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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1

上卷

爱过,不应有恨;恨过,不应有爱;所以我们相忘于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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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女儿突然带了一个男孩儿到家里来做客,搅乱夏小雪思绪,使夏小雪平静的生活重新翻卷起了不息的波涛,那么,这部小说就没有继续写下去的必要了。

1998年夏天,重庆直辖两周年,学校搞庆祝活动,女儿所在的音乐舞蹈艺术学院组织大四学生编排节目,进行毕业前的专场文艺汇演。张露露身材高挑,容貌姣好,擅长歌舞,又是学校教师的子女,颇受指导老师赏识,因此,众星捧月,成为了全台节目的主角儿。重庆直辖两周年,按说没什么必要搞庆祝活动,但音乐舞蹈艺术学院是由以前的音乐系改建的,改建时间不长,张露露他们是改建后的第一批毕业生,为了展示系改院后学生的新风貌,院领导要求大家务必搞一次全校性的演出活动,正好处在重庆直辖两周年之际,于是,演出活动便挂上了庆祝重庆直辖两周年的名。

与张露露搭档跳舞的男孩儿是从江津考到学校里来的,姓刘,叫刘来福。重庆直辖之前,重庆和江津同是四川省下辖的地级市,重庆直辖,江津划归重庆,江津不升反降,成为了重庆属下的一个县级市。

刘来福家境不好,人长得帅气,儒雅,但沉默寡言,十分的腼腆和内向。

刘来福比张露露大一两岁。俩人外表相近,站在一块儿,仿佛亲兄妹一般,眼睛像眼睛,鼻子像鼻子,甚至连走路的姿势也大同小异,没啥区别。虽然同学们时常爱以亲兄妹为话题拿他俩开玩笑,可他俩的往来却并不多。要不是汇演把俩人扯到一起,说不定直至毕业,俩人也不会有过多的交往。然而,天下事,无巧不成书,一次文艺汇演,竟揭开了长期压在夏小雪心里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底。

父亲是在1988年春天去世的,那时,夏小雪读父亲的研究生刚好临近毕业。父亲去世前,一再要求系领导,等夏小雪毕业了,留在学校,接替自己上中国现代文学课。系领导满足了他的意愿。于是,结束研究生学历,夏小雪便直接做了系里的讲师。

马忠诚和夏小雪曾经一段时间里过往甚密,特别是在马忠诚母亲的撮合下,几乎就要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是,随着夏小雪考研,马忠诚的母亲患病离世,慢慢的,两人关系冷却了下来。既不是夏小雪疏远马忠诚,也不是马忠诚疏远夏小雪,各忙各的事,见面的时候逐渐稀少,自然,两人也就生疏了。后来,马忠诚娶了妻子,有了孩子,一个做辅导员,一个埋头教书,尽管同在一个系里,彼此也难得见上一面。

夏小雪仍旧住在教授楼里。学校搞房改,她满有希望争取到一套宽敞一点、新一点的住房,可是,在旧房里住习惯了,她不想搬出去,因此,交了一笔钱,把那房屋买下来了。

自从和张大海离了婚,她就再也没有回张家庙去过,不仅她没有回去,连女儿张露露也没有回去。张大海是生是死,境况如何,她全然不知。心是一团肉,一旦被锋利的刀子割破了,流血不止,便不再去为过去的事儿博动。张大海伤透了她的心,爱伤透了她的心,她要把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遗忘。当然,想是这么想,做起来却未必容易。

那天夏小雪在家里写论文,赶时间,临到傍晚了还没有动手做饭菜。以往,她总是要做好饭菜等女儿张露露回家一起吃的。母女俩相依为命,谁也离不开谁,离开了,心里就空荡荡的,很不是滋味。

门锁转动,尽管声音小,她还是听见了。她在书房里喊:“露露,妈妈写文章,你去食堂里打点饭菜回来吧……”

“妈妈,来客人了,不吃食堂,咱们自己做!”女儿回答。

来客人?什么客人?夏小雪嘀咕,估摸不着,于是,放下笔,起身,诧异地迎出书房。

女儿带着一个男生已经进到客厅里了。

“妈妈,我同学,我给你提起过的那个哥哥……他和我伴舞……”张露露拉过男生来介绍。

“阿姨,你好!”男生主动上前朝夏小雪鞠躬、打招呼。

夏小雪端详,仿佛电流涌过全身,心头倏地一紧,有了不详的预感。她问男生:“你叫什么名字?”

“刘来福!”男生回答。

“你爸爸呢?”夏小雪又问。

“妈妈,你怎么了……我同学,别为难吧,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我没有带过同学回家……”张露露见母亲盘问,担心伤着了刘来福的自尊,因此阻止道。

“没啥,阿姨想问就问呗……阿姨,咱爸爸叫刘云贵……”

男生一报出“刘云贵”3个字,夏小雪的脸色便立刻苍白了。不错,眼前站着的这个男生就是20年前自己不得不丢弃在三溪口的那个孩子雷厉。不论长相,还是说话时的语气,和当年的雷振宇都一模一样。雷振宇,熟悉的陌生人……她的眼里泪光闪动,岁月的阴霾无声无息地袭上心头。不过,经历的风雨太多,从容淡定了,喜怒哀乐皆不表露在脸上。她镇定一下情绪,说:“坐吧,到了家里就不要客气……你爸爸妈妈的身体还健康吗?”

“阿姨,爸爸去世多年了,妈妈身体不大好……我的家庭条件差,在班上属于特困生……”

“妈妈,快做晚饭吧,一会儿咱们还要去练舞……要不你仍旧写文章,咱们自己做……来福,来,咱俩学做晚饭!”张露露把母亲推回书房,然后叫上刘来福,进厨房里去了。

夏小雪思绪异常零乱,坐在书桌前,翻江倒海地回想过去的事情。铁鞋踏破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没想到苦苦寻找的孩子,竟然不经意地出现在了眼前。来得太突然了,她不能适应,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好。

她双手托腮,目光凝视墙壁,痴痴地陷入沉思。自从北碚街头和游街示众的雷振宇不期而遇后,她就没有再见到过雷振宇的踪影,甚至,连雷振宇的消息也没有一丝儿。固然,雷振宇的弟弟雷浩波毕业时申请到大凉山支边,使她联想到那边的劳改农场,猜测雷振宇有可能去那边服刑了,但雷浩波不说,她不便问,因此,也仅仅只是猜测罢了。

转眼十多年过去了,雷振宇还好吗?如此一想,她伸手拧开床头边音响的开关,从歌碟里翻找出甘萍唱的《大哥你好吗》那首歌来,播放。

她把房门关闭了,把音量旋到最小。

“每一天都走着别人为你安排的路,你终于为一次迷路离开了家,从此以后你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梦,你愿意付出悲伤的代价。每一天都做着别人为你计划的事,你终于为一件傻事离开了家,从此以后你有了一双属于自己的手,你愿意忍受心中所有的伤痛……哦,大哥,大哥,大哥,你好吗?多年以后是不是有了一个你不想离开的家;哦,大哥,大哥,大哥,你好吗?多年以后我还想看一看你当初离家出走的步伐……”

婉转的歌声在房间里回荡,似乎每一个音符都在撞击着她的灵魂,都在奋力地撕扯着她的心扉……泪水浸润而出,涌满眼眶。她双手捂面,好想嚎啕痛哭一场……有些爱,随着时光的流逝,注定要淡忘;有些情感,随着日子的前行,注定要舍弃;可是,纯洁的初恋却不能,毕竟那不是一道普通的人生风景!