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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时运多舛

片刻后张闵恢复了体力,那老者高兴道:“年轻人,大恩不言谢,你想要什么,只管开口。”那孟先生笑道:“你一个穷酸钓叟,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咱们还是将钓来的这几尾鱼好好做成美味,与这位小兄弟畅饮一番,聊表谢意。”老者哈哈笑道:“正是,正是。走,小兄弟,咱们回庄!”众人提了几尾肥鱼,径回庄来。

宇文迪和谢堂燕接过鱼,转去后厨烹饪。那姑娘则坐在厅门口,自顾自又嗑起瓜子。老者朝张闵道:“经此一事,咱们也算是患难之交了。老朽名字不值一提,江湖上人送个浑号,叫做樊良钓叟。”指着那孟先生,道:“这位先生与我是多年旧友,亦是朝廷中人,奉命前往姑苏公办回程,路过樊良湖,特来寻我喝酒。”张闵道:“先生莫非便是桓大将军派去姑苏购马的孟嘉孟万年兄?”孟先生忙道:“正是在下。未敢请教贤弟名讳?”张闵笑道:“小弟张闵,实乃乡野闲人,不过有幸识得几位朝中大人,偶闻桓大人曾派麾下参军远赴姑苏备办购置军马一事。今见先生,斗胆猜度,不想竟得见真身,实是幸甚。”转头朝老者笑道:“前次谎报身份,事出无奈,诳语之罪,还乞海涵。”钓叟哈哈一笑,道:“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些些琐事,提它作甚。来,咱们先干三杯再说。”说罢斟了三大碗酒,三人同举而饮。不多时,宇文迪与谢堂燕端着清蒸鱼头、红烧鱼丸及荷藕鲜汤摆上桌,众人闻见香气浓郁,纷纷叫好。张闵拉着她二人坐在自己旁边,笑道:“辛苦你们啦,来来来,一起吃罢。”宇文迪道:“献丑了,倘若不合口味,可别怨着我们。”张闵笑道:“我的口味,永远只合你的手艺。”宇文迪俏脸微红,再不去接他的话茬。众人正要吃时,张闵忽然瞧见厅外门口坐着的那位姑娘,忙道:“还不晓得这位姑娘如何称呼?快请入座同吃罢。”钓叟道:“罢了,她从来不上桌吃饭,也从来不与人一同吃饭。每到饭时,总是一人躲在偏僻角落默默吃完。”说罢端起一碗鱼羹,走过去道:“乖孩子,快去吃罢。”那姑娘接过碗,瞪了众人一眼,自去了。

张闵自入此地以来,见那姑娘处处透着乖张阴戾,奇心大起,忍不住道:“钓翁勿怪,这位姑娘何以如此孤僻不群?”钓叟自饮一杯,轻叹一声,道:“这孩子原是老朽捡来的。”张闵愈发讶异,不由得停下双箸,听他细说。钓叟道:“十年前一个冬日,我外出访友归来,行舟至邗沟通江口,忽听不远处有人不住叫骂,似是一家人在吵架。我划舟过去一瞧,一条破旧渔船上,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坐在船坞里,正在大声训斥一个小姑娘。只见那小姑娘唯唯诺诺地跪在船头,正在补一张破了洞的渔网,双手冻得通红,却不敢稍停。那男人骂了一阵,嫌天太冷,将坞帘放下,躲在坞内烧起茶水。那女人将坞帘掀起,只伸出头来,骂道:‘死妮子!笨手笨脚的。快些补好了,再打三网鱼上来,否则今晚没饭给你吃!’骂完缩身回去,将帘子重又放下,坞内男人接着骂道:‘没用的东西!下次再弄坏了网,把你踢下江里喂鱼去!’说罢自顾自在坞内喝起热茶来,留下小姑娘在坞外迎着寒风赤着双手,哆哆嗦嗦地补着渔网。我见了此等事,不觉义愤填膺,朝那坞内两人喝道:‘呔!你两个好硬心肠!出来出来,我有话说。’那两个贼男女见有人干涉自己家事,齐齐出了船坞。女人双手叉腰,道:‘哪里来的破落户,我自管教女儿,与你何干?’男人接着道:‘去去去,识相的赶紧滚!’我忍着一口气,劝道:‘如此天寒地冻,你们尚且知道躲进船坞取暖,如何让她一个孩子在外忍冻做工?’那男人显是平素在家跋扈惯了,忽被人一番冷语讥讽,登时恼羞成怒,冲至船头抓起小姑娘辫子,重重打了她两个耳光,笑道:‘老子要骂便骂,想打便打!莫说打她几个耳光,即便打死了她,也轮不到你来管!’那小姑娘挨了狠狠两个耳光,脸颊顿时肿起,五指掌印鲜明可见,却强忍着不敢哭出声来,生怕哭声引来更加严厉的惩罚,显是平日屡遭虐待,已经习以为常了。我见此情形,勃然大怒,一个箭步跳上他船,一脚踢在其手腕上,他吃痛不过,忙丢了小姑娘辫子,转身躲去女人背后。我一把将小姑娘护在身后,却见那女人仍无悔意,指着我骂道:‘你这天杀的泼才!我们自家的事,要你橫加干涉?!你不由分说强闯我船,又无故殴打我夫,是何道理?’身后男人探出头亦道:‘正是,你若说不出个道理来,别怪我今日回去将你告上公堂。你若不想吃官司惹事,回到自己舟上,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一别两散,各走各路。’此时我听见身后小姑娘弱弱地说:‘救我!救我!我不是他们女儿!’我大吃一惊,终于明白过来,厉声喝道:‘你们这两个衣冠禽兽,怎敢拐骗人口?又如此欺虐于她,实是罪不容诛!’那女人见东窗事发,索性要杀我灭口,摸出一把匕首猛地朝我刺来。我气急之下,一脚一个都给踢下船去。打渔人家,皆谙水性,我不想取他们性命,教尝一番寒江刺骨的滋味,也便罢了。回至舟上,正欲送小姑娘回家,却听她说自己自幼被拐子从家门口拐走,辗转多地后卖给这家打渔夫妇,这夫妇二人待她极为苛刻,动辄打骂,又命做繁重活计,稍做慢些,便没有饭吃。如此酷虐日子,已有六、七年时光。如今只恍惚记得自己姓李,幼年时父母常将自己抱坐膝上,亲昵唤作小月儿,其余一概不知。我思忖半晌,知她已无家可归,只好将她带回此庄。十年来我们爷孙俩个相依为命,虽无大富大贵,每日丰衣足食,无忧无虑,却也知足常乐。只是她自幼被拐,受尽欺虐苦楚,这孤僻阴郁的性子却再也改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