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用细纱分成田字格的水面，看起来像是水田，地面平整，面积又大，如一望无际的湖泊，甚至海洋。
空荡荡没有任何人影，水面波澜不惊，除了李长昼，没有任何高于水面的物体——细纱也只是浮在水面。
李长昼站在水面上，感觉自己像是处于镜面世界，又仿佛来到了灵魂之地。
天空同样没有一丝杂物，云也没有一朵，给人一种不真实感，一副未画完的画。
“突！突！突！”
像是老式手扶拖拉机的声音，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被李长昼捕捉到，打破了眼前的死寂。
李长昼没有动，蹲身检查了一下水，肾脏大轮的光芒微微超过心肝脾肺。
水确实是水，但与地球上寻常的水不同，里面有不同的元素，具体是什么，李长昼这种文科状元是完全弄不明白的。
观音这种古代人更不用说。
李长昼站起身，看向右手方，突突突的声音越来越近，先是在地平线上出现一个小点，随后匀速变大。
是一艘老旧到年检绝对无法通过的浮空船。
离水面三十厘米，船身只剩木筏般的底盘，每发出一次“突”声，都给人要散架的感觉。
浮空船上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大得也不过才十二三岁的样子。
她们穿着破烂不堪的服装，看见李长昼时，小的紧紧抓住年龄更大的女孩。
浮空船开始减速，女孩咬着下唇，盯着李长昼看了一会儿，又继续将船开过来。
船缓缓驶入李长昼脚下的水田，停在李长昼跟前。
“快点！”女孩低声催促一句。
小女孩松开手里拽紧的衣角，和女孩一起，抄起船上的渔网，娴熟又吃力地开始撒网。
诡异的世界、高科技的浮空船、朴实的渔网，不知为什么，李长昼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仿佛文明在哭泣，它也曾经繁荣过。
这并不是单纯的错觉。
到了他现在的境界，尤其还有S-级的「情绪掌控」，一些冥冥之中的感悟，极有可能就是真实。
渔网撒下去之后，两个又害怕、又戒备的女孩继续盯着他，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就像定了时间一般，两人同时开始收网。
网里有一些垃圾，一些残破不堪或许也是垃圾的零件，还有一些少得可怜的鱼虾。
女孩从渔网上取下一只虾，递给小女孩，小女孩几天没吃饭一般抱着虾啃，然后囫囵吞枣地咬在小嘴里，双手继续帮忙收网。
收好渔网，浮空船立即发动。
突突突的声音响起，但还没驶出这一格水田，浮空船发出漏气般的声响，停在了原地。
不等女孩做出反应，小女孩抄起一根钢管似的棍状物，使出浑身力气，抽打浮空船尾部的发动机，好像那是马屁股。
砰！砰！
发动机不情不愿响了两声，又开始“突突突”。
两人脸色稍松，但很快恐惧起来，李长昼缓步走向她们，而让她们更恐惧的是，浮空船再次熄火，趴窝了。
“你别过来！”女孩突然拔出一把集束枪。
小女孩也抄着刚才抽打发动机的钢管，像一只红眼的兔子一样站在女孩身边，瞪着李长昼。
小女孩看人的视角有些不对，左眼是人眼，右眼里的眼珠滚动着，是一只没有作用的义眼。
李长昼脚步不停。
砰！
子弹出膛，在枪口分裂，变出无数小型炸弹，鱼雷似的窜向李长昼。
李长昼右手中指与无名指并拢，往右一挥，集束弹如同手机屏幕上的画面一般被划走。
轰隆！
两道蓝色闪电噼下，正中准备跳河的两姐妹。
“啊！
”
小女孩吓得死死抱住女孩，女孩紧紧搂住她，咬着牙，闭着眼，两人瘦弱的身体在蓝光中颤抖。
