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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降服其心

走出文华殿,出奉天门。

“秦大人,慢行。”一名府前军卫忽的抬头,笑着打着招呼。

闻言,秦墨涣散的眼神才勐地凝聚,回过神来盯着那人这才认出来,原来是半天前带路的那个侍卫。

秦墨点了点头,露出个笑,算是答应了。

一路低着头走了很远,直到将那宫城远远的甩在了身后。秦墨身形这才勐地停滞住,随后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他像是从来没呼吸过似的,站在路边抽风箱似的大口的呼吸着。

旋即,秦墨忽的放声大笑起来。

欺君,实在是太刺激了。果真是脑袋悬在裤腰带上,一不留神就能丢了。直面君主的压抑感,实在让人颤栗。

他是故意说烧尸的,秦墨也从来没这么紧张过。

朱右樘的反应也在秦墨的预料之内,暴怒但并不会情绪失控。皇帝是个好人,不会随意杀大臣。

况且秦墨也提出了找补方案,不烧尸也能救活一些人。即便烧尸能解决存活大部分的人,也能花最小的代价控制京城疫病。

但是自古以来,就没有哪个朝廷开过提倡烧尸的先例。秦墨也没想过朱右樘能答应,他只是想让朱右樘知道真相而已。

这种多此一举的做法能有两层作用,一是让朱右樘知道,不是秦墨拿疫病没办法。实力已经到这了,只是现实不允许。

其二,朱右樘不知道则矣,知道了之后心里对秦墨多少会有些忌惮。或许恩宠依旧,但秦墨再也没可能成为天子近臣了。

道理很简单,秦墨在皇帝的心中的定位从一个拥护皇权的忠心奴才变成了一个好用的工具。

言官是狗,权利来自天子,皇权的绝对拥护者。

但能臣不一定爱朝廷,历史上不爱皇权只爱天下的能臣不少,多半都千古流芳。看似秦墨在皇帝面前只是提意见,实质在选择道路。

朱右樘单独留下秦墨,不过是想知道他的态度。若是他一腔热血报君死,那朱右樘就会给他无上的荣华富贵,成为保皇派的红人。

若他忠于社稷百姓,朱右樘依旧会喜,但不会再亲近他。

文华殿外,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在门外探了个头进去,努力的伸长脖子想要看看里头有没有人。

忽的见到太监在给自己使眼色,那少年忽的脸色大变,缩了缩脖子就要跑。

“太子去哪?”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闻言,少年朱厚照浑身打了一个战栗,僵硬的回头,正好看见面色阴沉的老爹盯着自己。

朱厚照心道完了,每次自家老父亲心情不好就喜欢喊自己太子。每一次喊了太子准没好事,为了不惹怒老爹,现在他只能国储君自居了。

“儿臣拜见父皇!”朱厚照猴头猴脑的行礼,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朱右樘板着脸,对于自己儿子是个什么性子门清。

“又逃了日讲?”

朱厚照支支吾吾,眼神左右躲闪道。

“西涯老师身体抱恙,今日不用日讲。儿臣......儿臣出来,想为父皇分忧。”

西涯是李东阳,自打去年想辞官被朱右樘拒绝后,去东宫就不怎么勤快了。即使早上还上了朝,下朝就称病了。

倒是显得东宫似虎穴一般,让朱右樘也有些苦恼。但又拿李东阳没办法,毕竟是首辅,而且年纪大了。

况且太子确实生性顽劣,贪玩不好学。

朱右樘白了他一眼,心道这小兔崽子不气死自己就算有孝心了。还分忧?撒谎都不如秦墨那小子。

一想到秦墨,朱右樘又觉得心里堵得慌。没心情的再和败家儿子置气了,一把将太子拉入了文华殿。

“跟进来。”拉了一段朱右樘又松开了自家儿子,语气严肃说道。

朱厚照懵懵懂懂,老老实实的跟在朱右樘后面。一直走到文华殿里头,宫殿深深,朱右樘直接屏退左右。

站在当中的朱厚照见状更紧张了,吞了一口口水,浑身上下如同蚂蚁爬一般。朱家人祖传怕爹,几乎已经刻入了DNA里。

“父皇,儿臣突然想起来先生留下的书还没读完,儿臣......”

说到一半,朱厚照察觉气氛不对,一抬头看见朱右樘皱眉盯着自己,不由顿时结巴了起来。

“你可知本朝的状元是何人?”朱右樘坐在龙椅之上,一脸严肃的盯着朱厚照问道。

“是......状元公秦墨,应天人氏。”朱厚照隔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对于秦墨他并没有太多印象。

但一甲进士乃至于进士科佼佼者,老师李东阳都在上课时给他介绍过。他现在除了状元的名字,连一甲进士的名字都记不全。

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确实有些苛刻了,但对一个十二岁的储君来说却是应该的。

翰林院就是为太子准备的,每一科的状元正常来说都会入东宫,成为坚定的太子党,成为新朝的储相。

“走近些。”朱右樘对着朱厚照招了招手,示意其坐在自己身旁。

“是,父皇。”朱厚照懵懵懂懂,摇头晃脑的走了过去,神态憨厚。

见状,朱右樘脸上的怒气消了一些,叹了一口气后。朱右樘眼里露出慈爱的眼神,一巴掌拍在朱厚照肩头,语重心长的说道。

“记住这个人,秦墨是个人才。大明百年,没想到还能出如此人杰。他现在还年轻,心气高傲。”

“我把他留给你,将来......咳咳!”

说道一半,朱右樘勐地咳嗽了两声,喉头微甜,脸色苍白了一瞬。一旁的朱厚照也慌了,连忙站了起来,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无妨。”朱右樘伸出手拉住了朱厚照的手,“我没事,坐下来。”

朱厚照内心慌乱,眼睛飞快的眨着,嘴唇蠕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心里一时堵,什么都说不出来。

心中那道高大的身影,腰背似乎已经不再那么挺拔了。

“秦墨擅文习武治医,是大明的大才。上天赐我人杰,我授他天大恩情,你以后尊他为师,降服其心。”

“哪怕你今后不想像我那样累,仍旧可保你一生无忧,守大明百年。”

“切记。”朱右樘紧紧的握住了太子的手,一字一句说道,“无论如何,哪怕你不喜,不可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