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蝉、螳螂、黄雀(三)
“哒哒哒”机枪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山谷，山谷中间有一条不足四米的碎石小路，这就是饶河通向外面的西面官道。官道两侧都是山，那时的树林比现在要茂密，树木也较现在粗。今年五月我回到东北老家，看到周围的山已经变成了自然保护区，有鸟类生活的，也有狐狸和貉的繁殖区，我真切的感觉到饶河县大跨步向前发展的同时，更加的重视对大自然的保护。这里已经听不到当年战斗的声音，但是山还是那山，水还是那水。在山与山相连的一处过度平地，赫然树立着四座炮楼，与其说它是炮楼还不如说是碉堡，因为它们的高度根本够不上炮楼，只能算是机枪碉堡。这四个炮楼与碉堡的区别在于它们比一般的碉堡要高一些，另外就是顶上也能射击和瞭望。这四个既不是炮楼，又不是碉堡的东西，我更喜欢叫它们“二不像”。
高司令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兵，他虽然当的是旧军阀军队的官，但他却和别的官不一样。救国军本是奉系部队驻扎在虎林的一个团，他之所以能当上这个团长，完全是靠自己的实力和功绩从一个大头兵干到这个位置的。别人都想着升官发财的时候，他却一直在剿匪，所以当时整个虎林地区几乎没有一个像样点的绺子，以前出名的几个绺子也都被他打的死的死，散的散。大概也就是因为他是一个这样的人，所以在鬼子侵占东北以后，东北军军官大多逃的逃，跑的跑的时候，他却选择留了下来，带着自己的队伍在没有任何后勤补给和大后方的情况下继续跟鬼子战斗。这次选择进攻饶河是他和藏之敬共同商量的，救国军和藏之敬的部队都没有大后方，后勤补给存在很大的问题，虎林地区又离牡丹江、密山太近，很容易遭到鬼子大部队的攻击，不是大后方的最佳选择。相比而言饶河就大不一样，饶河位置偏远，附近没有城市，鬼子的军队还没有驻扎到这里，另外饶河又与苏联隔江相望，两岸最近的江面距离只有几百米，如果鬼子进攻饶河，在无力抵挡的情况下还可以带着队伍撤到苏联去，所以饶河是他们的最佳选择。其实高司令和藏之敬他们只考虑了第一个方面，他们都认为饶河相对于其他地方来说还算安全，可以作为队伍的后方，至于去不去苏联当时他们根本没想，去苏联的事还是他们和共产党接触后才萌发的想法。不接受改编却又能找到一个全身而退的办法，何乐而不为呢？从这里我们也能看出共产党人的伟大胸怀，只要是打鬼子的队伍，那就是自己人，虽然当时党还没有提出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共同抗日的口号，但是共产党人已经在这样做了。
高煜山和藏之敬的指挥所在一个小山包的后面，部队已经全部到达，现在正原地休息。高司令已经派楚连长带一个排到前面去进行火力侦察，他想看看自己的敌人到底有几斤几两重？此时他正在等待着楚连长的消息，本章开头的机枪声就是楚连长他们火力侦察的结果。大概上午七点左右，楚连长回到指挥所。
“高司令，藏团长，俺回来了。”
“侦察的咋样？快说说。”高煜山递给楚连长一个水壶，楚连长喝了一口水，说道：
“还别说，这帮兔崽子窝搭的还挺漂亮，地方选择的也不错。”说着楚连长从兜里拿出一张用铅笔画的草图，指着图继续说道：
“他们这里有四个炮楼，位置呈扇形，炮楼前方为开阔地，另外四个炮楼在开阔地的最高处，如果从咱们这里进攻，只能仰攻，到时候这四个炮楼和地面工事一起开火，咱们的伤亡肯定不小。”楚连长说完又喝了一口水，高司令看着草图，想了想，继续问道：
“他们有几挺机枪？有没有重机枪？”
“每个炮楼两挺，地面工事四挺，一共十二挺，都是捷克式轻机枪，没有重机枪。”
“炮呢？有没有炮？”藏之敬问道。
“没有，没看到炮兵阵地。”
“藏兄，他们就是些二狗子，哪来的炮？说句难听的，这十几挺机枪都已经出乎俺的意料了，本以为他们也就和地主家的炮手差不多，有几只汉阳造，顶多再来点三八大盖就不错了。”
“高兄，从地形上看，无论咱们从哪个方向进攻，都会在人家的火力范围内，就算咱们能攻的下来，伤亡也会不小，对咱们不利啊。”
“这四个炮楼一定要先解决掉，要不然我们会死很多人。楚连长，你不是说你已经和姜掌包的说好了吗？可这四个炮楼怎么还在这？”
“这……俺也不知道啊，姜掌包的说了，他一定会解决掉这几个炮楼的，可是俺也不知道为啥他们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高司令，咱打仗啥时候靠土匪了？土匪都是见钱眼开，打家劫舍的主，根本没有任何道义可讲，抗日，还得指望咱们这些正规军。”
“你说啥呢？你说谁不讲道义？”一直站在一旁的树根听到藏之敬竟然说姜尚武不讲道义，气的大声吼道。
“你是谁啊？你算老几？敢跟老子这么说话？”藏之敬听到树根竟然敢跟自己吼，气的拔出枪对准了树根，可没想到树根不但没有怕，反而慢悠悠的说道：