蓝光逐渐消失，女孩睁开眼，什么伤也没有，一时间有些湖涂。
“好痛啊！姐姐！”怀里小女孩忽然惨叫起来。
“辛！”姐姐捧起小女孩，她紧张的小脸忽然愣住。
在辛的脸上，那只没用的义眼，硬生生被挤出眼眶，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新生的活眼！
「圣师-天神道」
“三眼极鱼，你们知不知道？”
搂着辛的女孩扭头看向李长昼，吞咽了一口水：“不、不知道。”
李长昼看向辛：“她的表情...看起来不太像不知道的样子。”
等女孩反应过来，辛已经被李长昼拎在手里。
“放开我妹妹！”女孩捡起掉落的集束枪，啪啪开了两次空枪，恼火着急地丢开枪，拿起钢管。
轰！
李长昼拔身而起，冲上云霄，隐约能听见女孩带着哭腔的怒吼，以及抛起又落下的钢管。
辛并不怎么害怕，视觉范围变大，世界变得清晰，呼吸从未有的顺畅，身体充满力量，觉得天气都变好了，哪怕现在被人抓住，她依然觉得兴奋。
李长昼将她丢在云上。
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搜魂法术是不能用了。
他说：“我没有恶意，也不想对孩子动手，如果你能告诉我关于三眼极鱼的事，我可以带你们离开这颗星球，给你们一个安全的生活环境。”
小女孩眨眨眼：“我怎么相信你？”
说话跟小大人一样。
李长昼笑了一下，想起小时候的自己和妹妹，说：“你知不知道排名赛？”
小女孩摇头。
“头疼......那你知不知道‘姒’，一个歌星。”
小女孩使劲点头。
“很好，我是姒的朋友，我可以带你们去见她，让她给你们找一份安全又高薪的工作。”
“我怎么相信你？”小女孩重复道。
“我必须得到三眼极鱼的消息，你老实告诉我，我带你们离开这个星球，给你们一份安全的工作，如果你拒绝，”李长昼走进一步，“我会杀掉你姐姐，再把你的两只眼睛都弄瞎，一个人丢在这里。”
小女孩瘦弱的身子颤抖一下。
“我、我告诉你，”她吞咽一口口水，“三眼极鱼就生活在水里。”
“鱼当然知道在水里，更具体的呢？”李长昼问。
“一年前，通露星很繁华，那时候大家虽然辛苦，但都好好活着，后来，三眼极鱼出现了，掀起的大水淹没了一切，富人们乘坐飞船走了，在洪水中活下来的穷人，靠着捕捞生活。”
根据辛的描述，通露星以前是财团把持经济命脉，人工智能监视一切的社会。
但一名最顶级的富豪，从宇宙中搞来一条三眼极鱼。
三眼极鱼放在水缸里，能操纵水缸里所有的水，放在大海里，能操控整个星球所有的水，海水、地下水等等。
而原本应该作为展现财富的宠物，被一名佣人偷走，放进了海里。
之后，通露星毁灭，大部分富人离开，少数穷人活下来，被新的富豪压迫，富豪占据水田，辛姐妹好不容易承包了一块水田——也就是李长昼降落的那块。
穷人从水田捞到的东西，一半上缴，一半自用。
也是这场毁灭性的洪水，导致了明明有高科技的浮空船，却用渔网捕猎。
关于三眼极鱼，小女孩知道的只有这些。
“你有没有三眼极鱼的影像？”李长昼问。
小女孩摇头，又说：“剥夺可能知道！”
“剥夺？”
“就是压榨我们的那个人！也是他用坏掉的义眼欺骗我们，害我们卖掉了小戏！”小女孩气愤道。
小戏是浮空船的名字，就跟有人给每天都骑的自行车取名‘初音’一个道理。
带着辛回到水面，姐姐哭得稀里哗啦，但也正因为哭过了，知道了失去的可怕，接下来的路程很顺利。
瞄准基地方向，李长昼用脚推了一把熄火的浮空船。
筏子一样的船体，在水面上狂飙勐进，犁出一条巨大的沟壑，掀起海浪。
