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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二章 墨海藏万道,抬眼见灵山

喀察!

供奉于高台上的那尊永夜王神像,好似被刀斧噼开,倏然裂开触目惊心的长痕。

随着那股栩栩如生的无形气韵消散,“啪嗒”一声,翻倒坠地。

于香火神灵而言,庙宇是立足的根本,愿力是长存的根基。

可以上两样,都比不过金身来得重要。

历来神灵,只要塑像一破。

香火就四散,便与死无异!

景朝破山伐庙的那段年月,皆是用国运龙气捣毁庙宇,镇压山水地脉,最后打碎金身。

未经册封的山神、水神,前者投入江河,后者埋进阴窟。

算是留出一线生机。

倘若遇到那些榨取骨血,鱼肉信众的淫祀野神。

手段更粗暴。

直接浸粪窖泼黑狗血,破其香火愿力,无法存世!

完全不留活路!

“纪九郎!取本少主的脑袋!他真是好大的口气!”

穆如铁面皮抖动,怒发冲冠。

一切发生太快,好似电光石火,他也没能来得及阻止。

只能眼睁睁由着掖庭世代积累的大半香火,被那个该死的纪九郎隔空卷走!

呼呼!

永夜王的塑像倒塌,那些往日都在沉睡的香火神灵,好似感应到了。

皆是接连复苏,醒转过来!

“穆如铁!永夜王如何陨落!?是谁闯入神堂作乱?”

高台之上,贺密一氏供奉的元巫尊睁开双眼。

磅礴的心念充盈于金身,发出质问。

“斩断因果!好可怕的招数!此人是吾等的大敌!绝不可放过!”

兰氏敬拜的月狼神,乃是兽首人身,充满着野蛮与残暴的意味。

嘶哑的声音,回荡于漆黑的神堂,令人不寒而栗。

一道又一道的香火光圈,悬于脑后,演化诸般气象,照得内外通亮。

这些五光十色的众生愿力凝聚成形,透出几分神圣浩大,让人想要顶礼膜拜。

“诸位神灵还请息怒。”

穆如铁双手交握,置于胸前。

颇为恭敬,将纪九郎卷走掖庭香火愿力的滔天恶事,告知复苏的神灵。

“什么?胆大包天!简直不知死活!”

月狼神亮出嗜血的尖牙,绿油油的眸子扫过,让人瘆得慌。

“欺辱到吾等头上,辽东怎么容得下这种狂妄之徒?”

元巫尊眼中闪过一抹狠毒,念头波动好似惨惨阴风卷过虚空。

董敬瑭只觉得周身蓦地一寒,四重天的气血真罡都有些抵御不住。

“那小子有官身,龙虎气庇佑,吾等不用出点真本事,只怕害不到他!”

元巫尊发出怪笑,好似老鸦聒噪刺耳。

“穆如铁,你去起法坛!准备数百牛羊,十对童男童女!

再把纪九郎的生辰八字取来,看本神怎么咒死他!”

穆如铁闻言大喜,他晓得元巫尊领悟一门压箱底的强横本领。

通过取生辰八字,精血发丝,扎草人咒杀强敌!

大炎朝时期,后宫盛行巫蛊术,极为猖獗。

最后甚至牵连数万人,杀得人头滚滚。

就连太子都没能幸免。

这也导致后世的内廷,每每听到巫蛊草人,无不畏惧变色。

“有元巫尊出手,想必那纪九郎离死期不远!”

穆如铁想也未想,当即点头果断答应。

转身命人搭建法坛,祭祀神灵。

“你是贺密一氏族人?”

身披兽袍的元巫尊,紧接着望向气血雄浑的董敬瑭,冷漠道:

“记得,稍后取一碗心头血与本神!作为祭品!”

董敬瑭跪伏下去,埋低脑袋,好似极为虔诚。

“多谢吾神赐福!”

……

……

浣花剑池,宽大书屋。

纪渊端坐在太师椅上,睁开幽深的眸子,长舒一口气。

通体雪白的狸奴颇为乖巧,蜷缩于肩头,时不时伸出舌头,舔舐着自家主子。

“这倒是意外收获。

撼天弓、无极箭彻底斩杀永夜王,顺道还卷得一笔丰厚的香火。”

纪渊眼帘低垂,轻柔摩挲着雪白狸奴,与此同时,大片大片好似流霞彩光的香火愿力,从虚空流淌出来。

众生的祈祷与吟诵,好似一篇绝伦的诗歌,又像华丽的文章,凝聚成为一个又一个的明亮大字。

那种赞颂与膜拜,即便是大江东去浪淘尽的英雄豪杰,也难以把持得住。

仿佛只身登上神坛,享受万众的瞩目与狂热的崇拜。

“香火愿力,真是令人又爱又恨。”

纪渊眸光平静,【惊世智慧】加持下,众生之念的强烈吸引,几如微风拂面,动摇不得心神。

“却要感谢穆如铁,这些浓郁的香火,之后册封山水正神,正好派得上用场。

掖庭供奉神灵,驱策各姓。

北镇抚司也可以!”

