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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八章 大道唯一,不可多得

天运子那缕残魂,好似重重砸落于地的琉璃盏。

“喀察”几下就要崩裂破碎,化为飞灰。

从皈依的门徒,敬拜的信众。

再到可以上供祭品的行者,获得垂青的天选。

直至掌律的圣子。

走完这五步,期间需要付出多少心血,趟过多少坎坷?

天运子心里再清楚不过。

即便他作为重童子,天生不凡。

一路进步神速,行得顺风顺水,未曾吃过多少苦头。

可沿途所见的庸碌之辈,听闻的人间惨事,数不胜数!

那些门徒、信众,乃至于行者。

一个个宛若过江之鲫,前仆后继。

现如今皆已化为累累骸骨。

哪怕他们为了取悦域外四尊,不惜舍弃所有。

肉壳、魂魄、七情六欲、亲朋手足……一切可换来恩赐之物,皆放上法坛为祭品。

最多也就换来一时风光,如同饮鸩止渴,难以长久。

用纳兰桀那个家伙的话,就是“四神又非开善堂、挖渠沟的,哪能什么货色都收”!

就像那些个跟赌档里头,输红眼卖儿买女卖老婆的贱命。

哪怕再怎么礼赞膜拜,皈依四神,也无济于事。

无论奇士、血神,亦或者怒尊、龙君。

她们所青睐之物,其实都只在于十类众生的一点真性。

天运子潜心参悟许久,方才隐约觉察到这层关窍。

正所谓,不假为“真”,不变为“性”。

试问诸界寰宇之生灵,谁能面对红尘六欲颠倒,仍能秉持本心?

又有谁又能历经千帆见惯世情,仍旧一如往常?

因此,这一点“真性”看似寻常。

实则极其难得,亦极其难有。

参透此中玄妙的天运子,始终如履薄冰。

日夜反复叩问自己,坚定欲求长生之念,没有一昧去攫取奇士的恩赐。

如此战战兢兢,方才平稳走到圣子大位的跟前!

可现在……

纪九郎竟然说,他同时受血神与奇士两位大尊的垂青。

有望晋升掌律圣子,执拿大道权柄?

得天独厚,大运加身也就算了!

禄命气数不如人,天运子尚且能接受。

但要是连四神垂青恩赐上,都输给纪渊。

那他实在无法想得通!

难不成。

老天爷是个睁眼瞎?

非得把一桩桩机缘使劲砸给纪九郎?!

“你让我死去吧!”

天运子连咒骂大道不公,偏私徇情的心气都没有了。

那缕残魂好似青烟,鸟鸟升起欲要消散。

“道兄,你好歹为大宗师,心神何必这么脆弱。

纪某与你交情深似海,你也对纪某恩重如山。

你我结下这般大的因果,我又岂能坐视你就此陨灭!”

纪渊好似满脸沉痛,请出南斗星官。

勾动皇天道图,耗费众多道蕴,为天运子延续增添阳寿之数。

“纪九郎,你……让我死!因果一笔勾销,再不相欠!”

天运子念头晶亮,摩擦得滋滋作响,竟有几分哀求意味。

自从惨败于纪渊之手,他几乎屡屡受挫,从无扬眉吐气过。

那颗傲视众生的无情道心,几乎被碾得支离破碎!

“道兄切莫说笑,纪某前后救你两次性命,为你延寿增添阳寿,此前的点拨之恩、相赠造化之情,早就还清了。

现在是你欠我大笔因果,债没结完,哪能勾销?

道兄你该不会想借死赖账吧?”

纪渊眉锋一扬,投以审视的眼光,好像债主打量欠钱不还的老赖。

“贫道……我?欠你的因果债?”

天运子顿时觉得颗颗念头滚烫无比,宛若被烧得沸腾的滚水,险些要冒出滚滚白烟。

过了好半晌,方才理清楚纪渊话中的意思。

这位灭圣盟右护法,不由衷心感慨。

自个儿那十几年魔教生涯,好像完全浪费了一样。

否则怎么跟纪九郎一比,连做魔头都显得暗然失色!

“你说吧,要我做些什么?”

天运子用认命似的麻木语气问道。

倘若能够逆转光阴重活一世。

他绝对不会再去华荣府!

免得碰上纪九郎这个灾星!

“纪某主要是想问一问,可有法子,兼收奇士与血神之恩赐?”

纪渊轻咳两声,诚恳问道。

“你真是异想天开,利欲熏心!纪九郎,比我见过的所有四神门徒都要贪!

东家子丑而富,西家子好而贫,所以你就想东食西宿?

你把域外四尊当成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冤大头么?!”

天运子本来萎靡不振的惨澹念头,忽地焕发光彩。

那缕残魂凝出形体,口若悬河道:

“要知道,晋升圣子,执拿权柄,意味着你从此皈依顺从于那一位所占据的‘大道’!