两名女孩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风从身体里吹走，死死抱住对方，将背抵在浮空船的引擎上。
“在哪里转弯或者停车提前说。”
两人勉强睁开眼，看见李长昼站在船头，双手插在风衣兜里，风吹起他的衣角，他双腿如同钢铁浇筑一般一动不动。
女孩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勐得被风灌满了嘴。
嘴唇扭曲般变形，又咳咳咳拼命咳嗽，李长昼哈哈大笑。
同时将亲切、放松等情绪，传染出去。
等浮空船停靠在由船只、垃圾组成的海上小镇，两人已经对他完全信任。
如果是平常的副本任务，李长昼会花一两天打探一下情报，看看‘剥夺’的实力怎么样，毕竟副本任务难度与玩家实力一致。
但在这次比赛中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李长昼直接找到‘剥夺’，随手一拳将大海撕裂，得到了三眼极鱼的影像。
◇
“怪不得赔率这么高。”瑶池看着画面上的三眼极鱼，居然只有头发丝那么粗细，还是半透明的。
这样的东西，别说在淹没整个星球的大海里找，就是放在碗里，眼神不好的人都要花点功夫。
但就是这样一个的生物，却能操控整个星球的水？
宇宙到底有多少神奇的生物？哪怕再夸张、再离奇、再不科学，也没有任何人敢断定在宇宙中一定不存在。
“快快快，我要把我的钢枪、战甲、极速者、戒指全部抵押，下注，下重注！”李浅夏用通讯器跟博彩平台的人交流。
在她身边，瑶池笑着问杨清岚：“你要不要抵押「小玉鼎」？”
钱是好东西，在神意长城，只要有足够的钱，星球都能随便买。
地球总公司要想发展，需要大量的高科技设备，比如说监控全球的人工智能——王东华之前是人类，不能完全信任。
除了设备，还能购买各种药剂、草药、石材，甚至中微子。
杨清岚的中微子元神需要这个。
每秒钟都有亿万个中微子从一个人的身体穿过，但只有厚达1000光年（9500万亿千米）的铅，才能阻止一个中微子。
这比神话传说中的很多东西，都要珍贵数百上千倍，在今天的地球想都不用想，只有在神意长城才能花大价钱买到足够的数量。
杨清岚正要说话。
轰！
硕大的烟花在赛场上空盛开，李长昼完成了任务。
“一百二十八。”杨清岚捧着如意，留意李长昼的名次。
李长昼的速度已经够快，除了面对小女孩时，手段稍稍柔和了一些，没有直接搜魂，几乎没有耽误，就算这样，也才第128个完成任务。
前面的127个人，可能有运气好的，但也不能乐观到认为127个全凭的运气，里面肯定有强者。
他们输不起，必须慎重，必须考虑最好的打算。
他们必须拿到第一，错过这次机会，再想找到解决古神诅咒的办法，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在价值游戏里，不进步，就是退步，每分每秒都有玩家在超越。
李长昼回来，就看见紧盯着屏幕、收集情报的杨清岚；数钱的瑶池；翘着腿，一副大老坐姿，戴着不知从哪儿来的墨镜的李浅夏。
“幸不辱命。”李长昼一边坐下，一边对着李浅夏翘着的腿狠抽了一下。
“......嘶！”李浅夏吸着凉气，弯着腰，捂着大腿，疼得话都说不出来。
她甚至不得不发动「蒸发器」，用血珠缓解疼痛。
“辛苦了。”杨清岚笑道。
“辛苦辛苦。”瑶池抽空对付一句，琢磨着下一场李长昼的赔率。
因为上一场的出色表现，赔率可能降低，但毕竟是无名之辈，就算第一场完成了‘活捉三眼极鱼’这样的任务，也不可能被彻底看好。
尤其第二关考验的，还是与第一关完全不同的天赋......