“姓藏的，你别以为你是个团长，就没人敢惹你，告诉你，你手里那把破枪，在老子眼里连块废铁都算不上，你信不信老子可以在你没开枪之前就弄死你？”
“他妈的，老子现在就毙了你。”藏之敬刚要开枪，高煜山喊道：
“行了，大战在即，仗还没打，自己人到先打起来了，藏兄，你把枪收起来，枪是对着敌人的，不是对自己兄弟的。”
“谁和他们这些土匪是兄弟？”藏之敬还是不依不饶，树根刚要反驳，楚连长拉了拉他的衣袖，树根才没有说话。救国军里，树根只和楚连长比较熟，因为他救过老虎山兄弟的命，树根很尊敬他。
“树根兄弟，你说说，为啥姜掌包的还没解决这几个炮楼啊？”高司令走到树根面前问道，树根想了想，说道：
“高司令，俺想肯定是俺大当家的遇到困难了，要不然他是绝对不会失约的，再说了，大白天的，你让俺大当家的咋攻打炮楼啊？所有行动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想偷偷摸摸的进去谈何容易？”楚连长从老虎山回来时跟树根聊过，说姜尚武准备偷偷进入炮楼，然后搞掉里面的人，为大部队进攻扫清障碍，所以树根才这样说。
“俺也相信吴先生（吴管家）给俺推荐的人是不会失约的，树根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这大白天的，想偷偷带人端掉炮楼谈何容易？这样吧，楚连长，你现在就去组织敢死队，把所有机枪和*都集中起来，只要姜掌包端掉炮楼，你们就发动进攻，必须一鼓作气拿下饶河县城。”
“是。”楚连长说完便向外面走，突然，藏之敬喊道：
“楚连长，等等。”楚连长转过身，藏之敬对旁边的一个人说道：
“林副官，你和楚连长一起去，把咱们团的机枪也都集中起来交给楚连长，另外，咱们团也要组织一个敢死队作为楚连长他们的预备队，楚连长那边只要一进攻，预备队必须在后面跟上，以防不测。”
“是。”林副官说完便和楚连长走了。两人走后，高司令说道：
“还是藏兄考虑的周到啊。”
“哪的话？高兄，咱们说好一起攻打饶河县城的，俺咋能光说不练，当个看客呢？”他的话明显是说给树根听的，可惜树根是个木头脑袋，根本没听懂。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楚连长的敢死队已经集合完毕，足足一百三十余人，藏之敬的预备队也准备完毕，虽然机枪都已经给楚连长他们用了，但是预备队的装备也不错，清一色的三八大盖，这些枪还都是张作霖时候发的，虽然年头有些老，但是用起来还是相当顺手。进攻的队伍都已经准备完毕，可是姜尚武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楚连长不停的看着手表，时间已经八点半了，原定的进攻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姜尚武那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还不动手？这时，高煜山和藏之敬走了过来，见到楚连长便问道：
“咋的，那边还没有动静吗？”楚连长摇摇头。
“咋样，高兄，俺就说，这土匪靠不住。”藏之敬说道。树根听到这话虽然生气，但也没有反驳，因为他也再想，姜尚武那边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到现在还没拿下这几个炮楼？
“不能再等了，打仗讲究的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离总攻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如果再这样下去，士兵的士气必定受挫，楚连长，你带着敢死队上。”
“是。”
“等等。”高煜山和藏之敬回头一看，原来是树根，高煜山问道：
“树根兄弟，你还有啥事啊？”
“高司令，俺请求参加敢死队。”
“你？不行，你不是俺的人，不能参加敢死队。”
“高司令，俺不知道俺大当家的那边出啥事了？但俺相信俺大当家的绝不是胆小怕事，没义气的孬种，这次他没有按计划拿下炮楼一定有他的难处。俺是这么想的，俺的枪法准，可以稍微压制一下二狗子的机枪，为进攻的兄弟减轻一些压力，你就让俺跟楚连长去吧。”
“你的枪法准？有多准？”
“俺大当家的说，俺是狙击手。”
“狙击手？土匪窝里也有狙击手？哈哈。”藏之敬哈哈大笑起来，旁边的几个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的确，土匪武装也有狙击手，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只有高煜山没有笑，他想了想，说道：
“好吧，毕竟饶河的情况你比他们了解，敢死队进城后还要肃清残敌，有你能方便一些，你去吧，记住，一定要注意安全。”
“是。”树根敬了一个不怎么标准的军礼后站到了敢死队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