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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舍我其谁

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两年。

除夕之夜,辞旧迎新的寓意简单明了,守岁即是为了使晚辈珍惜时光,也有长辈对于逝去的岁月留恋之意。

这一夜的规矩最多,一入夜,门窗皆用红绸遮挡,小厮们在外面鸣放炮仗,驱赶那传说中的年兽。

过本命年的女孩都躲在最里间,笑语妍妍的小声交谈,腰间系着大红绸缎,喜庆非常。

不时有老辈过来问安,各房体面妇人带着下人进来磕头,汪氏今夜格外高兴,簇新的铜钱一串串的赏下。

香气四溢的团圆宴早已摆好,女婿王宪无父无母又滞留京城,王族自然不在乎什么女儿初二前不得回门的习俗。

即使如此,王宪还是躲在厢房里不过来,闹得老四朱祐樟无法,只得苦着脸作陪。

王宪看似激赏于朱祐桓的举动,但其实并不如何待见他,毕竟朱祐桓行事太过天马行空,惊世骇俗,性格和传统文人免不了有些格格不入。

朱含香姐妹和李氏编织完压岁钱,亲自拴在了老太太的床下,有给老人家添寿的吉祥意思。那几十条璎珞流苏摇摇晃晃的垂下,闪闪发光的银元宝,蔚为壮观。

满意看着自己的杰作,朱含香笑道:“忙了半天,这肚子也饿了,咱们请母亲入座,开席吧!”

李氏左右看看,奇怪的问道:“桓儿去哪了?”

屋里热闹无比,有家人的下人大多离去,亲近丫鬟却无人告假,一大群女孩或站或坐,叽叽喳喳的说笑玩闹。

就连清静惯了的汪氏,此时此刻全不在意,慈祥的听着诗姗芷珊姐妹说话,时不时的扭头朝尽头处的卧房看去,小床上的婴儿早已睡去。

司棋笑着款款走来,施礼说道:“回奶奶,六爷去祖屋了。”

一听这话,李氏含笑点头,清楚祖屋即是景泰皇帝住过的银安殿,里面供奉着牌位,等闲是不许妇孺踏足半步的。

朱含烟趁机说道:“那就再等等,我过西厢房坐一会儿。”

“嗯!”朱含香点点头,神色复杂的看着姐姐离去,感叹于昔日的长公主,竟会嫁人后彻底收敛王女的尊贵身份,整日里忙着相夫教子,和寻常妇人一般无二。

李氏则很是敬佩大姑奶奶,为人随和亲切,毫无郡主的架子,笑道:“姑奶奶和姑老爷感情深厚,真是羡煞了人。”

谁知朱含香摇头叹道:“有何可羡慕的?前年有言官检举姐夫家有悍妻,连生二女而不许丈夫纳妾,说什么此等不孝之人不可升迁,吓得姐姐连夜就给姐夫张罗了两房小妾,加上被收用过的丫头。一巴掌都不够数的。唉!堂堂郡主被小人诽谤,也就是在咱家不敢计较,这心里苦不苦,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

李氏有些惊讶,倒不是惊讶于姑老爷妻妾众多,时下谁家不如此?反而想要一夫一妻相濡以沫的,保准会被流言蜚语骂的抬不起头来。

什么妒妻霸道,什么那档子事上无能,对于古人来说,爱情虽然值得歌颂,但三从四德更得严格遵守,纳妾不代表不爱妻子,此种观点绝非现代人可以理解的。

李氏是惊讶于从未看到过几位小妾身影,按理说不应该的,忙问道:“姨太太都在西厢房里?”

朱含香立时一怔,她想不到李氏消息如此闭塞,进京这么久了,竟连家里事都不清楚。

随即又喜欢上了李氏的贤惠,绝不是那起子好打听事,搬弄是非的长舌妇,笑道:“哪敢带进京城,还不得都被老太太下令杖毙了?”

“原来如此。”

李氏闻言暗暗乍舌,果然大姑奶奶乃是郡主的身份,公主的显贵,试问哪个驸马敢随意纳妾?

朱含香忽然有些觉得不妥,急忙嘱咐道:“此事老太太并不知情,莫要说漏了。”

“是。”李氏忙郑重表态,涉及到人命的大事,她岂敢随意搬弄是非?

话分两头,朱含烟来到西厢房,就见屋里冷冷清清的,除了夫婿王宪坐在上首之外,席间仅有侄子朱祐樟一人,四周倒是站着几个书童。

坐立难安的朱祐樟心中大喜,恭恭敬敬的站起说道:“姑姑来了,那侄儿先出去了,正好顺便给祖母磕个头。”

说完不等朱含烟开口,一溜烟的没影了。王宪冷哼道:“纨绔子弟。”

朱含烟顿时心里苦笑,柔声道:“要不去正屋用团圆宴吧?这房里太冷清了。”

王宪对于知书达理的妻子还是非常尊重的,抬头笑道:“冷清有冷清的好处,无人在眼前聒噪。呵呵!过了正月十五就将赴任了,守岁反正一夜睡不得,干脆借机看看案宗,了解些民生。”

朱含香款款上前,体贴的道:“夜来读卷容易伤了眼,记得隔一会儿就起身散散步。要不,我命丫鬟过来伺候,明晚也好有人为你暖暖被窝。”

王宪故作无所谓的神态,沉吟道:“此种琐事你看着办就是了。”

朱含烟心里有些发苦,强笑道:“那就这么定了,去年新买的丫头如意,出落的越发俊俏,一干丫头里就属她最是出挑了。”

“嗯。”王宪面无表情的微微点头,眼中的一丝欣喜一闪而过。

“唉!”