“辛·苦·了！”李浅夏掐住李长昼的脖子，咬牙切齿。
......天赋，或许能压更大的注。
所谓更大的注，就是压更细的东西，比如说前几、甚至第几晋级下一局。
以李长昼天赋......
瑶池将杀红眼的李浅夏拉开，漂亮女记者似的问李长昼：“长昼选手，你觉得你下一场能第几个晋级？”
“咳，做不到第一，我直接注销玩家资格，回地球老家，看宇宙日升日落。”
在文科领域，人类是万物之灵，所谓文学，不管写的是什么，本质都是人学。
但在科学方面，随着科学发展，人类只会越来越渺小，在星际文明的神意长城，人类更是小得不能再小。
如果再把“人类”狭隘的定义成地球人类，那更是不值一提。
在地球上只是一个文科省状元的李长昼，其实没有资格说“做不到第一就回地球老家”这种大话，但没有资格，他有自信，何况S-级的「智珠」还在他肚子里。
“不能小瞧别人，”杨清岚柔声提醒，“你有智珠，别人也可能有，或者有类似的道具和技能。”
“放心吧，”李长昼笑道，“我是‘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我不会大意。”
“那我全压第一了？”瑶池说着就要下注。
“哎，等等等！”李长昼连忙阻止她。
瑶池就等着呢，她笑意盈盈看向他：“怎么了，我的主、伟大的黑雾之王大人，您怕了？”
笑得眼睛都亮晶晶的。
“我怕个小兔子！”李长昼先狂妄地证明自己完全不怕，然后慎重道，“但这些钱不全是我们的钱，你把不是我们的这部分，压我晋级；我们的，全压我第一......你觉得呢？”
瑶池挠挠脑袋。
她挠脑袋，可不是什么困恼、尴尬、愚笨，白发被轻轻搓揉，显得慵懒而风情万种。
“但我对你很有信心。”她说。
“压！全压！”李浅夏也兴奋得想要蹬腿，“再赚一大笔，我就可以买下升级版的米迩金属战甲！”
米迩金属锻造成战甲，已经是对技术的极大挑战，‘升级版’将米迩金属制作成纳米机器，难度直接大破天际。
纳米版米迩战甲，可以变成戒指、手镯穿戴，也可以直接收入身体，除了变为战甲，还拥有治疗、侦查、通讯等等功能。
看台上和李浅夏一样陷入疯狂的观众，数不胜数。
随着一个个大热门晋级，赚钱的人越来越多，陷入疯狂的也越来越多。
一阵冲天的烟花中，姒也晋级了，再次导致数万人当场激动晕倒，一个全身机械的飞升战士凭空过载，直冒白烟。
“看见没有，”李浅夏将一只胳膊搁在李长昼肩上，“这才是人气，那个叫‘辛’的女孩，连排名赛都不知道，却知道姒的名字——对了，你把她们送哪儿去了？”
“交给洛蕾和尹瑟莉，顺便提醒她们下注，赚点零花钱。”李长昼回道。
比赛开始之后的第七个小时，第一关结束，晋级第二关的五万人诞生。
“是不是要休息一段时间？”李浅夏左看右看，想看周围的观众准备往哪儿走，是不是有地方吃饭。
五万道紫光从人高的【神意水晶】冲落，像是最绚丽的烟花，精准笼罩晋级第二关的五万名玩家。
一名在任务中脑壳被打掉、不得不更换轻合金材料的参赛者，掰掉合金脑壳，血肉在紫光中蠕动愈合。
李长昼几乎没有消耗的法力，呼吸间也全部回满。
{第二关开始}
又有紫光降落，这次规模小得多，只有五百道。
紫光形成一团团的火种，立于各个舞台的最中央，像是点燃的篝火。
{领悟其中任意一道神意晋级}
下一刻，数万玩家一拥而上，秃鹫抢夺腐尸般冲向紫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