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烟雾缭绕，即使是窗户已经打开也禁不住菲利普两三口一根香烟。
“霍尔伯爵的看法是什么？”
“他被我暂时唬住了，但现在应该反应过来了。但我父亲走后，他就是贵族中地位最高的人，即使没有什么动作也会成为贵族的中心，新党的党魁和一部分贵族已经聚集到他家中去了。”
“利维特伯爵呢？”
“哼。”菲利普将烟斗按灭后，丢在了烟灰缸旁，里面已经放满了，“他一直没有出现，但有一些贵族已经主动去他那里了，利维特家族在保守党和土地贵族中本身就具有较高的位置。”
“沃尔夫伯爵呢？”
“他没有什么动作，有人去拜访他也没有在别墅停留太久。但沃尔夫家族的财政状况并不算好，又因为《谷物法桉》被废除卖掉了大量的土地来维持生活，对我们的态度不会太好。”
书桌上的一些极为重要资料菲利普已经看过一遍了，上面还有他父亲尼根公爵的批注，否则他不可能对这些人的情况了解得那么深入。
罗尔斯拿着钢笔将这两位支持保守党的大贵族圈划了起来，随手在“利维特”旁写下“威胁”“奥拉维走私”，又在“沃尔夫”旁写下“争取”。他已经从这些资料和菲利普的口述中，了解了保守党以及土地贵族现在的情况。
鲁恩下议院共有710张议席，保守党占据了397张议席，属于多数党，领袖是阿古希德·尼根，组建了现任内阁。议长是查尔斯子爵，同样出身保守党，但身为议长他已经不能在参与保守党内部事务了。
而土地贵族的情况更加复杂，他们虽然在上议院拥有席位，但大多数都是只顾自己。对于现在的尼根家族来说，只要依旧是土地贵族的中心，就能影响这些人。想保持原有地位，那必须要想办法让利维特家族依旧支持他们。
只要土地贵族和保守党稳住了阵地，那即使新党想要做什么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但这只是一种保守猜想，鲁恩的政治局势相当复杂，除了党派、贵族外，还有最不能忽视的王室奥古斯都家族。
虽然为了避嫌，也为了和贵族们达成一致，奥古斯都家族的贵族们只占有上议院议席，不会再进入下议院争取议员的位置。而像尼根家族这样的贵族还会派人进入下议院，都是无法继承爵位的族人。
可是奥古斯都家族对上议院的影响很大，否则《谷物法桉》就不会被废除了。
所以，在稳固尼根家族的位置的同时，就必须像乔治三世妥协，否则即使尼根家族死了两位大人物，菲利普都很难活下去。
另外必须要加强同风暴教会的合作，现在两方都损失惨重，一方丧失了领导者，一方丧失了对军方的影响力。而两者合作的基础建立在对尼根公爵之死的调查上，必须尽快将“黄昏隐士会”和“心理炼金会”安插的人员全部找到，即使不处置他们也要监视起来。
大概确定好计划后，罗尔斯突然头疼起来，如果书桌后是阿古希德这样的政客，他绝对有把握劝说对方，而菲利普这样军人出身的家伙就很困难了。
希望尼根公爵的死能让他有所改善吧！
“菲利普，我的想法可能会很不符合你的性格，但……”
“说说看吧！”菲利普又低头点燃了一根香烟。
真的有所改变啊……罗尔斯深深看了他一眼，轻咳一声道：
“那好，首先我们需要做到的是稳固尼根家族的地位，让所有人都知道尼根家族依旧强大！”
“嗯。具体怎么做？”
“首先是关于尼爵遇刺以及乔治总督遇刺，两者之间是否有联系，我们暂时无法判断，但有一点极为重要，那就是在这两件事情上，风暴教会有很大的失职。”
尼根公爵是风暴教会在军方的旗帜，乔治总督更是几乎无条件支持风暴教会，两人遇刺虽然各有原因，但毫无疑问风暴教会必须有所表示。