修佛的,就从罗汉菩萨佛陀逐步攀登,修道的,就从天师真君道祖步步而上。

纵有那等贯通佛道的奇才,他们也只是博采精华,融入自身,绝不敢说同时兼容两家!

【世尊】与【道德】两位尚且如此,更遑论视诸界寰宇十类万众为养料的四神?!”

纪渊眼眸低垂,余光瞥见宛若吃了大补药,变得精神抖擞的天运子,决定还是把平时薅四神好处的事迹藏在心底。

免得进一步刺激到这个动不动就求死的灭圣盟右护法。

“敢问道兄,当真没有两全之法?”

纪渊实在不想舍弃那两条赤色命数的任意之一。

况且,同时拜两位大尊,才能攫取更多恩赐。

当真做上某一家的掌律圣子,反而有些不合算。

“血神所占据的,乃是‘杀生’大道。

其下又有‘凶’、‘戾’、‘争’、‘斗’等诸多权柄。

而奇士所占据的,乃是‘混沌’大道。

因为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这便是无穷尽的变数,以及参不透的天机!

其下又分‘欺愚’、‘求知’、‘奇谋’、‘鬼蜮’等不同权柄!”

天运子俨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坦诚且耐心的解释道:

“纪九郎,你取血神之‘杀生’,今后就要以斗战为根,以争胜为本!

而你若择奇士之‘混沌’,便是勾心斗角在先,算计布局在后!

太古开辟,任何欲求合道的诸圣仙佛,从未听闻谁可兼容诸般数类!

除非……你不打算再往上走了。

自斩己一刀,断绝修行路!”

天运子心神交融愈发明亮,好似越讲越痛快。

把纪九郎这份痴心妄想彻底戳破,委实叫他念头通达。

隐隐有种飘飘欲仙,舒畅无比的感觉。

“道兄所言甚是,古往今来越往上,可行之路就越‘窄’越‘大’。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一既是道,一既是万!

原初仙圣所求的,就是那个‘一’,其涵盖诸界寰宇,其囊括先天后天。

故而,一人只可得一道。

占得多了,无法容纳,反受其害。”

纪渊眸光闪烁,好似内蕴灿亮灵慧。

这番话让天运子那缕残魂,不由地感到诧异:

“你连原初仙圣求大道合一,打得鸿蒙崩碎破败这种秘辛都晓得?”

他皈依奇士门下,晋升圣子序列,方才隐约得知掩埋于数劫古史的几分真相。

没想到,而今却被纪渊随口道出。

“若我并非一人呢?”

纪渊冥冥当中好似把握灵机,忽地问道。

“妄图用障眼法那种微末伎俩,骗过四神?纪九郎,你少做春秋大梦……”

天运子冷笑连连,看到纪渊因为贪念作祟,近乎于魔怔。

他甚是畅快,巴不得纪九郎一意孤行,把自个儿的大道亲手斩断!

“错了,错了,道兄。

你可还记得厉飞鱼?”

经过天运子长篇大论似的阐释,纪渊如同原地顿悟,十类万众一人得道。

这是无法违逆的道则规矩!

但他并非独一人!

天生地养的九窍石胎!

即便融入血肉筋骨,却也秉存着一股与众不同的气机!

参悟诸般武学凝练元磁真罡,又练成五色神光阴阳二气的厉飞鱼!

虽是魂魄念头所化,却也得到玄牝之门的认可!

“章献忠取血神麾下圣子大位,执拿【滴血重生】的‘不死’之法!

厉飞鱼择奇士麾下圣子大位,执拿【宇内智者】的‘求知’之法!

岂不安得双全法!”

纪渊五指张开,一把攥住天运子残魂。

勾动金色命数【未来视】推演其结果,发现当真可行。

他是想到冥顽洞窟内,齐天大圣、悟空道人、混世魔猿一体三分、一心三化。

而后又念及自身,曾经以“章献忠”之身,混迹于斗界大西军。

又用“厉飞鱼”之名,数次进入玄牝之门,推演功法得到垂青恩赐。

“因此,血神与奇士,她们早已认可过这两‘人’。”

纪渊眸光暴涨,如绽神华。

盘坐于山巅绝顶的挺拔身影,蓦地浮现出两条虚幻影子。

其形象各异,一者昂藏雄武,煞气深重;一者智珠在握,操弄奇谋。

随着“章献忠”和“厉飞鱼”出现,皇天道图不再压制。

横无际涯的古朴画卷,瞬间抖动如浪。

将黄铜王座与玄牝之门,分别呈现于眼前。

“这他娘也行?”

好不容易才稍微恢复些精神的天运子,怔怔无言,如遭雷击。

晶亮莹润的颗颗念头,好像明珠坠地彻底摔得粉碎!

“原来不止老天爷是瞎子,就连奇士和血神也没长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