴趣,逐渐成为虔诚的基督教徒。正当他准备受洗礼的时候,宋美龄对他说:“依你现时的请形,还不够格受洗,因为你和于凤至尚有正式的婚姻关系,又和赵一获同居了几十年,等于同时有两个太太,是违反教规的。

张学良听了宋美齡的话之后,立即托人赴美国与于凤至商量办理离婚手续。于凤至思前想后,感到自己与张学良已分居数十年,夫妻关系已是有名无实,而赵四小姐数十年如一日,陪伴张学良同甘共苦,坚贞不移,确也令她感动。为了成全他们,她慨然应允了。遂使张学良与赵四小姐得以顺利结合。当时赵已经五十一岁。

—九九〇年五月三十一日,张学良在台北市画山饭庳举行九十大寿祝寿活动,这是他被蒋介石软禁后五十四年来首次公开露面。

当时亲往祝寿者包括国民党元老陈立夫、一百零一岁的总统府资政张群、行政院长郝柏村、前行政院长李焕,以及立法院长梁肃戈、国民党秘书长宋楚瑜等一干多人。诸多人士认为此举有为张学良平反之意。孙科的儿子孙治平就表示:“当年他受委屈,今天有平反意味,但陈立夫在接受记者访问时表示,张学良案没有平,也没有反。李焕答得更含蓄,他说,有关张学良的地位历史会为他说明。

寿庆的总主持人、年底逝世的张群写了一篇《张汉卿先生九秩寿序》张群在寿序中引述谚语说:“英雄回首即神仙,其先生之谓欤?至于南山北山台莱之什,不足为先生诵也全文为蒋介石囚禁张学良文过饰非一番。一说,台湾当局出动这么多要人为张祝寿,目的是缓和外界多年来对张学良案要求平反的呼吁。

张学良本人在寿宴中致词表示:“我虚度人生,是一个罪人,有何德何能做寿,真是惭愧啊!”他偕同夫人赵一获一同出席。向来贺的贵宾致谢,并对关心他身体健康的人说:“我听力不好,不过没有全聋;视力不好,但还没有全瞎。只要有要为国效力的机会,我将会像年轻时一样的尽心尽力。”

张学良原是农历四月十七日生日,但他为了纪念父亲张作霖于一九二八年五月三十一日遇害丧生,故将生日改在这一天。他散居在世界各地的子孙多人,当时都赶到台湾与他共度生日,但他的在大陆的亲人则因台湾当局设障不能赴台祝寿而遗憾。

张学良现时住在台北市北投区复兴三路七十号。这是一座蒉台北中心约十公里的山间府邸,环境幽静,有温泉树木。平素他闭门谢客,有往来者仅三五好友,多年来,很多记者不远千里登门求见,希望他说出当年西安事变的具体细节,了释一些历史的悬疑但他一直保持沉默,没有接见过任何新闻界人士》直到是年岁尾他终于接受日本记者的采访,井因此引起了轰动。

翌日吃过早饭,张治中、吴忠信、屈武在蒋经国陪同下来到慈庵,先拜谒了蒋母陵墓,然后进会客厅恭候总裁。

过了半个多时辰,蒋介石睡眼惺忪、一身惓态地走出来,张治中等马上起立,他摆摆手,要大家坐下。

寒暄了一阵。蒋介石开口就问:“你们的来意是要劝我出国的吧?”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蒋介石拿起桌上的报纸。点点指指,冷笑着说:“你们看,报上都登出来了,要我最好出国观光考察。

张治中和吴忠信颇感窘迫,没想到消息这么快就传到了溪口,而屈武因在来的路上从蒋经国口中讨教了虚实,故而并不感到奇怪。

蒋介石突然面含愠色地说“他们逼我下野是可以的,要逼我‘亡命’就不行!下野后我就是个普通国民,哪里都可以自由居住,何况是在我的家乡!”