“首相的意思是向枢机会议申请调走‘神之歌者’艾斯·斯内克，至于之后是谁出任贝克兰德教区大主教还暂时不清楚。至于罗思德群岛那里，亚恩·考特曼不会被轻易调动，他是序列3的‘海王’，真正意义上的大人物。”菲利普吐了一口烟气。
“这很正常，但我们要做的必须加强与风暴教会的合作，让他们补偿我们！”罗尔斯说话的同时打量着菲利普的表情，看到他皱眉后，想要开口劝说。
“继续。”
“我对非凡世界了解的不多，但风暴教会既然是正神教会，他们必然拥有着强大的实力和极高的地位，他们需要我们，我们也需要他们，只有两者合作才能保证尼根家族不会因为丧失与非凡世界的合作，再次遇到非凡者刺杀这样的问题。”
菲利普将半截香烟按灭，丢在一旁，几分钟后才点头道：
“我知道了，我会找艾斯·斯内克商议的。”
“不，直接发报给风暴教会总部，让他们知道我们的意见。”罗尔斯有些犹豫，捏了捏手中的钢笔，“公爵遇刺一事中疑点实在是太多，我们……”
“你认为艾斯·斯内克有问题？”菲利普站了起来，面容严肃。
“不，只是一种猜测，否则首相先生不会有这种想法。除了风暴教会可能存在的问题外，公爵身边肯定也有问题，时机把握太过准确了。”
菲利普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坐下，刚要伸手继续拿香烟看了罗尔斯一眼又停了下来：
“我父亲身边的人已经在调查了，知道他去那里的人很少，很好查。”
“查的动作可以大一些，不必让民众知道，只需要让贵族们收到消息就可以了。”罗尔斯补充了一句。
“嗯。”
“第二点，就是菲利普你和首相先生一定要合作。”
“他的想法和我不一样。”
“但他也是为了保全尼根家族的力量，在首相看来，公爵遇刺去世，无论怎样尼根家族损失不少。只是他身为首相，和贵族们的联系大部分是通过公爵来完成的，无法团结保守党，只能暂时低头，送上一部分利益来换取新党以及他们背后贵族停手。
我们只要有更好的办法，自然可以让首相改变想法，只有通过他我们才能控制下议院和内阁。”
“你的办法是什么？”
“首相认为公爵可以团结土地贵族，在贵族中的影响力超过霍尔伯爵，而你做不到。利维特家族会争取获得和尼根家族一样、甚至超过我们的地位，大部分土地贵族们都乐于享受。我们只要让利维特家族低头的办法，那就能让首相先生改变想法，继续和我们站在一起。”
“你是说对奥斯顿的调查？”菲利普的脸瞬间阴沉下来。
“……是的，奥斯顿·利维特和弗萨克那里肯定有联系，而他才成为那里总督五六年，时间太短了。我之前听说利维特家族在间海时就与弗萨克某些贵族有联系，很有可能是又重新建立起来了。
不同与以前，我们现在可是有具体的线索，虽然没有证据，但他们不知道。在中苏尼亚海，除了奥斯顿·利维特以外，还有艾弥留斯·利维特，他们不敢赌我们手中没有证据。
除此之外，加尔加斯岛总督尼德罗·沃尔夫出身沃尔夫家族，即使没有参与对弗萨克走私新式军火，但现在乔治总督遇刺身亡，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了。
尼根家族既然已经落水，那就不在乎再拖几个人下水。”
菲利普低下头，让罗尔斯看不清楚他脸上的神情。等到屋内的烟气散得差不多了，他才抬起头，眼皮微闭，叹息道：
“我会告诉首相的。”
“你可以和首相先生一起去拜访利维特伯爵，沃尔夫伯爵那里我可以帮忙。”罗尔斯捏着钢笔，将笔记本合拢，“我和沃尔夫伯爵之前见过几面，还算熟悉。”
沃尔夫伯爵虽然现在安于享乐，但他可清楚地记得这位伯爵并不是当初的继承人。现在这种情况，他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那就交给你了。”菲利普摆了摆手，只要让利维特家族低头，那就能团结大部分土地贵族了。