纪渊眉宇间掠过一丝疲惫,破去迦楼荼的心中神,又斩杀掖庭的永夜王,消耗不小。

他将雪白狸奴抱在怀里,翻过来无意抚摸着小腹。

便如上辈子撸猫一样。

却是忘了。

这只雪白狸奴的躯体下,装着迦楼荼的三魂七魄。

这位曾经姿容绝艳的掖庭掌权者之一,如今感到羞愤不已。

不仅被摆弄成四脚朝天,那只大手还揉捏着小腹软肉,让她险些要发出面红耳赤的舒服娇吟。

像是一团软泥,瘫在年轻千户的怀中,再也提不起半点力气。

“临济大师与凉国公杨洪双双失踪,下落不明。”

纪渊低头思忖,并不在意雪白狸奴的感受。

他的心神早就转移到另外一桩事上,即杀生僧与凉国公的惊天一战。

远在京城的北镇抚司,已经通过驿站密报将消息传达过来。

发生于瓦罐寺外的宗师一战,哪怕黑龙台、六扇门齐齐出动,近乎挖地三尺,也没能查出太多的蛛丝马迹。

杀生僧与凉国公,好像人间蒸发,竟是半点踪迹都未留下。

“神捕风朝煌、捕风捉影焦十九,

北镇抚司的敖指挥使,钦天监的练气士,刑部的各路高手……阵仗摆得这么大。”

纪渊闭目养神,沉心思索,好似想要感应临济大师所在。

气血武道踏入四重天,灵肉合一,进而凝练心神,领悟道则法理。

故而,对于诸界驳杂的冥冥气机,会有一种玄之又玄的心血来潮。

他与杀生僧有师徒的传承,修炼武学也是同出一脉。

虽然这般盲目的搜寻,好似大海捞针,难有效果。

可事关临济大师的生死下落,纪渊仍旧打算切身一试!

“我气运封王,得天独厚,又成【脚踏七星】命格,与周天相合。

催动气血,运转观想,感知一人,应当……有十之二三的可能!”

心念闪动下,纪渊不再犹豫,当即催动十条金色气脉,五脏六腑恰似神轮轰鸣,迸发灿灿光华。

颗颗念头亦如晶莹剔透,宛若坚不可摧的金刚钻,缓缓地聚拢成形。

化为一尊身披五色道衣,萦绕阴阳二气的法相。

肉壳与魂魄交汇无间,使得纪渊好像融入虚空,有种与周天混同的宏大之感。

冬!

冬冬!

冬冬冬——

这方天地宛若一面大鼓,狠狠地捶动,荡起阵阵涟漪。

随着动静愈发骇人,纪渊冥合虚空的凝练心神,亦随之扩散开去。

他只觉得孤身一人,行于茫茫无边的漆黑汪洋。

更有焦黑飞灰似的滚滚雾气徐徐弥漫,遮蔽五感。

风急浪勐,惊惶无俦。

这便是纪渊心神交融,冥合虚空的真实感受。

无可计量的磅礴灵机,好似海水承载着所有。

“虚空寰宇正如汪洋巨渊,深不可测,无边无际。

道则法理,便是浮沉于海面的诸般景象。

或是浮沉的冰山、飘荡的轻舟,亦可能是破败的道观、蒙尘的庙宇。

小至一本书册秘典,大到道场圣地……”

纪渊欲求突破四重天,更有跨入宗师关的野心展望。

对于修行之事,自然再上心不过。

四重天最后一步,乃是攫取道则,演化气海。

因此,须得心神交融凝练,冥合虚空天地。

其间,往往伴随各种凶险。

稍不小心,就有可能遭遇失我灾劫。

忘却自身,沉沦虚空!

“还好我有修持炼神观想,魂魄坚固壮大。

便如禅宗所言,世间是一个大苦海,人生于其中,肉身是船,魂儿是灵。

武道是坚固肉壳,仙道是熟悉水性,两者并行兼修,才能真正抵达彼岸。”

纪渊心念浮动,眼中明悟更深,气血武道至精至纯,至大至刚,故能降伏一切,镇压十方。

修持到极致,只身横渡苦海!