劈头盖脑几句话,一下子把来者的嘴巴封住了。张治中此次来溪口除了要与总裁商谈和谈条件外。主要目的是要劝说蒋介石出国。南京的李宗仁的的确确感受到了蒋虽说下野。而事实上仍在溪口指挥一切,身为代总统处。

处受掣肘、被钳制,其左右也感到局面尴尬,难以为继,于是便动了劝蒋出国的念头,请张治中前来当说客,劝蒋暂时到国外居住一段时期,才能使他真正放弃权力,好让李代总统放手去干,以利和谈。否则。蒋在溪口一天就不会放弃一天权力和谈就成为一句空话。这一点,连美国人也看得清淸楚楚,他们也希望蒋暂时出国是为良策,但蒋介石哪里肯哟!还未提及此事,他就雷霆震怒,火冒三丈了。

张治中见蒋抢先提出并一口回绝了出国的念头,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于是便谈及和谈问题:“总裁,南京方面对中共所提八项和谈条件中的第一项,都认为不能接受,大家的意见是统一的。”

蒋介石听着,慍怒的脸色松弛下来,语气也变得缓和许多:“我等皆是中共宣布的战犯么!当然喽,现在李德邻负的责任也就是我的责任,德邻的成败也是我的成败。文白,你可以告诉德邻,我一定竭尽全力支持他,我愿意终老还乡,绝不再度执政。

此话所来是那样的真切,那样的坦然,似乎他昨日雪窦山一游,获得某种超度,甘愿蛰居故里。伴着母亲坟茔,在这山坞旷野之中徜徉,朝沐晨曦,夜对皓月,无牵无挂地静度晚年。

张治中说:“总裁英明!文白回去一定把总裁的意见转达给德邻。”

吴忠信也附和说:“总裁情深意重,卑职定尽职尽责按总裁的指示去做。

屈武却一直沉默,充当良好观众。

接者,张治中谈起南京方面磋商的与中共和谈的对策》他说:“我等与德邻磋商,如能保持长江以南若干省份的完整,由我党来领导东北、华北各地,则由中共领导,必要时,可让鄂、赣、苏、皖四省和宁、汉、沪三市联合共管……”

蒋介石突然打断说:“我看此方案由不得我们提出,毛泽东不会同我们这样划分天下你们看,这有点像什么?”

有点像什么呢?

像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战败的德国领土上一度出现的共管局面。

这能行吗?实现得了吗?蒋介石站起来踱着步子说:“我之主张还是要备战求和,仍要以整饬军事为重,不宜分心。否则。就上了毛泽东的当!他喊和谈,我也和谈;他立足于打,我就跟他打;以两手对两手广张治中专注地听着,不想再说什么了。事到如今,蒋介石还是坚持他的一贯主张,并没有多大改变。去年十一月,平津战投打响后,蒋介石在南京官邸约张治中谈话,问其对局势有何看法,张治中坦率地说:“局势艰危,这仗不能再打下去了蒋介石说;“不打怎么办?”张治中说:“还是由总统来倡导和平为上策!蒋介石气咻咻地说。“我现在不能讲和,要和我就宣布下野,但是现在不是我下野的时候即使我下野亦不应对中共主动放弃戡乱。”次日,张治中带者无限伤感的心情飞回新疆去了。眼下,再同他奢论和谈是没有多大意义的,只会惹起他的疑忌与反感。

蒋介石扫了张治中一眼,继续说:“德邻下的上半局棋,我是明白的,也是和我一致的。力图通过和谈达到划江而治;至于他的下半局棋,就不太高明了,逼人太甚了!”

张治中问:“总裁有何见教?”

蒋介石说,“这还不明白吗?德邻一方面买通司徒雷登,向美国要军火,想用来武装他们的桂系军队;另一方面又派人拉拢苏联武官罗申,想联美、联俄、联共来压我,取而代之。哼。这能瞒得过我吗?!”

张洽中的确佩眼蒋介石看问题“入木三分”的锐气桂系确实下的是如此一盘棋,先以和谈逼蒋下野,然后再力图通过和谈达到划江而治,这样,江南半壁就是桂系的天下了。

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派他的秘书向桂系表示,如果李宗仁继续**,美国将给予军事援助;如果同共产党真正和谈,美国的态度则要另作考虑;言外之意就是再扶植蒋介石。美国利用援助诱惑和威胁桂系,而掌握桂系军权的白崇禧等人则根本反对接受中共提出的八项和谈条件。由此看来,桂系与蒋系一样,对和谈都无減意,“文白,你回去给德邻说,既要谈,又要打。谈就不怕撕破脸面。打就要坚决打到底!”蒋介石再次亮出“底牌然后说,“至于我出国不出国,请他放心好了,我是不会再出山了,我这一生不愿再省国政……”