心里幽幽叹了口气,朱含烟对于丈夫的惺惺作态,可谓是知之甚详了,早年她年轻貌美时,那是何等的夫妻恩爱?谁知纵是有万般的柔情蜜意,海誓山盟,到底还是抵不过岁月的无情洗礼。

不过古今风气如此,朱含烟对此已经习惯了,盈盈坐在丈夫身边,亲自执起银盏添满水酒,笑道:“一会儿让桓儿过来陪着你,这侄儿语言风趣,思维敏捷,见识不凡,我观他的种种,日后绝非池中之物。”

听出来妻子言下之意,是想让自己和那位飞扬跋扈的公子哥提前亲近亲近,日后或许在仕途会有所裨益。

“一介闲散宗室尔,此话休提,爱妻你妇人之见了。”

王宪对此不屑一顾,他承认朱祐桓不是普通人,所作所为即使是他都又是惊骇,又是钦佩,自问自己远不如对方的惊人胆量。

但是那又能如何呢?以朱家和帝王家的恩恩怨怨,别看现如今能呆在京城里给太子陪读。成年后,则早晚会被远远发配到地方上去,哪怕再有本事,还是一辈子没有用武之地。

心中一动,王宪不禁问道:“桓哥现在哪?岳母大人屋里?”

“去了祖屋。”朱含烟讳莫如深的轻轻说道。

王宪一愣,沉默片刻,摇头道:“糊涂啊!你这侄儿行事太过张扬,看来日后咱家得离他远些,不然。唉!”

大过年的,王宪不想给妻子添堵,是以未说下去,但朱含烟何等样人?岂能猜不透接下来的话,不就是怕连累自家吗?

有心想替侄儿辩驳几句,奈何为人妻子多年,早年的皇族傲骨已然消磨殆尽,再也比不得妹妹的锋芒毕露了。

诚然,景泰皇帝的帝位被成化帝朱见深承认,朱家得以能光明正大的去太庙祭拜,但供奉灵位之处,却是在一间偏殿里。

至于景泰皇帝当年的是非功过,几十年来都无人敢提,甚至史书上都有意避开。

终明一朝,朱祁钰竟然都被世人遗忘了,就好像从没有过这位帝王一样,就连后世,又有几人清楚这位皇帝?

明朝一共十六位帝王,除了太祖朱元璋是葬在南京皇陵之外,北京城这边就是闻名后世的明十三陵了,其中两位帝王不在其列,一位是建文皇帝,一位就是景泰皇帝了。

就连谥号都仅仅有五个字,对比十七个字的其他帝王,由此而知其中的差别有多大,当下就连个庙号都没有。对于一位有功于国,中兴大明的帝王来说,哪怕曾经在立储一事上做了很多糊涂事,恶事,可总归是瑕不掩瑜的,不能一口否认其人的存在。

此刻,冷飕飕,空荡荡的银安殿内,朱祐桓凝视着供奉在香案上的牌位,神色复杂。

他心里很清楚,假如日后为何不能最终站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话,其根源就是出自景泰皇帝上头。

偏偏同样是景泰皇帝的前因,使得今夜的他,没有死在紫禁城内。可以说,正是因为这个不尴不尬的身份,反而使得他凡事有恃无恐。

少年人该有的锐气,已经被他耍的淋漓尽致,勉强保住性命,最终换回来的是被太子认可。

行事嚣张狂妄,竟然皆是朱祐桓深思熟虑的结果,再加上原本他性格就有些冲动,种种惊人之举也就不难理解了。

要想被太子视为心腹,做些出格的事在所难免,不如此岂能被朱祐樘深深记住?

行事循规蹈矩,老持成重的话,不说难以在京城崭露头角,就算太子慧眼识英才,但一位城府太深,行事谋而后动之人,定会被朝臣猜忌,猜忌自己有所图谋,甚至会联想道帝位上头。

嚣张意味着浅薄,狂妄意味着没有心机,行事暴躁胆大,更是会意味着好控制。

再加上文采出众,做事有章有法,如此鲜明性格,或许在太子看来,他会是位敢爱敢恨,天生侠义热血的直爽人。

事实也正是如此,朱祐桓想要的,就是君臣和睦。拥有权势乃是为了保护家人,绝非是想要做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穿越到明朝已经有几年了,这万里大好江山,朝气蓬勃的同胞骨肉,都使得朱祐桓不可自拔的沉迷其中。

既然有幸穿越回到这盛世,那么,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朱祐桓并不吝啬做些利国利民的好事,假如要是能成为一只煽动翅膀的渺小蝴蝶,从而改变历史宿命的话。

至此,朱祐桓轻轻说道:“舍我其谁,我之所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