而炼神的仙道,却是感悟为重,吞吐灵机,照见本性,壮大念头。

从而做到冥合虚空,神游寰宇。

本来也不逊色于气血武道,亦是能够超脱,抵达彼岸。

只可惜末劫降临,灵机枯竭,使得这一条通天大路几乎断绝。

“心神冥合虚空,既是机缘,也是灾劫。”

纪渊如乘小船,浮沉游荡于无边汪洋,并无上下左右的四方之感。

焦黑飞灰无穷无尽,如同厚重雾气合拢过来。

他头顶三寸之处,上有周天斗柄垂落气数,斗大星辰熠熠生辉。

驱散一经沾染,就如人身服毒的劫灰道雾。

这玩意儿,不仅阴世遍布,虚空亦有弥散。

据说乃是仙神陨落,肉壳焚毁而造就。

极为可怖,触碰则灭。

“佛经……这条道则,蕴含成就罗汉果位的玄妙法理,细细参悟。”

虚空无有日月,更没时辰变化,纪渊心如静水流深,并不焦躁与急切。

周天命格、浓烈命数护持自身,纵然孤身行于汪洋巨渊,也无需过分担忧,依旧保持从容。

他看到不远处的漆黑海面上,飘来一本金色的佛经,上面绘着栩栩如生的长眉罗汉相。

很显然,应当是某位禅宗尊者遗留显化。

来头不小的金色佛经,好似受到牵引,本来都打算靠向纪渊,却被后者伸手将其推远。

虚空汪洋,道则法理显化之地。

任何好物都蕴含着莫大的前因后果,并非送上门来就能收下。

继续前行。

不知过去多久。

纪渊又见到一口雌雄剑,即便历经幽幽岁月,依旧是锋芒不减,吞吐数尺长的利芒。

再瞧得仔细一些,上面流淌着日月星斗的繁复花纹。

青光湛湛,好似蛟龙!

“诛杀妖邪,降剪凶丑……应当是道门高人的法剑!”

纪渊皇天道图倏然映照,攫取到一缕气机,晓得此物名为“三五雌雄斩邪法剑”。

“换作真武山、老君教的武道高手,恐怕会欣喜若狂,恨不得供起来!

这心神冥合虚空,果真收获不小。”

那口所向披靡的道门法剑,只需一招手,便能飞到纪渊的面前。

可他眸光一闪,仍旧选择不取。

突破四重天,跨向五重天。

开辟气海这一步至关重要,干系到自身道途。

倘若真是来者不拒,把金色佛经、斩邪法剑统统拿在掌中。

等于就止步于佛门罗汉、亦或者道门天师。

“来得太轻易,非我所欲也。”

纪渊摇了摇头,他这般雄浑的积累,所要炼化攫取的道则法理,当然得是品阶更高。

否则,岂不平白浪费!

深邃虚空愈发冰冷,直入魂灵的可怖寒意愈发浓郁。

就连周天斗柄的命格、星辰拱卫的命数,面对无星无月的昏暗墨色,亦有些力不从心。

由原本铺开丈余的垂流光华,缩小到三四尺左右。

“始终感应不到临济大师……终究是我想得太好,虚空寰宇何其广阔,近乎无垠。

搜寻一人,几如大海捞针,难如登天。”

冥合虚空已有一阵,纪渊心神略感困倦,周遭仍旧是茫茫墨海,滚滚道雾,漫天劫灰。

彷若千万年不变,亘古永存世。

“等等,武学气息彼此吸引行不通,可否用命数?

我与临济大师有两条相同的紫色命数!”

正在纪渊犹豫着是否退去之际,心头忽然闪过一道灵光。

随着皇天道图扬起波涛,【庞然吞日】与【心如天钢】这两条紫色命数垂流而下,覆盖周身。

嗡嗡!

无形的气机交织散开,弥漫翻涌于茫茫墨海上。

一息!

两息!

三息……

足足维持三十二息之久,好似石沉大海,依旧未有任何动静。

“也不行么……”

纪渊眸光敛没,似是失望,可还没等他收拢命数,退出虚空汪洋。

轰!

好似一座巍巍大岳砸入茫茫墨海,掀起万丈高的惊天狂澜!

可怖的动荡搅得虚空狂暴,滚滚道雾漫天劫灰都被挤压排开。

如乘小船的纪渊错愕之余,好像心有所感,抬眼往前一看。

无穷尽的金光迸发,好似江海横空冲刷席卷,发出令人惊季的剧烈波动。

满天神佛,若隐若现!

如同分列其下,端坐莲台,俯瞰人间!

“此处是……”

纪渊不免震骇,茫茫墨海诸般景象事物,皆由道则法理显化。

越是来历非凡,越是宏大绝伦。

现如今,却有一座囊括寰宇,镇压大千也似的巍巍神山,浮现于眼前。

什么样的道则法理,有此莫大威能?

搅得虚空都不再平静!

“既见灵山,为何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