“请总裁放心,文白一定杵总裁的意思转告德邻’张治中说,“至于与中共谈判的人选问题,还请总裁酌定一下为好,蒋介石说:“请张群、吴忠信参加。”

吴忠信连忙揺头摆手说:“我不参加!还请总裁另选他人吧。”

蒋介石说:“嗯,你和张群不参加也好7张治中也接着来了一个姿态:“我也不想参加。”

蒋介石思量片刻,沉吟道:“这个……恐怕你摆脱不了吧?你还是要参加的。”

张治中耸耸肩头,摊着两手说;“怕是很难胜任哪……”这时,俞济时走过来,要总裁用早餐。蒋介石站起来微笑着说:“暂谈到这里吧。你们可以在溪口住几天游览一下这里的几处景观。”

张治中不禁暗暗一怔。

六张治中早在蒋介石第一次下野时来过溪口。

那时,蒋介石和宋美龄住在妙高台新落成的别墅里。

张治中专程来是向蒋介石告别的,他已辞退黄埔军校学兵团团长兼教育长的职务,要到德国补习德文、研究军事,学期五年。

他借此向蒋介石直陈,坦率地谈了自己对一些问题的看法,说蒋最大的缺憾不该造成国共两竟破裂;**之后不该取消军中政治部,致使战斗力大为丧失;收罗军阀旧部太多,军纪涣散,加深内部派系矛盾剧烈,纷争不已,故使蒋成为众矢之的,忿走“麦城对此,蒋介石作了深刻反省,并为张治中的开诚布公所感动。”

蒋介石在《告黄埔同学书》中表达了自己的虔诚悔过:“……反省这几个月的政治状况,缺憾是太多了,不能不由人来反对,不能把失败的责任专归于他人而宽恕自己。我们大家应当一致反省,何以一往无前的胜利中会造成不可挽救的失畋呢?第一个重大的原因,是全体同学意态不能统一,精神不能团结,只逞私人的意气,同室操戈,自相残杀,这是我们最不幸的一点。淸党难,淸心更难……”

张治中去德国不到半年,已复职的蒋介石就函电纷驰,催他速速回国他回来后,被蒋委任为军事委员会军政厅厅长。旋又升任为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教育长,一干就是十年。这十年是国民党“剿共”的十年,而张治中却是一位没有同共产党打过仗的国民党将领。他既不愿站在共产党的立场来反蒋,也不愿站在国民党右浓立场来**,只好在拥蒋和联共的十字路口徘徊,似乎也显得颇为超然。

一九三九年三月,因“长沙大火”案,他忍辱辞去了当任仅一年的湖南省主席的职务,被蒋介石委任为侍从室第一处主任,主管军事。他给自己制订了《自律三瑞”、“请训五项”,要求自己“明识大体,一切须站在领袖立场,对人对事,至公至正,不能有成见,更不能存私心。”

侍从室的工作十分繁忙,日理万机,尤其是在蒋介石亲自指挥与日寇作战时,一天到晚不知要找张治中多少次。张治中恪尽职守,勤恳周密。不敢有半点懈怠,还经常主动地为蒋分劳。他看到团长以上、特神兵营长以上的任免均须经委员长批准,感到这样事无巨细,太耗散委员长的时间和犄力,便与参谋总长何应钦商量,凡由铨叙厅报上来的,只报少将以上的呈蒋候批,其余概由他自己签名,批上“奉瑜照准他说:“这不是我的专权、揸权,卑职是想替领袖分忧、分劳。”幕僚们大都熟悉蒋介石的脾气和心理,故而多以揣摩、奉迎、歌功颂德、唯命是从,但张治中却不这样,他看到不合情理的事也敢犯顔直谏,不避嫌怨比如滇缅公路通车后。

有人请蒋介石兼任运输统制局局长,蒋便欣悦地在成立该局的签呈上挥笔写了“自兼”两个大宇。张治中看后,不客气地在呈文上写道;“这个运输统制局长以最高统帅兼任,实在不成体统,可由何总长兼之蒋介石看了,当即批了个更大的“可”字,且对张治中称赞道:“文白你这样做得很好,很好!我身边乃至本党应该多一些正直而有头脑的人才对。”一九四〇年九月,蒋介石任命他为军事委员会政治部部长兼三民主义青年团中央干事会书记长。