“其次，我们必须将尼根公爵遇刺身亡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尽快将民众、贵族、议员的关注点吸引到别的地方。
我来之前‘五海之王’纳斯特以及大量海盗在罗思德群岛都活跃，可以请风暴教会和艾弥留斯一起出手，不惜一切代价消灭他们。
另外，因为《谷物法桉》被废除，两党又都缺少资金，都允诺不管是谁，只要没有犯罪记录，捐赠到足够的金钱，拥有匹配爵位的最低土地面积后，就为对方谋求封爵。”
“嗯，男爵需要土60万公亩，需要捐赠70万到100万镑的资金。”
“这样确实能筹措到资金，但是能支付这么多钱的人大多是大银行家、大富豪、大工厂主，他们的政治倾向很难偏向保守党。”
“哼，辛德拉斯就是靠着我们才获得了男爵爵位，但他明显更喜欢新党，只是新党无法带给他更大的利益，谁让首相是来自保守党呢！”
显然，菲利普对于辛德拉斯这位刚通过保守党获得男爵爵位就亲近新党的大富豪十分鄙夷。
“想要获得世袭贵族爵位太过困难，那不如我们制造一批终身贵族？”
“终身贵族？”
“不同于世袭贵族，终身贵族只限于个人，爵位只限于男爵，也不需要拥有匹配爵位的最低土地面积，也不需要封邑或者只是名义上的封邑。虽然拥有上议院议员的位置，但不能让其子女世袭继承。这对于那些没有足够钱财来购买世袭爵位的人有足够的吸引力。
而且除了可以通过捐赠金钱来获得终身贵族这一称号外，同样可以挑选对于国家有功勋或是在文学、艺术、科学等方面有杰出贡献但又没有不够获得世袭爵位的人来授予。”
这才是罗尔斯的目的，是释放给奥古斯都家族和乔治三世的“妥协信号”，一颗包裹着剧毒的糖果。
这同样是变革的一种，能让乔治三世“黑皇帝”仪式更加完美。可这同样会冲击奥古斯都家族对上议院的掌控，这部分获得了议员席位的终身贵族们很难受到王室的影响。
“议会和内阁都不会认可这个方案的。”
菲利普摇了摇头，他很清楚这个方案会造成什么后果，会影响贵族的地位。
“我们不需要他们认可，只需要抛出这个提桉，将民众、议会、贵族的注意力吸引住，才能保证公爵遇刺身亡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
乔治三世肯定会吞下罗尔斯给出的这颗包裹剧毒的糖果，只要他成为了“黑皇帝”，成为了真正的神灵，那上议院即使全是反对他的议员又能怎么样？更何况，仪式将近，最多也就是拿出二三十个位置而已，他绝对会为了让自己的仪式更加完美而冒险的。
如果是这样，那倒是可以施行……菲利普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嘴角牵出一抹微笑：
“已经凌晨了，我安排人带你去休息，之后还需要你的智慧。我会先去找首相，如果他不同意的话，还需要你的口才，‘律师’先生。”
他以为我现在已经消化完“律师”魔药了？
罗尔斯也站了起来，揉了揉太阳穴，也没有推辞，跟随被叫来的管家离开了书房。
菲利普看到书房们关闭，拿起了一根香烟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刷地划亮一根火柴，跳动的火焰让他的脸庞阴晴不定。
点点红星出现，他吐出一口烟气。
烟雾缭绕间，他从口袋中翻出了一张照片，一张他和一位中校军官的合影，中校军官穿着军装，三十来岁，满脸络腮胡，正拍着他的肩膀面对镜头大笑。
而照片里的他很年轻，发际线没有后退，也没有明显的抬头纹，穿着海军中尉军装，十分青涩。
他叹息一声，将烟头凑近照片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