张治中从一九二四年黄埔军校开始到一九四九年国共和谈,在蒋介石手下效力二十五年之久,他以自己的忠诚、质朴、勤勉、聪慧博得了蒋介石的赏识和信任。正因为这种关系李宗伫才敦请张治中来溪口当说客,让蒋到国外居住,放弃幕后指挥权。

蒋经国陪张治中一行游览了雪窦山回来,蒋介石已在丰镐房摆好了家宴,一直戒烟戒酒的蒋介石却欣然地端起一杯香槟酒与诸位碰杯。

席间,张治中见蒋介石心情尚好,又试探着谈起出国的事:“总裁,以我之见,您短期到国外去休养一段时间,这对于您的身体会有好处的……”

谁知不提则已,一提及出国,蒋介石又上火了:“文白,你怎么老想劝我出国呢?我一定不出国!我不想亡命异国他乡!”

张治中委婉她解释说:“大家都是为了您好,您为党国操劳实在太辛苦了……”

蒋介石拄起手杖,站起欲离开座位:“我已说过,我不做总统,甘心做老百姓总可以吧?共产党打过来,我作为首犯,就第一个去刑场,去赴死……”

张治中连连点头陪不是,扶蒋坐了下来。

此刻还有谁比他最能体恤蒋介石的心境呢:蒋在政治舞台上惨淡经营四十余年,用尽纵横捭阖之手段,登上最高统治者的宝座,他怎么会如此心甘情愿地大权旁落,遁迹乡里,把好端端的半壁江山拱手让给毛泽东?一言以蔽之,蒋介石此次下野与前两次一样,仍是“以退为进”的政治睹博。

那么,蒋介石为什么如此害怕出国呢?他积几十年之经验,深知一出国,欲返宝座的图望就化作了泡影。中外历史上,因首脑出访而发生政变的例证屈指可数。在国外寻求庇护、寄人篱下的亡国之君的境遇,绝不是蒋介石所要想的。所以在他统治中国的几十年中,除了去过一次日本和苏联考察,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曾由宋美龄陪同到过埃及开罗,与罗斯福、邱吉尔会晤之外,就再也没有走出国门半步。

张治中则认为,蒋介石此时出国是明智之举。如果南京方面与中共达成了和平协议,到时并不影响蒋回来当他的总统;如果江南不保,蒋或去台湾“另立炉灶”,或回大陆接受中共的任用,或定居国外尽享天年,均可任其所择。

蒋介石瞥了张治中一眼,似乎看懂了他脸上表淸的意菹,声调低沉而缓慢地说:“文白,他们要我出国,也要好好地说嘛!为何利用中外报纸大造舆论,对我施加压力呢?你告诉他们,我可以自由、地住到国内任何地方,就是到国外也可以,但是绝对不能出于强迫,这是万万办不到的!”

恰这时,蒋介石的孙子爱伦背着一支小猎枪跑进屋喊:“阿爷,阿爷,你怎么又生气了?爱伦要跟阿爷一块到山上玩,我要去打鸟!”

蒋介石拄起手杖,扯起孙子倔倔地朝外走。每当他烦恼的时候,只要孩子出现在他眼前,他就会强颜欢笑,似乎一切烦恼和火气都顿然消逝了他突然用手杖猛力地戳一下地板,回头说:“你们转告李德邻他们,我一家老小都在溪口,我就是死了也埋在溪口!”话说得如此决绝,再无商量的余地了。

此时已是艳日融融的仲春时节,嫩蓝的天空下,翩飞的燕子正忙于衔泥造窝。哺育幼燕。蔼和的白云中,不时枓落下;!声黄莺的啼唱,玉带一样的剡溪里,群鱼遨游,鸳鸯嬉戏;峰峦起伏的四明山,山花尽放,一片秀翠……张治中望着爷孙俩走进这满眼春色里的背影,真是令人陶醉,羨慕锒了!

张治中在溪口整整呆了十天,直到三月十二日才返回南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